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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中元祭亲 ...

  •   南烛国的消息自然是司上青传来的。他给陆晓之半月时间,但要想继续调查不糟质疑,非得让上面知道有些线索才好不被调回。

      密信中,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声称经他数日布局,已引来陆晓之在南烛重新露面,他已在各个关口加紧盘查,料他这次插翅难飞。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北魅族刺杀他的人跟萧遥有关,更算不到萧遥会把对他的怀疑告诉义王。这样一来,他万无一失的仓促计划注定要有些波折——旨意下来,不日,派武灵司与雷啸前去助他一臂之力,这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凌准与雷啸各自收拾行装皆要快马加鞭赶往南面灵雀山出发。临行前的秘密召见却又让这两人各自背负上了不同的使命:韶太后一如既往,命凌准借机杀陆晓之灭口;义王斟酌再三,令雷啸在抓获陆晓之后确保将他安全带回,并暗中观察司上青一举一动。

      中元节前,七月十一这日凌晨破晓之前,早起的人都说看到了灵雀山高耸的山峦中滚起一团团鬼火,恰是封印暂开,凌、雷二人赶赴南烛之时。送走二人,义王一心头大事暂且一放,只坐等消息。熹王又召他进宫,按照他母亲教他所说,表示要到北宫暂住几日。义王沉思片刻,虽说泉眼随时会传来消息,但他不能总是驳小皇帝的面子,况且北宫不远,便未加阻挠。熹王又言要请移幻师一并来住,义王方觉察他有些心思,问他所为何事。

      熹王倔强地言说:“皇叔您曾说我父王当年对震族玄术了如指掌,虽未成年仍可以太子身份出席盛月宴。吾自幼效仿父王精进学识,研习三族所长,此次想命萧玄师来为吾亲自演示指教,他通晓震族各玄术,必能助我将其融会贯通,到时我若做到,皇叔这次就非要依了本王才是!”

      义王想了想,此一时彼一时,有这么个借口让萧遥跟熹王一起,也不失为限制他行动的好办法,便一口答应下来。熹王自是喜不自胜,韶太后得知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本来还有所疑惑。隔日暗探来报,说义王又离了和渊,这一消失又是好几日,她这才信了凌准跟她说的话——向来不恋女色的义王近日被伶乐府一舞妓鬼迷了心窍了。她心内暗喜,能让恪尽职守的太灵司忘乎所以的狐媚子适时而来对她而言简直是神来之笔。

      被人视作狐媚子的涂月溪听了孟义慈的建议,选了那幅月下独舞的画像呈了上去,掌事交予乐府令派下来的官员,递与司乐君呈给文执掌,又经辗转此时已到了文灵司孟泽之手。再有个三五日,五大主舞的名册下来便是决定她命运之时。萧遥跟她打过赌,若她落选,她便要答应从此对头魁死心,而他则会帮她另谋计策。她也不知那日是怎的,一时被他的真情所动竟忘了自己的处境便随口答应了,可事后一想觉得上了他的当。他好歹也是移幻师,总有些手段,让她入选或许难些,若要让她落选,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她赶紧白纸黑字让人送信过去,书:打赌归打赌,卿乃堂堂君子,莫要插言插手,小女子方能愿赌服输。

      萧遥看了,纠结一阵,照这意思,她若落选他还有嫌疑了不成?何以为证?苦思冥想方回了她封信,写道:“我诚心实意,为证清白,且把向冷音叫来,到我岛中闭关,名册下来前,我绝不出门见客,只教她一人!”

      涂月溪跟他毫不含蓄,当日便去跟向冷音说了这事。向冷音十分想去,却又放心不下涂月溪,怕在这关键时刻,会有人搞破坏,她一个人应付不来,问她:“画像都递上去了?要不要再使些银子打点打点?”

      涂月溪回说:“哪里还有银子打点他们?来伶乐府前,那么多宝贝都送了人,最后不还一样都打了水漂,他们这些人钱财照单全收,办不办事就不一定了,看人下菜碟的。”

      向冷音听她说的有理,却不甘心,“别人给,咱不给,终归是吃亏,容我去想想办法。”

      涂月溪却放宽了心,说道:“我看倒也不愁,我师父说,五大主舞是文灵司请示少灵司亲选,外面的人是左右不了的,他们有本事花钱讨好的,顶多也就是让上头的往上面传几句好话,中不中用,哪个知道。”

      “你师父?你是说付露娘?”

      涂月溪点点头,向冷音思忖片刻,说:“既是两届的花魁说的话,那自然有可信之处。只是,若有人从中作梗,把你的画像撤下来呢?”

      涂月溪呵呵呵掩起嘴笑她,“你啊,不愧是我机智的冷音妹妹,这个呢?你也不必担心了,已有高人相助。”

      “什么高人?萧遥不是说这事儿他不帮你吗?”向冷音推了推她,“你快说,你还有什么秘密?”

      涂月溪哎呦了一声,止住笑,说:“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高人,是那个易画师,他是宫廷御画师,他给我画的画像没人敢私扣下来,必然会送到文灵司手中的。”

      又是那个画师,向冷音第一反应不喜反忧,她老早就在打听他的底细,却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先跟她说了,踟蹰半天,问:“月溪,这个画师是不是喜欢你?”

      向冷音问得一本正经,涂月溪却害羞得支支吾吾起来,“哪有的事,他文人雅士一个,看得上我的才情,还抬举了我呢。”

      此话一出,向冷音听着就不顺耳,撇过脸去,半晌,决定跟她合盘托出,“这个画师,我打听过他,场面上的人都对他留些面子,我看不是个简单的御画师,他们还有人猜他是个离族人。”

      “离族人?”涂月溪觉得她神经紧张,反驳她,“不可能,他要是离族人,萧遥怎么不跟我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嘛!”

      向冷音笑她幼稚,“那你去问萧遥好了,就怕他是个连萧遥也不敢惹的人。”

      “萧遥怕谁?哪个是他……”涂月溪嬉笑着,还想说哪个是他不敢惹的,忽然就被向冷音掰正了腰身,她生气地凝视着她,她心里发虚了,问,“你……你打听到他是谁了?”

      向冷音却一下子松了手,说:“没有!我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总之,小心为上,以后见了他,要细细观察。”

      隔日,向冷音告了假,便悄悄去了移幻师府,萧遥不情不愿安顿好她,每日悉心教导指点迷津自不多提。

      至中元节这日,早早地伶乐府鸡飞狗跳般,大官儿小官儿陆陆续续进进出出,门房杂役、婆子丫头叽叽喳喳忙里忙外,不知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说是离族亲自派人来。这一下管他红人懒人听风就是雨,有的梳了两三遍头,有的换了七八身衣裳。各院的房门开开合合,里面的人咋咋唬唬,皆喊着:姑娘们赶紧的,见了离族御灵使,咱都离头魁不远喽。

      结果,恍了大半日光景,所有人空欢喜一场,离族连个人影儿也没见。有人说离族人这天都要去驭龙山祭祖,有人说今日不来明日就来了,总之家家户户焚香的焚香,祭祖的祭祖,伶乐府仍一切照常,只是那院内的莺歌燕舞怎么荡却也荡不出去了。离族人不来,师傅掌事一概管事儿的大部一哄而散,再加这天本就客人不多,伶乐府空有悠悠乐声入耳,却反让人觉得冷清。

      涂月溪在前面待了些时候,无甚意思,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来,正紧着步子往自己屋里赶,却听后面有人叫她。她心虚地以为被人逮着,吓出一身冷汗,手一抖,从衣袖里滑出个小包袱,仓促间她扫一眼周围,未见有人,紧忙俯身去捡,又竖着耳朵看了看,还是无人,心里就纳了闷儿,天还没黑呢,这是见了鬼了?原来趁府里人少,她急匆匆跑外面买来些纸钱香烛,大着胆子想要回后院祭奠她父母和她外婆。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保不好连盛月宴都去不了了,她便有些惧怕,又不敢回头看。站定了一会儿,管他是人是鬼呢,一不做二不休拽开步子一溜烟儿跑了。

      刚穿过夹道,过了后园,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蓦地一个黑影窜到她身前。她一个趔趄倒退一步,黑影一跃窜到了她身上,她脚下一歪身子一斜,眼见着就要摔个屁股蹲儿,后面一双大手扶了她一把。她踉踉跄跄刚站稳,也不知手里跳上来个什么东西,看也没敢看,大叫一声掷了出去,袖子里的小包袱又跌落在地,撒出些个纸钱。

      “你!站着别动!”涂月溪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又有些熟悉,还想用裙摆遮一遮罪证,又吓得一动不敢动。

      “哦,月溪姑娘,我不是说你。把你吓坏了吧?”这人换了个口气,上前一步,作揖赔礼。

      涂月溪一抬头,发现却是易慈画师,她愣愣地看看他,又细看他身后刚被她扔出去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桃子,不对,它要是桃子,那他脚边站着的火狐精又是哪个?她不禁脱口而出疑惑不解道:“这……刚刚是桃子?”

      “它?”义王指着身后的火狐精,笑笑,瞥一眼地上的东西,装没看见,又低头瞅一眼另一个火狐精说,“不是,这个是桃子。”

      涂月溪魂归就位了般长舒一口气,拍着心窝说:“易画师吓煞我了,怎么这时候来伶乐府?我……我都不知道你有两个火狐精……”她有些不自然地吞吞吐吐,因自己的狼狈低下头,转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他。

      “你忘了?我要来找你的啊。”说着,义王把另一只唤到身边,接着说,“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回千暮城的吗?去祭奠祭奠你过世的亲人。”

      涂月溪看他往地上看了一眼,遮也遮不住了,嘘声说:“你要替我保密,不然我就惨了。”遂蹲下身一一捡起。义王第一次见她这般,却觉得调皮的可爱,笑了笑也蹲下帮她一起捡。

      涂月溪略显失落,嘟囔道:“可惜香都折了,不过也不怪你的火狐精,千暮城那么远,你带它们来,咱们今天也到不了的……”

      “它不是火狐精,你再好好看看,你认得它,它是银蛊兽变的。”义王打断她。

      涂月溪惊讶不已,伸出手低声唤它一声,它果然凑上前舔舐起她手指。“我师父……我是说龙玄主怎么肯放它下山?”

      “时候不早了,走,我带你出城,咱们边走边说。”义王不容分说,双双从后门而出。

      他找了个理由骗她说正好他这几日在龙忘机府上做客,离族今天有人来,一个年轻的御灵使第一次见银蛊兽,跟它闹着玩被咬了一口,气性大非要打它一顿解气,龙忘机不爱惹事,就解了它封印,让他带它出来暂躲一躲。涂月溪知道她师父是这么个性格,银蛊兽也认得他,要是以前定会信以为真,但他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她师父哪里会轻易把银蛊兽给他,此时便觉得向冷音所说有几分真。

      到了城外,银蛊兽摇身一变变作个金翅鸟,载上两人振羽而去,腾云驾雾般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千暮城。涂月溪如愿以偿,在她母亲和赵文兰的坟头各敬了香奉了果烧了纸钱,想起自己无能为力没法将她父亲遗骸从白姬山迁回与她母亲同葬,少不了抹下几把泪,掏出随身带着的涂千里留下的遗物——那支竹签看看,摩挲着,不由得心内感慨,也许司上青找到的那封她父亲用来掩人耳目的假信想要与她母亲合葬却是他真实心愿。她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堂堂正正让她父亲魂归故里回到她母亲的身边。

      天边云霞万丈,金翅鸟庞大的身影从灵雀山的层峦叠嶂中划过,在山中空谷绕一个圈落到了最西面的一片山坡。落日的余晖映照着大地、村庄、人脸,镀上的那层金色的光芒忽闪忽闪地,有种淡淡的温暖感觉。涂月溪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里,心中泛起久违的平静与祥和,说:“以前我爹每次回来都带我来看日落。”

      义王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侧脸,她望向虚无深深吸一口气,自语道:“是杜若的香气,总能让人心绪平和许多。”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如从前有着幽幽的恬静,也闭眼深吸一口,清新的香草之气让他觉得时间慢了下来。

      少顷,他问她:“你刚刚揣在手里的是一支卦签?”

      “你说那支上上签?”涂月溪从怀里掏出来,毫不掩饰地递给他看,说:“我爹留给我的,他常带在身上,靠这个签认识了我娘。”

      义王接过,轻声将签文念出:“隔山隔水无音,离国离家得见。”只见下面写了个“上”字,他自言自语道:“第一次见这样的签文。”

      涂月溪笑笑,摸着蹲在旁边的银蛊兽说:“是我爹写的,在他眼里,能认识我娘大概就是他想要的上上签。”

      一阵沉默,义王将竹签还给她,说:“我和你爹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也是个痴情之人。”

      “我以前不懂,以为他是个负心汉。”她苦笑了一下,“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给我看这支竹签,说他在春物节上遇到我娘,可那时我娘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她一点也不快乐,他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她,打听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常去哪里……知道她常去庙里烧香,就扮了个算命先生骗她算卦,胡说一通,凭一支上上签还把我娘逗笑了。他说他这一辈子只爱我娘一人,又总说对不起她,对不起我。后来我才从我姥姥口中得知,他是怎么骗了我娘一辈子。”

      涂月溪就这样娓娓道来,将她父亲如何易颜作她母亲所爱之人的样子,骗得与他相厮相守的事一一地说与他听。义王默默地听着她的诉说,他从前也曾远远地看着他们的生活,却从没在意过别人的情真别苦,不知他们也有这样的故事。日头越来越低,云越来越远,他问她母亲是否原谅了他,她是否原谅了他。

      涂月溪双手托着下巴,半晌回答:“我想,那个真正的涂大夫,太远了,他走了也再没出现过,爱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太不真实,我爹骗了她,但也许也是为了救她,他想骗她爱她一辈子的,可惜我娘懂他的爱,却接受不了他的谎言——我娘临终前把这支签还给他,我想应该就是原谅了他,所以,我也不怪他。”

      “你这么想也好,你娘又何尝没有救赎了他?只是造化弄人,太爱一个人也会犯错……”他说着,不禁心生悲凉。

      深山中的夜静悄悄,夜空中回荡着凤鸣声。义王站起身,走到余晖中,涂月溪望着他的背影,猜不出他画师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了怎样一个人。她有什么好怕的呢?从始至终,他从没有过害她的心,而是一次次的护她,有好几次她想要开口,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迎面的山影中有飞鸟盘旋而下,眨眼间从她头顶飞过,落在义王身侧停了停,又缓缓向涂月溪走去。

      他回身说:“这是离族的凤鸟,一直住在这山中由心幻师照顾。”

      凤鸟极为友好,低头在涂月溪身上嗅了嗅,她不敢靠前,略显惊讶一动不动地盯着它,它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义王有些诧异,猜是凤鸟感应到他才飞来的,正不知找个什么理由解释,却听她说:“萧遥继任时我见过它,它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没想到还认得我。”

      银蛊兽站在一旁有些吃醋地踢了踢脚,她起身又去轻轻安抚着它。

      义王这时才发觉自己从前忽略了什么,“我的火狐精喜欢你,银蛊兽也听你的,现在连凤鸟你都能吸引来,我看你的灵石很有些灵性。”

      涂月溪心中暗忖,它们也都跟你亲近,看来你也真的不止是个画师那么简单。于是面上笑笑,抬起手摸了摸高她一头的凤鸟。这一摸不要紧,银蛊兽却不太乐意了,抖了抖身子呲起了尖牙,看起来不甚友好。

      “银蛊兽生气了。”义王护在凤鸟身前,在它耳边嘟囔了几句,拍拍它翅膀,它便飞走了。

      涂月溪抱住银蛊兽,贴脸蹭了蹭它肚子,它立马凶犬变奶狗乖乖趴下了。

      两个人不禁笑它,又坐到原处继续说着话。久久,久久,山下的灯火渐灭,山顶的繁星却愈发亮起来。一颗流星瞬间划过,跌落在茫茫的夜色中。

      夜色中站着另一个人,她躲在那里好久。古清浅看到了金翅鸟,她跟着小凤鸟找来,她心心念念的太灵司来了,他不是来看她的,她带着另一个女人,她以前猜错了,涂月溪再也不是一个小姑娘了,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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