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与将军》叶塘

29、伯夫人

　　董妃圣眷正隆，娘家自然也同沐皇恩。别的不说，光是承恩伯家这座大宅就足够让人艳羡了。

　　雕梁画栋，碧瓦红墙。亭台楼阁交错辉映，奇花异草品目繁多。别说是在苦寒边关长大的江瑶没见过这些，便是自诩看不起江瑶这个乡下人的江珊也看花了眼。不过她到底还算稳得住，自己不乱看的同时，也不忘提醒江瑶一句：记得切莫左顾右盼。

　　“哦！”江瑶回答的很不走心。江珊气的直拧帕子，暗暗祈祷江瑶千万别给自己丢脸。

　　江瑶看着她那样子好笑不已，其实这又有什么呢，伯府富贵奢华，没见过多看几眼又有何不可？

　　奈何这些人面子大过天，有些明明羡慕的紧却偏又要装做毫不在意。万一承恩伯有心炫耀，岂不让主人失望！不得不说江瑶真相了。

　　相比其他世家，承恩伯府只是新贵。他家原出身原本平常，盖因出了个董妃才慢慢显赫起来。陡然乍富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当然是极尽所能的炫耀，好人旁人羡慕啊！

　　当年西楚霸王曾说过：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承恩伯正是楚霸王的忠实追随者，很好的贯彻了这一行为法则。只要一有名头必然大排宴席，广宴宾客。

　　奈何伯府人丁简单，正经主子只有伯爷与伯夫人并几位哥儿姐儿。实在找不出太多宴饮的机会，所以尽管伯夫人喜静不愿大肆排场，这寿宴到底还是办的十分隆重。

　　以至于有些夫人私底下悄悄议论：“都说承恩伯宠妾灭妻，与伯夫人感情淡漠，这看着可也不像啊？这寿宴据说都是承恩伯亲自开口吩咐的，看看这排场，只怕这一日的银钱就要上万。”

　　另一个说：“这你就不懂了，承恩伯这宾客里不乏商贾之流，随便拉出一个人的礼单看看估计都够办这一场寿宴的了。”

　　“当真？那承恩伯还真是……”她想说吃相难看，到底碍着这是人家的地盘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显然另一人已经领会了话中的未尽之意，两人边走边聊，渐渐远去了。

　　江瑶和帮其引路的丫鬟俱都有些尴尬，这花园曲径通幽，峰回路转的坏处就是：一不小心就能听到别人的壁脚，或者被人听了壁脚去。

　　这里本是一座上下回旋的双层叠桥，江瑶她们是从底下下横穿，那两位夫人是在上面直行。

　　两边本不相干，奈何这里客人甚少，分外幽静，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不曾刻意压低，便被正好打此经过的江瑶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丫鬟倒也镇定，一瞬间的尴尬过后，便果断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转而开始向江瑶介绍起这府里的景致格局。

　　虽然外界谣传承恩伯这人不学无术，绣花枕头一包草，但是这人似乎又很爱附庸风雅。这花园里他书房，画室，棋室共有三处，就这还不算外院见客的外书房。

　　按道理各家爷们儿办公都是在外书房，内院不过是休息之处，即便专设书房也不过一处而已，像承恩伯这样铺陈的实在不多。

　　江瑶一路穿堂过屋，迂回曲折，走了估摸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了承恩伯夫人的居所。

　　现在时辰尚早客人来的还不多，整个洛城现在又没有几家门第能高过伯府的，伯夫人今日又是寿星，自然不必这么早去前头招呼应酬，只需到了吉时安详尊荣即可。

　　江瑶进去的时候，伯夫人还未曾更衣装扮，只着了家常的素衣歪在临窗的小榻上看书。

　　伯夫人虽已年近四旬，然而气质极佳，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人情不自禁的就被其吸引，想要接近。

　　江瑶想着之前江老夫人给她临时补充的，承恩伯家的背景资料：承恩伯夫人祖父乃是两榜进士出身，也曾官至二品，是正经的清流人家。

　　可惜到了下一代后人皆不成器，只有承恩伯夫人之父勉强得了个举人的功名，靠着父荫得了个五品郎中的官职。

　　而当年老承恩伯替儿子择亲时，董妃还不过是个刚进宫的低等妃嫔，他家原是没落武勋，门第算不得高。又想着娶个诗书门第的媳妇改换门庭，两相看好便给儿子定下了伯夫人徐氏。

　　可是这夫妻两个从一开始就是怨偶。成亲没过多久承恩伯就纳了自己的表妹做贵妾，紧接着庶长子就出生了，倒是伯夫人几年之后才生下嫡子，以至于庶长子比嫡子大了五六岁之多。

　　开始嫡庶之争倒还不算明显，可是随着董妃日益得宠，又生下了皇帝唯一的儿子，致使董家被封了爵位，这府里的嫡庶之间简直势同水火。

　　难得伯夫人再这样的环境里，还能这般安静淡泊，江瑶只觉得这些读书人家里养出来的女孩子果然不一般。

　　可是这样的人却不得承恩伯的喜欢，江瑶在心里默默摇头，看来外界所言非虚，果然是个腹内空空的绣花枕头。

　　来不及多想，江瑶已经行至伯夫人跟前，她屈膝行礼向伯夫人道了万福。

　　伯夫人连忙拉着她的手让她免礼：“快别这么着，叫你到这后边来，就是为了咱们娘们自自在在的说话，不用这些虚礼。”

　　说罢又要拉着江瑶在榻上坐，江瑶万般推辞不敢领受，伯夫人只得叫丫鬟搬了圆凳来让江瑶挨着自己坐，又说：“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何必这般拘禁。”

　　江瑶也不辩驳，只是笑着问伯夫人身体可好些了，近来可曾又犯过喘症。

　　伯夫人含笑点头，看向江瑶的目光满是赞赏：“都是看病要找老大夫，读书要请老学究，要我说也不尽然，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竟不比他们本事差。”

　　“夫人谬赞了，实在让我惭愧。”江瑶连连摆手：“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刚好认识的一位老大夫教过我这个方子，刚好又遇着了夫人是这个症候。”

　　又道：“夫人的身体本无大碍，只是累着了，又刚好遇赶上季节交替，所以才看着凶险。您平时只要多注意饮食，莫要贪凉也少碰燥热之物……”

　　说着说着，江瑶自觉失言，人家府里什么好大夫没有，要自己班门弄斧。想的到此便有些讪讪的：“想来府中的医师早有叮嘱，我……”

　　伯夫人却握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说的很好，我会记着的。”

　　伯夫人的手既柔又暖，仿佛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直直照进江瑶的心里。江瑶有一瞬间的失神，许久之前胡氏也经常这样柔柔的望着自己笑。

　　江瑶努力压下内心涌起的酸涩，扯了扯嘴角笑道：“还好夫人不嫌弃我唠叨。”

　　在来伯爵府之前，江瑶曾在心里做过无数假设，直到这一刻那些假设全部轰然倒塌。

　　她没想过伯夫人会是这样温柔的人，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对方，甚至在这一刻，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抱着怎么样的目的。

　　两个人聊得甚是投契，江瑶带来的那副，由无数红叶做成的菊花图，一下子就得到了伯夫人的喜欢：“好孩子，真是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那树叶干后那样脆，一不小心就碎了，你将其裁剪成菊花瓣，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两个人又絮絮说了许多，最后还是江瑶估摸着，这个时辰只怕伯夫人该去前头待客，这才起身告辞。

　　伯夫人又拉着江瑶的手笑道：我一个人在府中常日无聊，以后若是你得闲，可要记得常来陪我说说话呀？”

　　江瑶也应下了！

　　出了院子还是刚刚那个丫鬟领着江瑶往回走，好在这次路上十分顺利，再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直到遥遥能看到宴客的花厅了，江瑶便停下脚步，对送她回来的丫鬟道谢：“有劳姐姐送我回来，前面不远处就到了，我已经认得路，姐姐就送我到这儿吧！”

　　那丫鬟今日实在事忙，想着此地离花厅不过百米之遥，便是自己离开也不打紧，施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甘草这才上前扶着江瑶的手问：“姑娘，那伯夫人没有为难您吧？”刚刚她只在偏殿等候，并没有见到伯夫人。

　　江瑶斜了她一眼：“何来为难一说，伯夫人待我甚是亲厚！”

　　甘草念了声佛，“我还以为这洛城的贵人，都似咱们二夫人这般眼高于顶呢，没想到伯夫人倒是和气。”

　　江瑶心里一哂：江二夫人算个毛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