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克苏鲁》终幕半亦

7、往事

　　她名叫何美菱，出生在蜀都一个普通家庭中，父亲是开洞子火锅的，母亲在家打理家务，生活也算不错。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会子承父业，继续开洞子火锅。
　　所幸她也争气，不仅学习成绩好，做火锅熬底料都颇有天赋，还能给成块的底料切出来一些简单的花纹，以吸引顾客。
　　18岁的时候何美菱考入蜀都大学美食学系，22岁大四的时候做毕业项目，作为成绩最好的那个有幸被一位享誉全国的教授选中，亲自指导她的毕业论文。

　　“等等，”简乐打断她，“你说的这位教授是……”
　　何美菱：“是的，就是你祖父，简不知教授。当时他是学校花重金请来的客座教授，负责一个重大的项目，学校试探性地问能不能带学生，本来没以为他会同意的。”

　　简乐继续问：“那是哪一年？”
　　“应该是……3102年左右吧，我22岁的时候，嗯，27年前了。”何美菱回答。
　　简乐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毕业项目做得很顺利，何美菱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了，回家继承家业。
　　毕业之后何美菱也和简教授保持着联系，时常发消息互通有无，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蜀都多地震，这件事蜀都人都习惯了。

　　有一天晚上，何美菱在睡觉的时候，忽然地震了，她感觉晃得很凶，起来和父母躲到了自家洞子火锅的安全隧道里头，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吧，才结束了。
　　出来一看，因为事发突然，有些人受伤，房子都倒了一大片，大家赶紧救人，搬开破碎的砖头，清理路面，尽快恢复正常。

　　何美菱在帮忙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

　　远远的，就立在一栋倒塌的房子上头。
　　不像是现在的东西，材质像是什么文物，但是雕刻的那张脸却十分现代，就是每天行走在太新里那种网红可能有的长相。
　　不，甚至比那还要好看，是明星的程度了。

　　但是何美菱不敢靠近。
　　她觉得隐隐有什么力量围绕在那雕像附近，环绕着它，吸引着何美菱，但是又阻止她靠近。
　　她盯得入迷，感觉自己的意识和精神都要被吸走了，但是却移不开目光。

　　“然后呢？”孟辛忍不住问。
　　何美菱说：“然后，我就醒了。”
　　孟辛无语：“原来就是一场梦？”
　　何美菱：“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几乎每天，何美菱都会做同一场梦。地震，在安全隧道里躲避，出来，救人，清理，然后看到人头。
　　唯一不同的是，那颗头离她越来越近了。

　　一开始是在远处倒塌的房子上头，后来是在路上，在草地上，在她面前被抢救的人身上……
　　这件事让她越来越害怕，但是没有文化的父母并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每次一听她说这个，就说这么闲的话去把锅洗了。

　　何美菱无处倾诉的同时，梦境变得愈发真实。
　　地震的晃动，奔跑的动作，害怕的心情，每晚在梦中的一切都像是真实的。
　　她可以操控梦中的自己，想要换另外一条路线，但是总是阴差阳错地回到安全隧道里等地震过去，然后出来，在某处看到那颗人头。

　　何美菱还补充了一个细节：“那些地震，和之前的地震不一样。感觉地下有东西在动，有什么东西想出来，它在发出声音，在呼唤！”
　　说到这里，何美菱忽然用低沉的声音发出了一阵简乐熟悉的声音：“克——苏——鲁——弗——坦——”

　　简乐打了个寒颤。

　　女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了。
　　何美菱说，当时她精神压力大，感觉自己走投无路，父母不相信她，无奈之下向简教授倾诉了这件事。
　　简教授作为一个科学研究者——虽然是研究美食的——对这件事情仍然很感兴趣，他一开始和何美菱每天互发消息，沟通梦境的发展，但随着何美菱越来越恐惧，她询问，或者说祈求简教授能不能去他那里避难。

　　当时的她天真的以为离开了梦境中的环境就是离开了梦境。
　　简教授同意了。

　　他将何美菱安置在自己研究所旁边的一间小旅馆里面，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两人会交谈一个小时，记录昨晚的梦境，讨论可能性。
　　但是除此之外，简教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他束手无策。
　　但令何美菱绝望的是，即使离开了蜀都，她还是几乎每天都做着这同一个梦。
　　简不知教授每天如实记录下来她能够回忆起的所有细节，他带着充足的耐心、好奇心和稳定的情绪，安抚几近崩溃的何美菱。

　　有一天，何美菱像往常一样说着那头几乎要到她面前的时候，简教授突然问，那你可以试着把这个人头的形状雕刻出来吗？
　　这个问题令何美菱吃惊。

　　简教授向她解释，心理学中有理论讲，面对恐惧就是打破恐惧的最好办法。
　　在现实生活中把这个人头构造出来，然后切成两半，磨成碎片，或者什么其他方法都可以，只要让这个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消失，或许在梦中也会消失了。

　　何美菱心动了。
　　但她本身是个厨子。虽然可以勾画一些简单的图案，但是并不擅长雕刻任何东西。
　　简教授再次提议，那就用何美菱最熟悉的材料来构造这个人头。
　　何美菱说，那就用牛油火锅底料吧，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简不知教授笑着同意了。

　　两人从超市买了很多牛油底料，熬成一锅，然后冻成一个长方体的大块儿。面对这个大块，何美菱手持一个汤勺，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自己梦中人头的样子。
　　那是一段痛苦但是美味的时间。

　　说到这里，简乐心里暗暗吃惊：因为他闻到的那股美食的气味就是火锅辣锅的味道。
　　他没有说出来，静静地听何美菱继续讲。

　　努力了好几天，何美菱终于勾画出了一个大概的形状，虽然还不完全是在她梦里的样子，但是对于她这样一个外行人来说，弄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简不知教授表示，或许他们需要寻求一些专业的帮助。

　　他找到了一个名叫樊苓的雕塑家。
　　说到这里，何美菱看了一眼简乐，点点头，“对，就是你的母亲。”

　　这件事和自己家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简乐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何美菱忽然笑了。
　　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迈步走向简乐，用自己带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触碰简乐的脸颊。
　　简乐身体后仰，但是何美菱并不让他逃。
　　孟辛的摄像机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仿佛一幕鬼附身到人身上的场景一般恐怖，何美菱在他后退的时候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忽然凑近，表情狰狞了，“这就不舒服了？还早着呢。”

　　简乐和孟辛两人都吓了一跳。
　　就当两人要揍她的时候，何美菱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松开了手，悠悠然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端起手边的茶来喝了一口，“咱们继续？”
　　简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继续。”

　　名叫樊苓的女人是个科班出身的专业雕塑家，那块牛油底料在她的手下，依靠何美菱的描述，她就复原了七七八八，有时候甚至从一些角度何美菱甚至真的感觉到和梦中的人头差不多了，但是总是感觉缺乏一些精髓。

　　事情似乎就卡在这里了。

　　何美菱的离家让她的父母生气，进而愤怒。然而在简教授这里却又得不到完全的解决，令何美菱逐渐绝望而变得疯狂。
　　她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精神紧绷起来，每天督促着樊苓和简不知调查这个梦，复原那个人头，因为他们真的已经很接近了！

　　说到这里，何美菱转头看了一眼院子中央的雕塑，又看了一眼简乐。
　　简乐心中一沉。
　　他意识到了什么。

　　何美菱继续说，当时她痛苦欲绝，但是发现他们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能够分开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何美菱感觉自己在梦中已经要和那人头面对面脸贴脸了，在努力醒来之后终于精神崩溃，她在简明和樊苓家里大吵大闹，最后失手将那块沉重的牛油火锅底料推到了樊苓身上。

　　她逃回了家。
　　等待死亡。

　　但神奇的是，她却没有再做那个梦。
　　她……解脱了？
　　事情到这里，何美菱以为已经结束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她并没有再经历其他恐怖诡异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简乐感觉自己嗓子好干，声音有点沙哑。他问：“你是哪一年的几月回蜀都的？”
　　何美菱漫不经心地回答：“大概3103年3月吧，怎么了？”

　　三月，时间对得上。

　　简乐说：“你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知道。”

　　故事听到这里，摄像机后的孟辛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外面三个人还在勤勤恳恳擦拭的雕塑。
　　上面的那一颗头，就是在简不知教授的遗物中找到的。
　　难道……

　　只听简乐接着说：“我母亲身体不好，被你一推，她早产了。那个孩子……”
　　虽然简乐十分不愿意承认他和那个雕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仍然艰难地说完了句子：“那个孩子，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