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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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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街角渐渐被商铺外的灯笼照亮。
秦休筠和三娘并肩牵马,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我已经和我娘讲了,要向你家提亲。”
三娘本就发烫的脸更红了。
秦休筠没注意,他迫不及待的想和三娘分享一切。
“只是你长姐那里或许对我不很满意。”
三娘眼睛里闪烁的光又暗了下去。
是啊,姚芎是不喜欢秦休筠的,不但私底下不喜欢,就算当着秦休筠的面,也冷漠的很。
秦休筠微微垂下头,侧目望着三娘,看得到她的担忧和彷徨,心里又埋怨自己太多嘴了。
这些事本就应该他来解决的,如今八字还未落笔,就让三娘担忧,是自己的错。
他想着,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了三娘的发髻上。
这一幕却被气愤离家,无处可去的杨沛君看了个正着。
她以为姑母定然是心疼她的,自己那门离谱的婚事也定然不作数,谁知道转过天来,那个史樗冬只和姑母谈了一盏茶的时间,自己的婚事竟然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杨沛君和家里吵了一架,自己跑了出来。
她身边没带钱也没跟人,孤零零的,在街角的长亭坐着,直到日落西山。
虽然心里难过,但短短半日无钱的生活更难过。
她想好了由头,只得回家去,却在拐过街角,看到了秦休筠对三娘柔和的样子。
自己和秦休筠的婚事怎么突然换了人,定然是姚家姐妹从中作梗!
几日的怒气突然冲上脑袋,杨沛君冲过去,猛然伸手用力推在了三娘的脑袋上。
秦休筠喝了酒,又因为三娘在,放了松。
所以他没来得及推开杨沛君,只在三娘往前栽倒时护住了她。
“贱人!你们姚家都是贱人!勾引我的男人!”
她发疯了一般尖叫着朝三娘扑上来。
秦休筠手上力气大,他一手将三娘护在身后,一手推开了杨沛君。
“你发什么疯!”
“你还护着她!”杨沛君哭的撕心裂肺:“明明和我议亲的人是你!怎么突然就换了人,一定是那个姚芎!是她仗着自己是大司马的儿媳妇,欺负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
秦休筠眉头紧皱,一边注意着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一边压了怒气,好声说话:“杨小姐,自始至终和你议亲的人就不是我,这件事我是问过家里长辈的,甚至我大嫂的母亲亲笔回信,说同你议亲的人本就是我的族兄。”
“你胡说!安太太送来庚帖的时候说的就是你秦休筠的大名,难道我们都听错了吗!”仗着人越来越多,杨沛君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也说了愿意让她进门做妾,你何必做的这样狠!”
一边又呜呜哭起来。
围观的人大多都是平民,根本不晓得里面的关系,在他们看来,三娘穿着华贵却衣不合体,裙角拖地又沾了泥浆;秦休筠虽然布衣,但牵着一匹毛色油亮的河曲马,一马值千金;杨沛君衣饰整齐又哭的梨花带雨,和话本子里的高门小姐一个样子。
大多数人自然都站在了杨沛君那边。
“男人谁不喜欢新鲜,只不过你这事做的忒不道地,还没成亲就要宠妾灭妻……”有人忍不住为杨沛君说话。
“就是嘛,不想娶就好好说,大家一拍两散,哪有你不要了还推给别人的说法……”
“那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会玩心眼子。”
“嘿,看起来柔弱,男人才会心软啊,你看莳花馆的卿卿小姐不就是这样的。”
“嘿嘿,对对,这叫媚骨刀……”
不知真相的人们仅凭借着杨沛君的话和三娘的打扮,就开始口不择言。
秦休筠彻底生气了。
三娘察觉的出来,秦休筠紧紧贴着她的背部都僵硬了起来,就算看不见他的脸,心里也浮现出了那修罗的样子。
她第一次主动的、正大光明的握住了秦休筠的手。
那只小手先是慌不择路的拂上了自己的手背,摸索着,纤细的手指慢慢探进了握着拳头的手掌。
秦休筠从愤怒里回过神,手掌已经卸了力,任由那只小手钻进了自己的掌心。
心中一暖,便与她五指相扣,握在了一起。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秦休筠怒目对着杨沛君,口中温柔的话却是对三娘讲的。
周围人更像是与杨沛君将心比心般受了刺激,口中的话像是污秽脏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全都泼向了三娘。
“你们闹够了没有!我同她根本没有半分关系,如今你们只听片面之词就对一个女孩说出这样的话,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只是激情之下,没人会仔细思考这句话。
那个说三娘像是莳花馆小姐的马夫甚至还呵呵的同身边人说:“……老子看女人准的很,她定然还是个雏,指不定就得靠这富家小相公脱身呢……”
“……大家闺秀怎么比得上这种小妖精,就算还是雏,那功夫也了不得……”
杨沛君听的心情舒畅极了,可是脸上还是伤神戚色。
秦休筠险些冲上去揍那个马夫,却被三娘拉住了。
三娘从秦休筠身后,慢慢走出来同他并排站着。
她只望着杨沛君问:“杨小姐说的安太太,可是郁离大嫂的母亲?”
杨沛君现在站在上风,自然不屑三娘:“那是当然,我们两家早就在……”
“那就奇怪了,”三娘不等杨沛君把话说完,扬起嘴角笑起来:“若果我没有记错,安家和秦家早在几年前就在议亲了。”
这件事人人皆知。
“是又怎样。”
三娘笑着问她:“那杨小姐定然知道,与安家最初议亲的人是谁,可如今嫁了的人又是谁。”
杨沛君有些不明白,却又隐隐察觉出了其他意思。
这里人多口杂,三娘不想秦家失了颜面,讲的十分隐晦。
“……她自己家尚且不能左右的婚事,杨小姐又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外人,能让她尽心尽力的为你完成她都难做的事情呢,难不成你许了她金山银山?”
杨沛君愣住了。
周围的人们却听不懂,只看见三娘几句话就唬住了杨沛君,更觉得她心思细密又恶毒。
“人家小娘子高门大户的,比不得你这样的心思,把话说明白了!”又是那个马夫。
他这句话又引得众人附和。
三娘转头问他:“这位相公可娶妻?”
他三十多了,当然娶了媳妇,家里还有三四个孩子。
三娘继续说:“瞧相公打扮倒像是刚刚从码头回来,十三行做事不易,可最不缺的就是卖力气的人,若我没记错的话,驾马送货每月三百钱,虽然我不曾去过莳花馆,但这街上随便一家面馆里的一碗面就要十二钱,想必莳花馆的一碗面会更贵吧。三百钱,又要家用,又要吃饭,又能阅女,这位相公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人群里传出嘻笑声。
马夫脸憋的通红,恼羞成怒地朝三娘啐了一口:“老子的钱都是干干净净赚来的!”
“那当然,在场各位的钱有谁不是干干净净赚来的,总不好说人群里有打家劫舍的贼匪吧?”
“你的就不是!”马夫真的急了。
“我的钱是我家里给的,确实不是我亲手赚来的,如果这不叫干干净净的,那你家娘子和孩子的钱,岂不是也不干净?难不成,你家娘子和孩子的钱也都是他们亲手赚来的?难怪你这三百钱能做那么多事情。”
人群里的笑声更大了。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让老婆出来赚钱补贴,更别说还有三四个孩子的,在家劳作一日就已经累的不行了。
马夫气急败坏,指着三娘说不出话。
秦休筠扬了扬下巴:“自己媳妇不去心疼,站在路边心疼别人家的贵小姐,哼,窝囊废。”
他人高马大,又是有钱人家的相公,马夫自知惹不得,索性灰溜溜的钻进人群不见了。
杨沛君此时已经明白了三娘话里的道理,可是她不愿认输,仗着人们此时还站在她这边,依旧挑衅三娘。
“安家本就不够格,是他们异想天开,能和秦家联姻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怎么能和我比,”
她接着说出了吓破所有人的话。
“我表哥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难道我还配不上郁离?”
本来以为只是富户小姐相公之间的吵架,大家难得围在一起听八卦,谁知道这竟然是皇后的“妹妹”,顿时人们悄声四散,让杨沛君的计划落空了。
她本想着用史瑞的身份为自己作后盾,让人们更站在她这边一起数落三娘的。
可平民百姓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关系,只听她说,她哥哥是皇后的弟弟,自然就认为她是皇后的妹妹。
皇家的事情惹不起,自然也就散了。
三娘和秦休筠也没想到,杨沛君竟然敢在大街上说出这样的话。
恐怕明天皇上的桌案上又会新加一封史家的谏书。
人群消散的很快,顿时夜里就起了风。
秦休筠察觉出三娘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凉,便也不再理会杨沛君,转身抱了三娘一同上马,为她紧了披风,夹了马肚子,小跑着朝大司马府去了。
只剩下杨沛君站在路边,任由附近商户行人暗暗的指指点点。
这件事自然逃不过弋阳身边那些八卦的小丫鬟们。
晚上掌灯的时候,弋阳就听完了前因后果,笑得前仰后合。
“我就说嘛,三娘在扬州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温顺乖巧的,原来一直藏着而已,以后嫁给了表哥,有人撑腰,岂不是脾气更大了……”
真葛笑嘻嘻的,又和她讲了另外一个消息。
弋阳眼睛一亮:“三娘一定更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