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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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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这天夜里就被弋阳强行留在了晋王府。
皇上亲自上门,让晋王心情大好,颓废多日不肯打理的胡子也亲自休整起来,下一步,他便只要等着史家大张旗鼓的上门道歉即可。
可史瑞却不这么想。
他对史樗冬没什么好感。
史樗冬家是史家嫡支,自然就继承了史家历代传下来的盐坊,其余旁支大多也在盐坊做工,唯独史瑞这支另辟蹊径。
史瑞的父亲有副好皮囊,他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自然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
只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多年闯荡也没有什么作为,却在后来凭借样貌极好,攀上了贵人,这才娶了柳城杨氏,一家人在离京城不远的魏郡落了户。
他们一家早就和史氏不亲近了。
史瑞不过是逢年过节偶然跟着父亲回去祭拜,那时的史樗冬就已经是内定的族长了,两人交集并不多,真正交恶是在史皇后进宫后,史瑞怂恿着族里小辈跟他出去闯荡,引得史家宗族长辈很不满意,是史樗冬出面与他交涉。
最终不欢而散。
史瑞就再也没有回过史家。
这次史樗冬上门,史瑞只觉得他们是来打秋风的。
平时没个好脸也就算了,就连他的狐朋狗友也对史樗冬一行人摆起脸子。
史樗冬却不以为意。
他担心的是皇上的心思。
进京多日,他四处走动,拜访和盐坊有往来的商户们,大致拼凑出了史皇后如今在皇宫的地位。
“……花无百日红,虽然皇上和皇后少年夫妻,但也未必能抵得住新鲜,张侍郎家的小姐如今不也是封了妃嘛……”
皇上释放出了这样的信号,就意味着他未必还愿意看在皇后的面上,宽恕史家了。
“事不宜迟啊……”
史樗芳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叹气。
他是史樗芳的亲弟弟,向来听哥哥的话。
既然哥哥已经觉得事态严重,那这件事就必然不容小觑。
“实在不行,咱们哥儿几个压着史瑞去晋王府门前,跪着求晋王和公主,这样总归算是给了态度吧?”
也不是不行。
史樗冬也不是没这样想过,只是他们压的了史瑞的身子,却堵不上他的嘴,若是当着贵人们口吐狂言……
“我再好好想想。”
晋王府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虽然大门紧闭,门子们依旧愁眉苦脸,但大家心里那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三娘就这样被弋阳按在晋王府住了七八日了。
今日弋阳又换了一处山,带着三娘去观鹤。
三娘气喘吁吁,被真葛和两个小丫鬟半推半拽的拉上了山顶的石亭子。
她穿着弋阳的旧衣服,裙角又长腰身又宽,猛的一瞧,仿佛是偷穿长辈衣服的小女孩。
“三娘你瞧!”
朝阳才升起,养在高山松林里的鹤群已经在梳洗了。
他们迈着细长的双腿走动,或是张开翅膀梳理羽毛,或是与同伴缠绵。
映在绯红的朝阳里,宛若仙境。
“真美啊……”
弋阳和她在亭子里坐下,只看着眼前的美景,恍惚之间,仿佛万物都不存在了。
“这是已故太后养的鹤,原先只有三四只,太后去了,却留了它们给我,父亲就特意开辟了这座山,养了松林来照顾它们,不过几年,就已经长到了十几只。”
她们坐着,直到日上三竿,照料的下人们从建在山腰上的小屋里钻出来,麻利的收拾着地上混合着鸟粪的落叶,再喂食、换水。
这份平静并不能维持很久。
小厮寻上山,说:“秦小相公来了,现在正在上院和王爷喝茶。”
三娘觉得奇怪:“王爷今日竟然不拦着他?”
弋阳笑起来:“皇上来了,给我爹安了心,我爹当然就不能再拿乔,总得要给皇上几分面子才行。”
三娘却笑不出来:“你……是不是要你回史家?”
再回史家,再被打怎么办?
和弋阳在一起这么久,史家做了什么,三娘一清二楚,她反倒能谅解晋王闭府的原因了。
三娘心底里是不希望弋阳回史家的。
但很显然,弋阳不在意,晋王也不这样想。
所以秦休筠在正堂见到三娘时,除了惊讶,还看得出她不悦的神情。
晋王这几日心情好,同三娘见过面,甚至还带着她们去画舫上钓鱼,老顽童似的,没了长辈与王爷的高贵。
三娘对他像是长辈一般,算得上亲近。
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并没有发觉在场的还有外人。
弋阳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秦休筠身边的史樗冬。
他面上冷漠,表情和善。
眉眼之间也瞧得出有史家人的影子。
“这位是史家族长。”秦休筠再次向弋阳介绍他。
弋阳淡淡的点了点头,拉着三娘坐在对面的圈椅上。
她是公主,自然不必和平民见礼;三娘心情不悦,又不识得什么史家,自然也只当作没瞧见。
只剩下史樗冬站在那里,拱手行礼。
秦休筠忙拍了拍他的背:“史兄不要见怪,都是一家人,没得那些虚礼。”
史樗冬嘴上说不敢,坐下后,余光却不由得总是放在弋阳身上。
她不像家里的那些女孩子,用绫罗绸缎堆满全身,傲慢里只有一股小家子气。
弋阳的傲慢,却如此天然。
秦休筠却只主意到三娘不合体的衣服,长长的裙角曳在地上,泥痕像是毛笔一样,在地面留下细细长长的水迹。
“今日难得来贵客,一定要尝一尝我们家厨子最拿手的佛跳墙!”
晋王心情极好:“这样好的天气,不如去画舫吃,风景也好,吃的就更舒心了。”
一群人就这样被拥簇着步行朝画舫去。
秦休筠趁机挤到三娘身边,悄悄为她提了裙角。
三娘瞥他一眼,把裙角夺了回来。
秦休筠不由得小声笑起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三娘张了张口,看着前面走着的弋阳和晋王,到底没说出来,只小小的哼了一声。
脚下步子倒是快了起来。
秦休筠跟着她低声说:“杨家和我真的没有关系……”
他以为三娘还在生这件事的气。
三娘抬头看他一眼,眉头皱的能夹苍蝇。
“你干嘛带史家的人来?”
秦休筠一愣,解释道:“弋阳这件事不能拖的太久了,皇上亲自上门说和,史家族长又正巧求到我家去,我想做个顺水人情,这件事索性也……”
“可是弋阳怎么能再回去?你又不是没见过杨沛君,她一个借宿的外人都尚且这样刁蛮,她哥哥她姑母怎么会是好相处的人?下次弋阳再被打怎么办?难道晋王府再次闭府,皇上再次来说和,族长再来道歉,弋阳再回史家?”
秦休筠愣住了,他拉着三娘站定,等下人们走了,四周无人时才低声问:“这是弋阳告诉你的吗?”
难道弋阳并不想再回史家吗?
他心里有些惊讶。
三娘摇了摇头,嘴角依旧撇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上次杨沛君当着我们的面就敢掀了弋阳的桌子,这次她又敢在史家和晋王府闹起来的时候挑明和你家议亲,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我难道还想不到其他人如何吗?更何况真珠此时还在养伤呢!”
秦休筠却舒了口气。
只要不是弋阳的想法就可以。
但看着三娘担忧又怨恨的眼神,秦休筠心里起了捉弄她的意思,忍不住捏了她的鼻子,笑了起来。
三娘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生气之下瞧见秦休筠的脚,便狠狠踩在上面。
秦休筠一时不察,疼的叫出声来。
引得已经走远的众人纷纷回头。
“你们走的太慢了,快点儿呀!”弋阳叫道。
“你瞧,”秦休筠忍着笑,朝着弋阳指了指:“弋阳可没这么多担忧,那是因为她知道,史家不会再有欺负她的机会了。”
三娘不解,歪头望着他。
她梳了弋阳未出阁时常梳的高髻,发间攒着一朵海棠花,纤细的脖子就这样露了出来。
秦休筠忍不住咽了喉咙。
他咳嗽一声,逼着自己回过了神。
“皇上这次偷偷拜访,已经说明他不再想给史家机会了,若是往常,皇上必定护着皇后的颜面,任由皇后来做这和事佬,若是皇后劝住了,这事也就算在夫妻不和里面,自然大事化小……”
若是皇上亲自来劝,此事就不会变成小事,他会永远像一枚刺进肉里的细刺一般,即便看不见,却依旧疼痛。
秦休筠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三娘却明白了。
就算皇上为弋阳做了靠山又能怎么样呢,第一次就敢斩杀一位侍从,史家真的没想过杀弋阳吗?
三娘望着秦休筠,张嘴想问,可又放弃了。
他们如今都是一心的,太过相信背靠皇上的权利了,皇上不过一人,他能如何日日跟在弋阳身边?
秦休筠见三娘不说话,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只是更深的利害她不了解,多说也无益。
索性又从她手里牵回了那长长的裙角,慢慢地陪她走着,避开了这个话题。
“那日给你的荷包,你看了吗?”
三娘点了点头。
她那日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看了,是一对精致小巧的赤金耳坠。
坠子上镶着小小的红宝石。
“我觉得那对耳坠配你那只忍冬玉簪正好。”
因为那支簪子的花心里也镶了一颗红宝石。
三娘在脑海里将两样首饰并在一起想了想,确实合适。
“你喜欢吗?”秦休筠问。
三娘点头:“喜欢。”
秦休筠反倒出了口气:“你喜欢就好,这可是我头一次给女孩子选首饰,只怕你说我眼光差。”
“还能有多差?”三娘没好气的说:“难不成你在说我很差?”
“哪有!”秦休筠慌张起来:“你和首饰怎么能一样呢?我只是……”
他着急辩解,三娘终于装不下了,莞尔一笑,让秦休筠放了心。
原来,三娘不满意弋阳这件事,故意捉弄自己而已。
两人终于又像曾经那样,并肩慢慢走在花园小路上,笑着说着,有了亲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