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欲骑鲸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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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11点时，卡尔的车开进了自己位于伦敦的住处——那是位于威斯敏斯特的一栋别墅，他从一个濒临破产的贵族处购得的。
此时这栋已经被装饰一新的豪华别墅里，灯火通明，正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您回来了，少爷。”尽责的老管家洛夫乔伊上前为卡尔打开了车门，却看见车里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老管家面无表情地将两人让进了房间里，卡尔嘱咐到：“这位是碧君小姐，今天在东区遇到了些状况，她救了我一命，为了答谢她，我邀请她来家中做客。”
不知是事不关己，还是司空见惯了这样的事情。洛夫乔伊没有露出半分诧异之色，他冷漠地点了点头，招手唤来两个女仆让她们带碧君上楼休息。
临上楼前，碧君听到刚认识的卡尔·霍克利先生正在嘱咐他的管家：“为碧君小姐准备一些食物，我猜她还没用过晚餐。”
碧君摸了摸肚子，她确实是饿了。
两个女仆领着碧君进入了一间装修的富丽堂皇的房间，告诉她今晚她将在这里休息，接着便要服侍她脱衣洗澡。
碧君自幼跟着师父生活，这种小事她从不假旁人之手，山上虽也有两名年老的仆妇，但她们也只负责做些做饭扫洒的粗活而已。
碧君将整个身子浸在一个形状奇怪，被两个女仆称为浴缸的容器里。温热的水没过了她的脖子，微微荡出波浪。
水面上被女仆特意洒上了玫瑰花瓣，碧君也从未见过这种花，用手随意捧起几瓣好奇地看了看，又玩心突起地将它们吹落回浴缸中。
沐浴液的香气越发浓郁，是玫瑰的香味，浓艳又馥郁。碧君紧绷了一天的身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这里就是山下吗？为什么和师父口中的截然不同呢？
师父说师姐下山游历时被臭男人骗走了，所以一去五年再也不曾回到山上，因此也不许她下山。
师父还说山下人心险恶，俱是坏人，更有阉党横行霸市，让她安心呆在山中自会平安无事……可是师父却常常下山去，有时一去便是数月不归。
她想趁师父不在时偷偷下山看看，不小心中了师父布在山中的机关跌落山崖，再醒来已身处山下——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的打扮与山下的人格格不入，也与师父说的全然不同。
这里的人就连头发都有好几种颜色，还有今天认识的卡尔·霍克利先生那辆被他称为“汽车”的神奇工具……碧君想到这里又加了一条，山下的人连名字和文字都奇怪极了。
就在碧君想得入神时，门外传来女仆的声音：“碧君小姐，您洗好了吗，我给您端了晚餐来。”碧君应了一声，从浴缸里起身，拿起屏风上的毛巾将水拭干，穿上了女仆为她准备的睡衣。
这是一条棉质的纯白色长裙，款式保守，上面还绣着一圈可爱的粉色碎花。
女仆和她解释这是她自己的睡裙，新买的还未穿过。因为主人家中没有女眷，因此请她不要嫌弃。
这条睡裙在碧君看来非常漂亮，虽然露出了手臂与一小片锁骨让她有些不习惯。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孩会担心她嫌弃这条裙子。
碧君披散着半干不干的长发走出了浴室，女仆看着她，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来。
“碧君小姐，您的头发，实在是……实在是太美了！”女孩忍不住赞叹道。
碧君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已经长过了腰际许多。因为保养的极好，一头柔顺的黑发此时正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
碧君从未被人如此夸过，不由羞红了脸，轻声道：“你谬赞了。”
女仆友善地冲她又笑了笑，为她布好了菜后退出了房间：“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拉一拉床边上的铃，我就会过来。”
碧君看着桌上摆着的刀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思索了片刻，就着汤勺，她喝完了一碗热乎乎的法式浓汤后。
觉得腹中已是半饱，且并不怎么合自己的口味，便将剩下的东西留在餐桌上。
她赤着脚走在铺着昂贵地毯的地面上，一点也不冷，比师父在山上的几间简陋竹屋要舒适太多。
最后她走出房间，走到了连接着房间的露台，双手撑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从这里可以看见霍克利家房前的喷泉与花坛，以及一处不大但精致非常的花园。
伦敦初冬的夜晚，对旁人来说已是刺骨的寒冷，可碧君自幼习武，这点寒冷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北风拂面而过，又下起了细雪。碧君闭上眼，微微仰头感受着料峭的寒风，忽地想起师父最喜欢的那首词。
“四明有狂客，呼我谪仙人。俗缘千劫不尽，回首落红尘。我欲骑鲸归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时真。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
倚长松，聊拂石，坐看云。忽然黑霓落手，醉舞紫毫春。寄语沧浪流水，曾识闲闲居士，好为濯冠巾。却返天台去，华发散麒麟。”①
恍惚间，碧君想，是不是自己也不过是于梦中坠入仙境的狂客？那此梦何时醒，此身又何时得以归去呢？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栏杆上，轻轻张开双手拥抱着飞雪，一副飘然欲去的模样。
碧君并没有注意到，露台旁边亮着的房间里，明亮的落地窗后站着的男人，已经目不转睛的注视了她许久。
卡尔·霍克利两指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雪茄，失神地看着露台上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
她黑色的长发上落了雪花，长长的睫毛上也积了雪，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卡尔看着她站在危险的栏杆上张开双臂，有一刹那他想冲过去抓住她的裙摆让她别走。
是的，可笑极了，他竟然害怕她生出双翼飞走。
可一切奇怪的地方似乎都有了解释，她一定是坠入凡尘的天使。
所以她懵懂不知世事，所以她美的没有半点烟火气息，所以她一出现，就紧紧擭住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等卡尔回来神来时，旁边的露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方才碧君站立的地方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仿佛她从未在那里过，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
第二天卡尔醒来时，洛夫乔伊低声告诉他，碧君小姐已经离开了。
这让尚带着一丝起床气的卡尔·霍克利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不拦住她！”卡尔生气地冲着自己的老仆咆哮道。
洛夫乔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语气：“碧君小姐跑的太快，我们拦不住。”
老仆想起清晨时那个白衣的少女，只轻轻一跃，便越过了霍克利家高耸的铁质栏杆，轻巧落在了外面的街道上。
谁又能拦得住她呢？
卡尔的手有些颓然地垂了下来，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头发，撩起眼皮又问道：“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洛夫乔伊这时才用银质的托盘盛过一张小小的卡片，卡尔迫不及待的拿起卡片，上面是短短两行娟秀的小字，是他从未见过的异国文字。
卡尔在女仆的服侍下，换好了晨礼服。乔伊洛夫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卡片收进了上衣的口袋中，这才下楼用起了早餐。
“少爷，今天早上华克商行的经理将来拜访您商讨收购适宜，下午哈尔斯伯爵夫人的下午茶沙龙您已经接受了邀请函，晚上则是在萨沃伊酒店与布克特夫人和小姐共进晚餐，位置已经为您预定好了。”
洛夫乔伊将主人今日的行程一一报出，却见自己的主人焦躁地喝完了咖啡。每日必看的《华尔街日报》，他翻也没翻便起身出了门。
片刻后，他的声音餐厅外传来：“告诉冯·施坦因先生，今日早上我有急事要出门，收购之事明日再谈。”
“如今是他求着我，可不是我求着他，暂且晾他一晾，正好杀杀他的锐气。”卡尔在出门前，这样对自己解释道。
片刻后，汽车马达的发动声传来，洛夫乔伊看了眼窗外，垂下眼帘吩咐女仆们收拾餐具。
*
卡尔开着车，驶向了查宁十字路。他在一家古朴的旧书店停了下来，快步推开了门。
“先生，您需要买些什么？”店员走上前来，小心询问道。
卡尔焦躁地将店员推到了一边，就往柜台后面走去：“你们老板呢，让他出来。”
店员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客人，明白眼前衣着华贵的男人，像他们这样的小店得罪不起。虽然对方的态度不佳，他也只能陪着小心，快步跑到书房的里间，将老板喊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急着拉我出……”老板模样的中年胖男人一脸茫然地被店员拉了出来，待看清店里站着的人时，他剩下的抱怨之语便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霍克利先生，您怎么来了？是来给布克特小姐买礼物的吗？我店里新进了两本莎士比亚的手稿，您要看看吗？”
卡尔没有接他的话，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卡片，双手夹着递到老板的面前。
“这卡片上写了什么，你认识吗？”语气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急切。
老板小心接过卡片瞧了瞧，却只能认出上面的字应该是汉字。
“你确定？”卡尔接过老板递回来的卡片，小心地放回了口袋里，微微眯起眼看向老板，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不会认错的，我的书店里偶尔会进一些来自中国的旧书，上面的字就是这样的！”店老板颇为肯定地道。“如果您想知道那些字的意思，我倒是认识一位识得汉文的人，他曾经给大使先生做过翻译。”
“地址。”卡尔有些不耐烦听着店主没完没了的絮叨，掏出一张20英镑的纸钞塞进对方手里，催促对方快点说出地址来。
店主心领神会，满脸堆笑地说了一个地址后，便见尊贵的霍克利先生夺门而出。
“他今天是怎么了？”店主疑惑的挠了挠头，转念又一想“有钱老爷们的事，还是别打听了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欲骑鲸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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