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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避无可避的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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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午后。这个时辰本应该是艳阳高照,偏生下了雪,寒气儿一下一下往身上扑,雪片子随着风哗哗剐在脸上,子英睫毛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冰棱。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冰棱化成小滴小滴的水,顺着眼角往下滑,仿佛哭出来一般,沾湿了脸颊。赶上风一吹,刀子似的刮蹭着,痛得倒真滚出两行热泪。
白雪掩住了廊下两颗梅树,红艳艳的瓣儿被盖的严严实实。忽有几片雪花顺着衣领钻进脖子,激得她咳嗽两声,惨白的脸上泛了红。子英裹紧披风,暗暗骂了句,“这鬼天气。”
踏上廊道,雪被廊顶遮了,只有两侧透过棉帘吹来零星几片。没了风雪直吹,子英身上有了暖意,瑟缩的身子也缓缓放开来。她急着往正院去寻崔夫人,脚步快了几分,身侧阿竹横着油纸伞替她挡风,紧着倒腾着脚去追,踉踉跄跄险些绊倒。
子英见她这样,放缓几步,“不知婶婶唤我何事,不好叫她等着。你不必急着追我,左右只是差上几步罢了。”
阿竹抹了一把脸上雪水,她没裹披风,半边袄子都洇湿了,如墨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脸上挂着圆融融的笑,“这风雪来的急,四小姐晚一步也无妨。若是您冻着了,反倒是叫夫人挂心。”
子英素来体弱,若是染上风寒,怕是会得崔夫人怪罪。崔隽夫妇没有女儿,一向待将这个侄女十分上心,奴仆们都不敢得罪子英这个四小姐,说得话格外小心,也格外诚恳。
子英不是听不懂,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阿竹,眼睛里虽然仍是冷淡,可再抬步的时候就慢下来了。阿竹她们其实待她很好,即便是因为身处底层而不得不的付出,子英也还是会记得这份好,很多事都尽量亲力亲为,也从不会为难她们。
顺着长长的回廊,子英拐向左侧穿过一处月洞门,门口的侍女蹲身给她请安,引着她又穿过一道垂花门,方到了崔夫人的院子。
平日崔夫人的院子最是热闹,今日却安静极了,隐隐约约透着不明朗的诡异。她又行了几步,忽见阿竹脚步停了下来。她疑惑的偏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庭院角落跪着一个“雪人”。
好像是一个侍女跪在雪地里,分不清是死是活,子英依稀看见她露出的手臂渗着鲜血。
子英的脚步也停了,她望了一会儿那个“雪人”,问引路的侍女,“她犯了什么事。”
侍女眼睛从“雪人”身上快速的拂过,眸色复杂,语气也颇为支吾,“回四小姐的话……夫人说这奴仆在二公子的生辰宴上蓄意勾引州牧,要她在院子里清醒清醒。”
“哦……”子英了然点了点头。书上记载崔夫人凶悍善妒,因为怀疑侍女和夫君崔隽有私情,曾残忍虐杀过侍女。后来这件事被崔隽的政敌揪出来,闹去御前,成为了压垮崔氏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其实这件事距离那时候,已经发生很久了。且那个政敌罗列出来的罪证有很多,是就算没有这一件事,也会至崔氏于死地的多。
子英不确定那个侍女是不是眼前这个“雪人”,也不确定她插手改变剧情是对是错。她来到这里那么久,从来没有显弄过自己从现代学会的思想。她很怕,她怕自己的蝴蝶翅膀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不过她更怕再死一次。
子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阿竹走了几步,回首又看了一眼那个“雪人”,垂下眼,快步跟上子英。
引路的侍女把她们带去正屋,早有立在外面候着的侍女掀开帘子。子英迈步进去,在外间脱下披风,将身上寒霜之气散了散,才缓步走向内室。
屋内炭火燃得很足,待子英冻僵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上前几步蹲身给崔夫人行礼,“婶婶。”
“子英来啦。”崔夫人今年三十有七,一张银盘脸,五官文秀,皮肤白皙。看上去是一个很温婉的妇人,但也许她只在子英面前这样,崔隽总是怕她怕得紧。世人都说,崔隽娶回来一个母老虎,被其辖制,有苦难言。
但其实子英有观察过二人相处,崔隽似乎很喜欢崔夫人身上的世俗烟火,并不厌恶崔夫人的霸道。
子英仔细瞧了崔夫人的神色,试探着说,“我来时,见外头跪着个人。眼下雪越来越大,怕是再跪下去,会闹出人命。”
果然子英说完这话,崔夫人温婉的脸上僵硬起来,狭长的凤目里露出几分凶光,“那人在筵席便与你叔父眉来眼去,我若是不惩治一番,怕是这府里多出一批生出二心的人!”
子英弯唇笑笑,“婶婶叫她跪了这许久,也算是震慑了那些居心不良之人。今日二兄生辰,还是绕过她一命,免得晦气。”
崔夫人本就只是撒气,被子英劝说一番,也就顺势答允下来,抬手挥了挥,“让她回去吧,再找府医给她瞧瞧。”
旁边的侍女应了一声,匆匆退下。子英轻轻松下一口气,目光落在崔夫人面前,桌案上的白色请柬上。
请柬上闪着微弱的金光,似乎是撒了金粉,子英仔细又瞧了瞧,发现封面上是用金粉绘制的兰草。
“这是蓟州谢家送来的请柬。”崔夫人见子英看过来,给她解释,“我唤你来就是因为这个。谢家的明溪书院每年都会招收几名世家的嫡系子孙授学,今年该是你二兄和你。”
子英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次明溪书院的讲学,便是剧情的开始。子英一直在刻意避开剧情,却没想到剧情会主动找上她。竟是怎么也避不开吗?子英不再纠结,既然是必须经历的,那么逃避也只是徒劳。
她弯起眉眼,露出柔软的笑意,“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崔夫人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子英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如果有心仪的青年才俊便告诉婶婶。”如果可以,崔夫人想要提前替子英定下婚事。如今局势紧张,拖的久了,怕是就由不得她的心意了。
子英却没有想太多,一直微笑着听崔夫人对她的叮嘱。崔夫人像是每一个母亲面对即将独自上大学的孩子,每一条需要注意的事都要细细叮嘱。
“最多七八日,等着雪停了,你们长兄就会带你们一道去明溪书院。”崔夫人拍了拍子英的手臂,“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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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雪压断枯枝的声音,崔怀瑾探眼望过去,洁白平整的雪地上,仿佛白布兀秃一道折痕,让人瞧着心里不快。
手上摩挲着谢家的请柬,指尖微涩,他抬手,发觉手上满是金闪闪的粉。低低笑了笑,在度抬眼往向远方。
天边昏昏沉沉,灰扑扑几朵云飘着。因为下雪的缘故,外头倒是不黑。崔怀瑾心底有着雀跃,那是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和激动。
他箭袖里藏着一支桃木簪子,刻成莲花模样,一如卫茯苓一般,高洁出尘,清心秀雅。手指轻轻划过栩栩如生的花叶,他心中涌上甜蜜。这次没有来没关系,他们迟早要见的,就算是隔着山海,也是要见的。
“公子,都送去给四小姐吗?”长随一句抱怨,拽回他飞走的一颗心,浇灭他炽热热的绵绵情意。
崔怀瑾浸着甜蜜的眸子慢慢清明,他转过头,温和的笑了笑,“是啊。”
海棠云香难得,几乎是千金难求。崔怀瑾却要把今日得来的满满一盒都送去给四小姐。长随是有些委屈的,因为四小姐生性凉薄,不一定会记得他们公子的好。
崔怀瑾眯了眯眼,嘴角也轻轻扬起,“难得子英有喜欢的物件,送去吧。”
子英幼时吃过苦,又是女子,该好好补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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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子英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那些精致的摆件和首饰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用于装饰的背景物,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现代的东西远比这些要好得多。
但是她回不去现代。
她被困在这本书里了。也许会像是许多穿越小说一样,在走完全部的剧情之后会重新回到现代。也许不会。
这些事情,子英刚来的时候还会想。但是后来她就想通了,她并不想像许多小说里的男主女主一样主动加入剧情。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力有限。虽然她有知识,有思想,但是用不上。在这个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拔刀的乱世里,她并不能改朝换代,甚至连活着都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她认为主动去讨好或是施恩给这些书上的“纸片人”是有些让她难以接受的。很荒谬,和她穿越一样荒谬。
她也不想像其他穿越女主一样做出一些简易的现代物品。因为同样没意思,也没必要。
似乎是因为曾经呼吸过自由平等的空气,子英总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不一样,她们之间是有着清晰的界限的。
她做不到和那些纸片人倾注感情,所以在别人眼里,她冷心冷情,十分凉薄。
但她如今还是踏上了“剧情线”。许多事好像并不允许她选择,貌似她是一定要跟随着剧情的,虽然她是这本书上没有出现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