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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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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之上,两层的画舫靠岸停着。
下人们早就在画舫内摆了大桌酒席。
虽然晋王礼让,但史樗冬始终立在末席一旁,等着大家全都入席才敢去坐。
弋阳却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坐末席的,况且今日都不是外人,我同三娘又有话要讲,这末席还是我同三娘坐的好。”
圆桌不大,也只有五个位置。
史樗冬有些为难,晋王倒和弋阳一个意思:“今日你是上座,由郁离陪着,咱们坐近一些好好说话,让小丫头们自个儿玩去。”
史樗冬这才不再坚持。
“史兄来的正是时候,王爷家的细川每年也只有这一两月涨水,画舫难得才入川一回。”
秦休筠说着,画舫便动了起来,随着缓慢的川流驶进了细川中央。
史樗冬说着恭维的话,三娘和弋阳忍不住跑去船舷上,看着船下水痕,偶尔有鱼翻腾上来,又钻进水里消失不见。
欢快的很。
桌上的三位望着她们,不由的都笑起来。
只是没人注意到史樗冬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弋阳身上。
“史兄这次进京是要办事?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找我,虽然未必帮的上忙,但我必然会尽力。”
秦休筠单刀直入的转进了话题里。
士农工商,史樗冬再富裕,也比不过这两位的地位。
他面色沉重,似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一口吞下了面前的那盅酒,才抱拳垂头,不敢抬眼看人的说:“我、我是来向王爷和公主赔罪的。”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晋王还是佯装惊讶。
“这是从何说起啊?”
“唉……”史樗冬长叹一口气,按照自己早就编排好的话,加了无奈的语气说了出来:“我们史家历来便是只会贩盐的、不入流的商贩子,自古以来,也没能有一位子弟能够入仕,直到我父亲那代。
“我家的两位叔父自幼喜欢读书,不甘平庸,便相伴入京,最终果然事业有成,一位叔父的女儿如今伴君于高堂之上,另一位叔父的儿子得幸娶了公主为妻……
“只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只是我这位族弟拉不下脸来,我这……只好越俎代庖,实在是丢脸啊……”
此话一出,秦休筠和晋王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两人心里都藏着诧异。
虽然史樗冬说了他和史瑞的关系,但话外却指的是,史瑞和史家并不亲近。
既然有意撇清关系,又为什么要代替史瑞来道歉呢?
秦休筠亲自为史樗冬续上酒盅:“史兄过谦了,别的我不知道,但史家可不是无人入仕的,去年我去淮南,可就在衙门里见过史家的兄弟,虽然只是文职,但也并非史兄所言那样不堪啊。”
“您有所不知,”史樗冬接过酒盅,面上只有尴尬之情:“要不是我那两位叔父的子女,那些小辈,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出老家去……虽然族里耆老不满,可是孩子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心思,我也是从那时候长起来的,知道劝不住,索性就任他们去了。”
这下,不仅仅是史瑞,就连那些入仕了的史家子弟,也被他撇开了。
晋王算是明白了史樗冬来拜访的意思。
他才不是为了史瑞,也不是为了史家的颜面,而是为了史家全族的命。
“哎呀,史先生这些话,老夫着实懂的很,我们家年轻的那些小辈不也是一样,一个个的,都不听话,别说小辈,郁离当年还没少和家里对着干呢,等年岁上来就行了,咱们做长辈的,用不着那么操心。”
话里自然也有话。
——既然这些人和史家没有关系,就不必再为他们操心了。
也算是应承了史樗冬要将史瑞一行人同宗族分开的意思。
史樗冬自然高兴,顺着晋王的话举了酒杯:“王爷说的是,晚辈还是太年轻,总想事事把着,活的没那么通透。”
“你呀,还是年轻……”晋王笑得意味深长。
三娘和弋阳完全不知道,仅仅离开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三个人之间就已经唱了这么大的一出戏。
她们两个坐在船舷上,看着船慢慢停在了细川中央。
船上伺候的下人们讨好的拿了鱼食来。
三娘心不在焉的朝水里洒着鱼食,一边偷偷看了酒桌上推杯换盏的三人,还是忍不住劝了弋阳:“你的伤又不是全好了,而且真珠也还在养伤,史家又不是晋王府,真珠不在还有你用惯了的丫鬟在呢,如果现在回去,你干什么也都不方便。”
弋阳是真的不以为意:“这怕什么,大不了多带几个家里的丫鬟就行了,我又不管别的,杨氏愿意继续管家,她就关着,我吃穿又不用府里开销,横竖管不到我头上,再说了,那混蛋就算憋了一肚子气又能怎么样,我还巴不得早点回去,这几日我不在,倒是让他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哼……”
这下三娘是真的不知道再讲什么好了。
水面上渐渐起了风,三娘和弋阳穿的单薄,干脆倒了手里的鱼食,一起回了席上。
此时的秦休筠和史樗冬都被酒灌红了脸,只有晋王看起来还算好,可说话夹菜却也暴露出他醉了的事实。
弋阳埋怨似的抢了晋王的酒盏道:“御医都说了,叫您少喝酒少喝酒,我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您又喝醉了。”
晋王嘴里啧了一声,拍桌叫人再拿一只酒盏来。
只是弋阳站在一旁,下人们不敢动。
“今日高兴,我只贪杯多喝了一杯而已,你总不好让亲家小瞧你爹吧……”晋王只好哄着弋阳,好声好气的说。
弋阳摇了摇酒桌上的酒壶,估摸着还有小半。
“喝完这壶,可不许再续上了。”她把酒盏放回晋王面前,又念起了秦休筠:“你也是,少喝一些,晚上你可还得送三娘回家呢。”
秦休筠被点到,显然愣了下:“你管着王爷,怎么突然又管起我来了?”
弋阳恨铁不成钢的皱眉,手上用力推了他:“我还懒的管你呢,你要是喝醉了走不了,那我可就让别人送三娘回家了。”
三娘此时只想上去堵住弋阳的嘴,窘迫的不行。
就连史樗冬都从弋阳的话里觉察出三娘和秦休筠的关系不一般,误以为他们已经定了亲。
“自己的媳妇,可不能因为还未过门就慢待啊。”
三娘顿时羞红了脸,也顾不得许多,上去捂住了弋阳的嘴。
秦休筠这会儿才回过味来。
本来就喝酒脸红,反正也看不出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更红了。
他身子微微震了震,忙起身,低声解释:“史兄可不敢乱说,三娘和我还未婚配,传了出去,三娘名声恐怕要被我拖累……”
史樗冬“哎哟”一声,赶紧起了朝三娘抱了抱拳:“姑娘恕罪,我是无心之言,只是觉得你和秦小相公十分般配才……”
三娘羞得要死,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没事……”
晋王倒是哈哈笑起来,伸出手用力的拍着秦休筠的肩膀:“这有何难,三娘是个好姑娘,配你绰绰有余,你若是有意只管来求我,我倒是乐意喝一杯媒人茶的。”
明明大家都醉了,可听到这话的秦休筠身手敏捷的推开了身下的椅子,恭恭敬敬的就跪了下去:“郁离谢王爷!”
哪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三娘羞红的脸,松开弋阳又去推秦休筠:“你别胡闹了,快去醒醒酒!”
秦休筠却起身望着她,眼中清明,哪有喝醉的痕迹。
这时弋阳也笑起来,和晋王玩笑:“我还说这媒人酒我喝定了,没想到头一个要和我抢的人竟然是我爹。”
她笑的爽朗,碧波之上,阳光倒射,仿佛世间的光芒都被她吸引了。
就连史樗冬也忍不住直直的望着她。
心跳越发明显,自己耳边只听得到她的笑声,和自己砰砰的心跳。
弋阳自然也察觉到了,淡淡的朝他瞥一眼,史樗冬才回过神,急忙避开了。
只是别人都没注意到,弋阳自然不好多说。
她倒是觉得这人奇怪。
自己既是他族兄弟的妻子,此时又是公主,又有什么值得他死死盯着自己呢?
难道他和史瑞一样,对自己一开始就看不顺眼吗?
画舫驶回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史樗冬酒量差,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晋王和秦休筠倒还好。
晋王一边叫人抬史樗冬到客房休息,一边和秦休筠说:“没想到他酒量那么差,早知道少灌他一些了。
被弋阳听见,没好气的说:“他少喝一些,您就能多吃一口,对吗?”
让晋王又撇起了胡子。
三娘跟在秦休筠身后,走的极慢。
她也陪弋阳喝了几杯,又吹了风,在船上摇摇摆摆的,顿时有些晕。
弋阳自然瞧得出秦休筠刻意走的慢的原因,索性也不让三娘回去换身衣服了,只叫丫鬟把自己的披风拿来为她穿好,就在此处与她告别了。
“趁着还瞧得见路,你们就一起骑马回去吧。”
晋王早已走远,倒是也不用再拜别。
秦休筠望着双眼迷离的三娘,和弋阳点了头,就算别过了。
上得马去,三娘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过才出了晋王府,她就在路边吐了一回。
身子总算轻快些了,这才瞧见陪着自己蹲在一旁,抚着自己背脊的秦休筠。
“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他戏谑她。
背上的大手却抚摸的温柔。
“我只喝了一杯,弋阳说那酒是甜的。”
“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