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你知道这群芳宴的由来吗?”
柳玉人想起齐德裕说过,群芳宴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这是京中的习俗,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莫非殿下知道更多的内情?”
“这群芳宴是因我母亲献皇后而来,她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可惜一生都被困在深宫中,闲时只能赏花弄月,她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每每见到春花凋零群芳谢去就会伤感,那时候我父皇为了讨她欢心,便命宫中在春日末群芳尽的时候设群芳宴,热闹一场,以消解我母亲的伤感之意。可惜他不知道,欢娱过后的凋敝,会更加悲凉。虽说如此,我母亲还是感念父皇对她的用心,将侯府中的园子更名为鹣鲽,取鹣鲽情深之意,又养百花,办群芳宴,希望宫外的女子也能拥有情深之人。可惜,群芳宴仍在,情深早就不知所踪,这园子的鹣鲽二字,看起来也实在讽刺。”
柳玉人这才知道,原来群芳宴还蕴含着献皇后和当今皇上的一段情,可是她也曾在邸报上看到过,当今皇上已经专宠贵妃多年,今日又听宁王这么说,想来是今上见异思迁,离弃皇后,宠信贵妃。献皇后是那样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子,英年早逝,未必没有因为情感挫折伤心过度的缘故。可惜这样一场似锦的繁华,说到底还是薄情寡信的底色,柳玉人看见宁王的眉目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感,心下不忍便出言安慰。
“群芳宴流传到宫外,让京城女子都能一览芳华,阅尽春芳,其中流传的早就不止鹣鲽情深之意了,依玉人所见,献皇后娘娘心系天下女子,愿将己之福推及众人,是有福泽众生之大爱,更是母仪天下的表率,世间众女子若是能明白此中之意,也不枉群芳宴流传这么多年了。”
柳玉人此话说到了宁王的心里,原来她是这样的明白他,宁王看向柳玉人的眼神,是欣喜的。
“想必在背后操持这群芳宴的人就是殿下吧,以此纪念献皇后娘娘,所以今日彦婉县主和白姑娘在这里设计害人,扰得众人不宁,也是对像皇后娘娘不敬,所以殿下要惩罚她们。如此说来,今日殿下为玉人出气,玉人也是承了皇后娘娘的恩,择日定会敬香祈愿,为娘娘祝祷。”
宁王柔和一笑,“你很聪明,或及我母亲。”
宁王将柳玉人和献皇后相比,一是对柳玉人极大的赞誉,更是显出一份亲厚之感。平日里宁王说一些亲昵之语,例如亲事嫁娶之类的,柳玉人都只当他在捉弄玩笑而已,可是今日这一句话,没有半点轻浮的用词,说的十分认真,这让柳玉人心中惶惑,她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深邃玄虚,像是要把她看到自己的灵魂里去一样。
柳玉人觉得自己有些意乱神迷,似乎就要相信宁王说的话了,遂移开了目光。
“殿下,过誉了。”她想要找些什么别的话来破除这样的氛围,“方才听殿下说到献皇后和今上的故事时,仿佛对其中的鹣鲽之情有些失望。这人世间的情感本就难得长久,分离变化失去才是常态。常闻殿下最是风流的性子,是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人,难道心中还相信鹣鲽情深矢志不渝这样的话吗?”
柳玉人看向宁王的眼神里,仿佛是在确证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些什么。她或许是期待他说出那句相信的,只要他相信他便不是外人眼中的风流王爷,只要他不是那个风流王爷,会不会离自己心中的少年游侠更近一些?那她是不是就能问问他,究竟是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为何不信?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为何不行?我知道,酒楼茶寮度浮生,烟柳勾栏长留名,风流纨绔浪荡子,说的是我,这话说的也没错。可你也说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沾身,是因为我一直在等那个人出现,我只要她信我,明白我。”
难道宁王也像自己一样心里藏着一个人?他在等的那个人是谁?原来我们都已心有所属,之前的一切纠缠果然只是一场虚空的玩笑而已,柳玉人心中有些怅惘,真可笑自己竟然会因此怅惘。
“那,殿下等到那个人了吗?”柳玉人试探着问。
“嗯。”
嗯?这是什么意思,是他等到了吗?柳玉人感受到一束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抬头看去。宁王这样的表情,莫不是说他等的那个人是自己吧?柳玉人有些慌乱。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会否是他在情场上与女子逢迎的计策而已,为的就是让女子意乱神迷,误以为自己动心动情,若不是柳玉人心中还念着少年游侠,说不定也掉进这样的陷阱里去了。
“殿下,可是又要开玉人的玩笑了?”柳玉人故作轻松的笑笑,“既然殿下已经有了心属之人,就不要同我胡闹了,之前说的亲事嫁娶之事我只当玩笑一场,不会放在心上,也请殿下忘了吧。”
“若是我说,那些并非玩笑呢?”
宁王此时的神情,十分认真,半点不像是开玩笑。
“群芳解意,嗟我怀人,遥寄安祉,愿子嗣音。”宁王缓缓念出这句话。
这是柳玉人写在送春符上的话,说的是对心中人的怀念,她隔着山海为他祈福,希望能够获得他的音信。宁王这么念出来,俨然就是看了她的送春符,想必也是知道了她心中已有所念之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执着于她呢,柳玉人心中不解。
“我知道你念着心中人,但是可否,看看眼前人。”
宁王这话说的十分动情,他双目抓住柳玉人不放,慢慢侧倾过来,两人越靠越近。柳玉人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心中闪过无数少年游侠的身影,那种分不清楚的错觉重新袭来。
“三年前,殿下可曾去过南疆边界?我们以前,可曾见过?”柳玉人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她回看宁王的眼睛里分明有着期待。如果眼前人就是心中,那么他们的心有所属便两相契合有了归处。只要他是他,她便信他。当一切都有定论之后,好多话好多问题便都可以说出来,譬如三年前他为何出现为何消失,譬如他为何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可还记得她?
宁王顿住,沉默半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不曾。”
简单的两个字却有如千金沉重,将柳玉人心中的话全然堵了回去。一切终有定论,方才心中的千回百转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宁王或真或假的情感抛洒都随风而去,他若不是他,那他所有的肺腑之言都毫无意义。所有的熟悉之感都是皮相带来的错觉,可是爱意单靠错觉是支撑不下去的。柳玉人心中一沉,淡然一笑,释然看向宁王。
“可惜,眼前人,并非心中人,相顾也只能无言,无果。”
柳玉人起身福了福,辞了宁王而去。
晴日尽收,浮云翻动,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将满地的芙蓉花刮散。
宁王从衣袖中拿出柳玉人的送春符,紧紧握住。如今还不是时候,如今还不是时候,宁王在心中劝服自己。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前路未知仍旧遥遥。她这样善良美好,不能被卷进这些诡谲的事情中来,她不该和自己一起承担风险。可是,当他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她,想看她平安喜乐自由畅快,若是有别的男子让她多看两眼,都会让他嫉妒的发狂。可是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认心中所念,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风流玩笑向她诉尽真心。他无限的期待她能明白,她能再等等他。可惜冷静的克制始终有被击溃的时候,今日在送春符中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宁王心中慌乱了,他害怕柳玉人心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他害怕自己的心心念念最后无疾而终,所以他今日才不管不顾的表露心迹。如今宁王可以确证柳玉人心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但不是如今的自己,是三年前在南疆边界救过她的人,可惜他不能告诉她真相。
三年前,越国太子李天坖奉命平定南疆边界,战事胶着之际,援军和粮草迟迟未至。皇帝派遣二皇子李天翼为督察,命他推进援军和粮草事宜。可是二皇子翼王是贵妃之子,向来觊觎太子之位,对太子始终怀有敌意。宁王心忧翼王会从中作梗,于是便请言和翼王同行,但越国有规矩,未除服的男子不能上战场,否则视为谋逆。宁王那时候尚未除服,他的要求自然遭到皇帝的驳斥,并被禁足宫中。
宁王并不甘心,他借口同太妃出宫入住寺庙为战事祈福,独自偷偷奔赴南疆。他暗中跟踪翼王,发现他和巡粮使勾结,故意拖延送达的时间,还在暗中调换了援军的行军图,导致行程比原来多了一倍。宁王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刻就揭发了他。但此时天高皇帝远,紧着援驰前线的太子才是正事,好在皇帝让翼王做这个督察,若是出了差错他也会遭受责罚,所以他不得不乖乖的把粮草和军队送到。
宁王在尾随翼王的过程中路过被南疆士兵侵略的边界小镇,偶然之间救下了被歹人掳走的柳玉人。那时的她那么弱小可怜,娇嫩的一张脸落满了尘埃,又满是泪痕,小小的一个被五大三粗的士兵拉扯,几乎就要碎掉。羽箭破空,碎尽囚笼,南疆蛮子的血溅落在她的额间,和她今日点的花钿一样美。那时一面就以让宁王难以忘怀,他从未想过他们还能再相见,所以那日齐府相见之后他欣喜若狂,但他只能将欣喜藏起来。
宁王本以为粮草和援军送抵达前线之后就无碍了,便在越军大捷之后返回京城,谁知回宫后竟然收到太子被冷箭所伤不治身亡的消息。宁王犹如五雷轰顶,悲痛万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独自离开,若是留在前线陪着大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王军归来之后,张尧告诉宁王太子被刺一事有蹊跷,那支射向太子的冷箭是带毒的,才会让太子一箭毙命,可是此战之中南疆士兵的武器中都没有淬毒,为何单单只有这一支冷箭有毒。宁王断定此时一定是有人事先谋划,联想到翼王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心中怀疑是翼王害死了自己哥哥。
宁王向皇帝提出彻查太子之死,但是并没有查出什么线索,气急了的宁王将矛头对准翼王,让皇帝查处翼王,他本想将自己在南疆所见和盘托出,但是被张尧拦住了。目前形势之下,太子已经遇害,若是宁王告发不成反而被治了谋逆之罪,那日后真的就是翼王只手遮天了。宁王没有确凿的说辞,被皇帝责骂,此事就这么遮盖过去了。
自那以后,宁王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见不得皇帝和翼王父慈子孝的模样,遂和他们反目。他出宫开府,也不事朝政,整日间和京城的纨绔子弟吃喝玩闹,俨然一个颓唐废人。其实,暗中他和张尧从没停止过查找太子死亡的真相,只是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他要让翼王和他背后的势力以为自己仍旧是个废人,只有他们放松警惕,宁王才能够抓住他们致命的把柄。
这样的日子宁王已经独自熬了三年,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找出太子死亡的真相,让翼王获得应有的惩罚,然后再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游侠,独自去浪迹天涯。可是柳玉人就像是一个意外,毫无预示的闯入他的生活,让他对爱和家重新有了渴望和眷恋。如今她不接受自己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她身边,护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