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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小娃娃忘性大,好了伤疤忘了疼,当白嫩下巴上的暗红伤疤甫才结痂,咱无忧无虑的顾小胖子早没心没肺的故态复萌——成日逗鱼抓鸟戳蚂蚁洞,玩得不亦乐乎。除了暑气渐盛,日头渐长,莲溪寺里的清修生活仿佛一如往昔,可定下心来仔细思量,却发现确有些微不同,正如这悄无声息变迁世事的时光流转,太匆匆,太匆匆。

      自家那大师姐的行为做派丝毫未变,每日依旧诵经消业、吃斋念佛,面上依然清冷如常、不苟言笑。可一切的一切,看在慧明小尼姑的眼里,却分明有了天壤之别,山间吹拂的清风、树梢跳窜的飞禽、甚至不请自来的走兽,都能敲开昔日夜间紧闭的房门。夜复一夜、夜不成眠,夜夜屏吸聆听窗外动静的显然不止白漪澜一人。西厢通铺上,月色掩映下,亮光亮光的脑袋、忽闪忽闪的大眼,慧明小尼姑伺机而动,就待善解人意的山间生灵,引出东厢那顶好看的自家大师姐。

      未见真颜前,经受碎嘴香客多年熏陶的慧明小尼姑不以为意,不就国之奇葩么,能比咱慧空师姐还好看?直至两载前,莲溪寺当真迎来了一个怀抱娇儿的大美人。好嘛,不得不承认,这一心削发的妇人姿容当世无双,可成日冷冰冰的、绷着张俏脸,再美也没咱温柔的慧空师姐美。死鸭子嘴硬,撑了两年多,心中的天枰却在一次不经意的起夜小解时,不攻自破。

      且说那日的慧明,睡眼惺忪,迷瞪迷瞪朝茅厕挪去,行近东厢时,却被一闪而过的白影,惊出一身冷汗、险些尿湿裤头。掩吸定睛一看,唷,这不是咱清冷的大师姐么。十五的月光,铺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一层暖金,像极了月儿外圈儿的光环。循着声响,她左顾右盼,寻寻觅觅,一头青丝就这么随意的当风起舞,霎时,竟让慧明有了嫦娥下凡的惊叹。

      许是被这天颜扰乱了方寸,一口气没憋住,泄露了踪迹。下一瞬只见白影如辟天闪电飞扑而来,却在看清暗处的情境时,生生止住了与自个面庞毫厘之隔的葱葱玉指。满目的银色,就这么夺眶而出,汇聚成流,打湿了莲溪寺的青石板。流云拂过月亮,光影交替,暗了复亮后,面前早已空无一人,唯有青石板上的一滩暗渍,证明方才这儿,有人来了又走。人之七情,她原以为一心向佛大师姐不会有,却不料眨眼间,让她看了个通透明白。

      至此以后,某人梨花带雨的孱弱娇容,让贪睡的慧明日日睡前,不忘一番豪饮猛灌,为着就是夜夜小解时,能“机缘巧合”的再见有表情的、活生生的美人大师姐。

      这不,是夜,咱被尿憋醒的慧明,呲牙咧嘴的忍了半响,仍不见窗外有啥动静,万般无奈下,竟默诵经文,祈求神明庇佑,管它什么鸟儿、蛐蛐,只要是活的,赶紧赶忙的给我蹦出一个来。无奈人有三急,几近尿裤子的她,忍无可忍,撒了欢似的冲往茅厕。大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要不让师姐师妹们晓得,自己这么大的人还不能自控,那得有多丢人呐。咦,屋外有动静,莫不是大师姐又误会啦。思及此,慧明忙不迭的拉上裤头,喜滋滋的迎了出去。哪想到,得意忘形,正好冲到了人刀口子上。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一撮蒙面毛贼功夫本就不弱,生生被擒后,咱光头小尼姑慧明悔不当初。

      打斗动静不小,眨眼间,月光下圈儿圈儿的锃亮脑袋将这撮不速之客层层包围,为首一人慈眉善目、不怒自威,正是莲溪寺的师太了尘。平常贼人若是面对此等实力悬殊的对峙场面,怕是早已乱了阵脚,可身处圈内的这六名黑衣客目露精光、冷静沉着,显是蓄谋已久。霎时间,两队人马相看无言,师太了尘依旧面含微笑、眼露善意,可却看得跟前六人心底发虚、自惭形秽,不由自主的收敛煞气,语带恭顺。

      “师太,我兄弟六人虽是奉命行事,却也是替天行道,为千千万枉死的梁国百姓报那血海深仇,重振梁氏基业。师太且看在荆州数年前本是梁国疆土的份上,又何必偏袒朝狗顾贼的一双妻女。我兄弟六人挟持小施主亦是万般无奈,师太若深明大义,我等自不愿与莲溪寺为难。”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了尘师太面如常色,心中却是犯了难,面上形势虽是她们人多势众,可贼人以慧明性命相胁……

      “师傅,就让徒儿随他们去吧。”左右为难间,一方清音不卑不亢,传入耳际。循声看去,一素衫女子怀抱娇儿,施施然步出东厢,说话间,素手掖了掖狐裘,让裘内吮着拇指、呼呼大睡的小家伙免去俗事的叨扰。好一个祸水红颜!来人不施粉黛,一身朴素道袍,分明是极普通的打扮,仍让在场众人看呆了去。

      哼,顾凤生这狗贼前世积了什么福,今生竟有幸强占过此等绝色且与其共育子嗣。叱,梁人谁不知白姑娘本是咱萧都尉的人,鹊巢鸠占,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至于你这狗贼的孩儿,我等自当斩草除根,待母女重聚后来个一网打尽。梁国雄风重振,指日可待!“国之奇葩白漪澜,幸会幸会。我等自知技不如人,为保万全,还请姑娘服下这粒丹丸后,与我兄弟六人走一趟。”

      但见眼前不利形势,被人制住的小尼姑慧明早将佛门的清规戒律抛之九霄云外,禁不住宛若俗人般破口大骂,“是汉子就放开贫尼,与尔等单打独斗,使计耍诈,算什么英雄好汉!”身后黑衣客充耳未闻,六人、十二只眼,一瞬不漏的紧紧锁住这莲溪寺内唯一的俗家女弟子。忽觉一阵疾风扑来,眨眼间,掌心一空,褐红丹丸与光头小尼已不见踪影,面前唯一素衫妇人亭亭玉立。黑衣客禁不住的默赞,好快的身形,好俊的身法!

      直至一白六黑渐行渐远,湮没在这苍茫的夏夜尽头时,问心有愧的慧明小尼姑按捺不住满心的焦急和疑问,恶声恶气的冲着了尘师太撂起了狠话,“没想到,我素来敬重的师傅,竟也是出卖徒儿性命的贪生怕死之辈,算我慧明瞎了这双狗眼。”语毕,抄起轻功,飞身进屋,手操利刃,旋即预备追击而去。自家师妹的此番闹腾,让静立一旁的慧空哭笑不得,伸出玉指戳弄起这呆子的脑门。

      “慧明可记得方才是如何脱身的?”嘴角含笑,温声细语。
      “自是大师姐的功劳!”瞪眼咬唇,追悔莫及。
      “大师姐有救你的能耐,又怎会无以自保?”慧空师姐的淡定自若,抚平了慧明慌乱毛躁的心绪,这才转动榆木脑壳开始思前想后。咦,是呐。按理说,上一瞬,当自个逃脱牵掣时,大师姐本可与自己共同进退的呀,为何要傻不拉几的自入虎口呢?

      “呀,敢情大师姐是自愿的?”大张着嘴,瞪圆了眼,这一答案让慧明好不惊吓,疾呼出口。师傅、师姐们但笑不语,显是默认了。“为啥呀?师姐傻啦?”顶上无毛,左思右想弄不明白的慧明,不住的挠着亮光光的小脑袋。

      “慧明口出诳语,依律当惩。为师念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不予深究。慧明若有心助你师姐,不妨连夜赶路,寻至朝国未明靖安侯府,将今夜突变详述侯府主事之人。”听完自家师傅不疾不徐吐出的字字箴言,忆起方才种种,难得的,厚脸皮儿的慧明滚烫了面颊,羞红了脸盘,心中暗自数落起自个的不是来。羞愧难当,唯有耷拉着脑袋,恨不得脚下生出个大窟窿,好让自个钻进去暂避一二。遣散一众弟子,转身欲走的了尘师太,余光瞥见徒儿慧空正忙活着整理自家师妹的衣带、襟口。罢了,前路漫漫,一行两人,路上也有个照应。“慧明年纪尚幼,为保万无一失。慧空,你且一路同行吧。”

      荆州、未明,同属朝地,但相距何止千里,偏是三日后,矗立百年的靖安侯府,当真迎来了一高一矮俩灰头土脸的小尼姑。本以为晌午时分,该是寻常人家一天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刻,这会儿拜谒当家主事,该是须臾得见呐。可左等右等,在初夏的未明,直将一盅滚烫茶汤等至清冷,方才等来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慧明小尼姑火爆脾气、急性子,双目这么一扫,未得下人引荐,便自以为是的对着跟前看似年届不惑的黑衣汉子,噼里啪啦的将那一夜的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嘻嘻,这汉子面上焦急的神情做不得假,慧明暗自得瑟,今个总算一“击”即中,找对了人,说对了话吧。双眼忽闪忽闪,巴巴的就盼着眼前人一声怒吼,调来精兵良将,快马加鞭,随自己杀入虎穴救下大师姐和小糖球。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两位小师傅还是先行用膳吧,此事须得从长计议。”闻声扭头,这话正是出于方才进来的姑娘之口。从长计议?人命关天的事儿,你给我从长计议?莫不是这侯府认怂,不敢随我杀往梁国救人。一旁的慧空眼见师妹面上神色的万般变化,自对这呆子心中所想猜了个透彻,忙不迭的出言应承,生怕答的慢了,这暴脾气就要再次破戒,祸从口出。没眼色的家伙,也不看看,说话间,这黑衣汉子可是不住的拿眼打望上座悠然品茶的姑娘呀。全凭眼见评定当家主事者是谁,吃斋念佛多少载,这小妮子怎的还是这般肤浅急躁。听闻朝国皇太后年近半百,但驻颜有术、貌似少女,座上姑娘姿态从容自若,该是当下靖安侯府的主事之人——朝国传奇之一蓝茗歆吧。登时,扯着近旁师妹的袖子,欲拉着她行三拜九叩之礼。

      “师姐,你拽我袖口作甚?”直肠子慧明有啥说啥。这呆子呆头呆脑,若言语解其困惑,指不定得说上半响,还不如先斩后奏。心随意动,抬起脚往身旁人小腿踹去,却不料,这呆子脑子虽笨,但武功却是不弱,这一踹扑了个空。“作甚踢我?”语气强硬,但却耷拉着眼角,瘪起嘴巴,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踢醒你个呆头鹅!呐,听话,快随师姐一起拜见朝国当朝皇太后。”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姑娘是皇太后?师姐,你诓我吧。大眼瞪小眼,晃神间,慧空此踹得手,只听沉闷的扑通一声,抬眼轻睨的蓝茗歆看到的便是俩亮光光的脑袋。“出家人不受俗世羁绊,两位小师傅无需行此大礼。”起身的慧明揉了揉磕得生疼的膝盖,不情不愿的,被自家师姐拽着,尾随身前的老妖婆用膳去了。哼,跪都跪了,才说不用,这老妖婆故意的,铁定是故意的,我才不要吃你家的东西!

      对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精美素食,瞅着优雅用膳的一男一女一尼姑,反复吞咽了数回清唾的慧明,终是执起碗筷,本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救师姐的精神,狼吞虎咽起来。本以为乖乖听老妖婆的话,吃完了饭,就能整装待发,领着侯府的精兵强将飞身救人了;哪晓得,又不得不屈从于慧空师姐的一排眼刀,随侍婢沐浴去了。

      初夏的侯府花园,凤凰花开得热烈,可火一般的绚烂,却丁点未有引来心有灵犀的赏花人。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前女后男,漫步于花间石子道上。一路尾行,嚅嗫半响,其后的黑衣汉子,终是扛不住的满腹疑虑,似自言自语,又似温言相劝,“茗歆,你这又是何必。”何必在凤生醒后,对两年前白漪澜硬闯侯府、吊唁亡“夫”一事,只字不提,任自家宝贝女儿胡思乱想;又何必对漪澜怀恨在心,将凤生命悬一线、昏睡两载一事,瞒得滴水不漏,任其常伴青灯、思念旧人。久候不得回答,猜不透妯娌心思的黑启齐隐有愠怒,“莫不是,你真如那小尼姑所想,想见死不救?”

      “小黑,你真是不吝把本宫往最坏了想啊,本宫虽溺爱凤生,不甚待见这媳妇,但个中利害还是晓得的。本宫此举,却也是为了顾氏血脉的延绵不息。依你之见,天行与凤生的脾性可有相似之处?”禁不住的翻了翻白眼,废话,想当年他还怀疑过凤生是天行的种呢,这俩叔侄一般的不择手段,拿捏起人性来通透无比,可对于情爱,却一个二个草包得要命,霸道得可恨。

      “扪心自问,天行对你,可算至情至性?”又一计白眼,却不同之前那个。这得有多害臊,才能让黝黑的皮肤都透出绯红来呀。“以你二人之情真意切、心意相通,都能因着前尘旧事天各一方、一别数载;就算本宫据实相告,让凤生知晓那白漪澜确是对自个有情又如何?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可是梁国百姓的深仇,血肉至亲的反对。更遑论,白漪澜对萧守正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人不得而知。想当年,本宫尚且能将情意一分为二,那白漪澜又因何不可?”思忖半响,应其考量绕七绕八,确是字字珠玑,诚然,于凤生有情,无碍于他人有意。“呐,话是无错,可这一切和你故意拖沓,迟迟不肯决意救人,又有啥干系?”

      不料,如斯质问,换来的,却是咱朝国皇太后的回眸一笑,“哎,瞧本宫这记性,定是忘记告之小黑你,此次擒拿白漪澜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与她颇有渊源的表哥、表嫂。”格老子的,敢情你蓝茗歆悉数尽在掌握,难怪一副不疾不徐的磨叽模样呢。如墨星眸一转,黑启齐心中登时暗呼槽糕,他就不信,对凤生恨之入骨的萧守正,这些年岁没花大气力妄图寻人复仇。前两年都找不到蛛丝马迹,怎的凤生一醒,甫才悄悄奔赴莲溪寺探完闺女,这萧守正便晓得了一切。本事通天,消息也不至如斯灵通啊。除非?除非!“莫要告诉我,对萧守正通风报信的是你?”

      某人笑靥如花,贝齿晃眼。

      黑启齐禁不住的啧啧赞叹,姜果然是老的辣,想出此等一石多鸟之计。对于自我纠结,迟迟不愿面对媳妇的顾别扭,确实有必要下一记猛药,要不,思前想后,别扭来别扭去,少不得步上他与天行的后尘,白白蹉跎了大好时光。对于无以把握心思的白漪澜,确实有必要让她再会旧事故人,理清自个的心绪,若她当真对萧守正余情未了,放不开前仇旧恨,若她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凤生又岂是委曲求全,与人共享一妻之辈,大不了斩断情丝,舍了这孽缘。

      “你就不怕算计来,算计去,算到自个闺女心坎上?若是凤生心急火燎的杀去救人,却恰好撞破自个媳妇与旧情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这孩子到时候得有多伤心?”冲着婀娜远去的倩影,黑启齐朗声高呼,直至半掩檀口,哈欠连天的朝国皇太后消失在转角回廊,亦未得答案。
      漪澜,你莫要让黑叔失望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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