《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36、两心（二）

　　在华亭住了小半月，孙戎跟着陆议回到了海昌任上。在那里，他们住在海昌县城里的县令官衙里。房子很小，总共也只有一个办公的中厅，四个房间和一个小院，甚至不如陆议在吴郡所居的陆氏祖宅的一个偏院来的大。陆议在这里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陆议从吴郡带来了两个从人，负责府上日常打扫杂务和烹饪饭食。还有一位管事，负责府里的其他事务。
　　“这里就是我的卧室。”陆议替孙戎搬着行李，领她来了卧室，“我平时没有军务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地方有些狭小，委屈你了。”
　　孙戎小心翼翼地向房间内探进了半个脑袋。房间有些局促，家具有些旧了，只摆放了两只柜子、床，还有正对房门的一张小榻。但是屋里很是明亮，打扫得也很干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你的衣服还有随身物品都可以放在这两个柜子。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所有的床褥都是干净的。若你不习惯，也可以用你带来的那些。”陆议放下行李，招呼着孙戎进屋。
　　“看了你在吴郡住的宅子，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世族公子就算在外的住所也会很讲究。”孙戎走了进来，四周打量着这间卧室，“倒是没想到，你在这里住的地方这么简单。”
　　“你是说陆家的宅子？那里是祖宅，修葺了很多代，自然是舒适些。我出来作外任，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行了。倒也不需要太讲究。”陆议码放好行李，坐在迎门的榻上，为孙戎倒了一杯茶，“其实，你当时可以不必随我来海昌的，我会安排你住在吴县家中，也无需车马劳顿。之前我同将军提起，他说你执意要随我赴任……”
　　孙戎围着屋内走了一圈，说道：“既然已经成婚了，身为夫人，陪着夫家在任上是应该的。我也应该操持一些家务。如果我还住在建业将军府，似乎也不太合规矩。若是住在吴县那里，新婚燕尔，大约也会招来非议吧。不如跟你来任上。其实我也不太讲究的。校尉倒是不需要太过介意这件事。”
　　“既然这样，夫人便在这里先住一段时日。若是不习惯，我再写信给孙将军，请他接你回建业住吧。”
　　孙戎并未回复陆议，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地说：“对了，我住你的卧室……那，你怎么办？”
　　“……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城外的军营里。海昌这边不大太平，经常要去附近山里行军，住在军营里方便处理军务。”陆议有些尴尬，却并未遮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床褥和物品都已经搬去书房了，如果我回府衙，就住在书房。”
　　孙戎仿佛被陆议看穿了心中所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夫人且在这里安心住下。陪嫁的侍女，就让她住在你隔壁的空房间吧。”陆议倒是颇为坦然，“我无事不会多有打扰的。夫人若是想用其余房间也可随意，不必太多顾虑。”
　　“还有件重要的事要提醒夫人，海昌不比建业。这附近山越不少，虽然这几年好了很多，但是偶尔还是会小股打劫作乱。夫人如果要去集市或者出城，一定要告诉我，我派人护送你去。”
　　“那就有劳校……”孙戎突然把要出口的校尉二字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和你家人一样叫你伯言吗？一直都是呼你的官称，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可以。”
　　“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伯言了。”孙戎微笑道。
　　“伯言。”

　　初到海昌的日子，孙戎便忙着整理带过来的物件。离开将军府时，她向府上的园丁要来了不少花草的种子。府衙后面的小院子有几块空地，有些已经种了蔬菜，剩下的，她打算等陆议从军营回来后，问他要来栽些花草。
　　今天陆议下午从军营回来府衙，在书房处理当地的政务，孙戎敲了敲书房的门：“伯言，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门没锁。”陆议正坐在榻上批阅县里来的公文，看到孙戎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笔，“夫人请坐。”
　　“你今天回来的很早。不太忙？”孙戎走过，坐在榻边。
　　“军营那边没什么事。就赶回来把这几天的政务处理一下。”陆议像是察觉到什么，“夫人找我有事商量？”
　　“唔……我想问你，可不可以把院子里的地借我一些？”孙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要很多，一块也可以的。我从建业带了一些花草的种子，门口小院的土看上去很适合种芍药……”
　　陆议微笑着说：“当然可以。这里也是你的家，院子里的地，你想种在哪里都可以。”
　　“多谢你。”孙戎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望着陆议。

　　婚后的第一个春天，孙戎亲手把芍药花的种子播种在了海昌的小院里。她经常都会穿着朴素的布裙，操着农具，亲自浇水、除草。小小的期待在她心里如这些种子一样一点一点地扎根、发芽，也许某一天便会开花、结果。
　　然而这个春天却并不如孙戎期待得那样平静美好。
　　刚开春的时候，陆议接到军报，会稽与海昌相接的地方又有几股山越出没，掠劫几个集市和村子。他安排了县衙的公务，便回后堂，准备收拾行装带兵平乱。
　　经过小院，孙戎正在院中做着农活。见陆议一早便回来，迎了上去，“伯言今天这么早回来？”
　　“我回来收拾东西，会稽那边有军务，要立刻出发。”陆议面色凝重，正说着，未做停留，便往书房走去。
　　孙戎一听，便放下手里的农具，擦了擦手，跟了过去：“我帮你吧。你要收拾哪些东西？”
　　“无妨。只是收些衣物，还有些随身药品。”陆议熟练地把几件衣服，药品，还有地图一起收进了一个小包裹里。
　　孙戎这时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里也有些上好的伤药，便从书房退了出来，想要寻给陆议带在身上。然而在卧室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
　　“夫人，我要出发了。”正在思索之际，陆议走到了卧房门口。
　　他不再是一身布衣，而是穿上了戎装。他的腰间别着佩剑，肩上背着一个行囊。这是孙戎认识陆议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陆议穿戎装的样子，和他平时的模样竟是迥然不同。去了布衣，少了平易近人的温和，眉宇间竟生出了一瞬肃杀，而那铠甲的金属光泽衬的他多了几分凌厉和意气。
　　一时间，孙戎竟看得有些出神。
　　“夫人？夫人？”陆议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孙戎，“我要出发了。这段时间，府上有劳夫人多看顾。”
　　孙戎这才缓过神来，点点头说：“放心，我会照顾府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