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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十九章(已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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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简秋宁做完手术,情况稳定下来,打着石膏筒辗转回到华国体操中心时,料峭春风已换了人间。体操馆门口那两棵亭亭如盖的梅树一身傲雪凌霜的红妆全都褪尽,枝头冒出了一点点新绿。
“没事,谁没受过伤?回来就好。”章龄从周六下午疲惫满满而又热火朝天的训练馆里抽身出来相迎。目光划过吊在胸前的石膏筒,他神色语气一切如常,这份“如常”正是当下的简秋宁最需要的安慰。“先回宿舍休息休息吧。”
简秋宁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暂时一点也不想见到任何一位队友——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们。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种倒霉的铁律可不仅仅在赛场上生效。
“哟,宁姐回来了,欢迎欢迎啊。”徐若澄的脑袋从章龄身后探出来,嗓音一下子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元气”。
接着出现在门口的就是几张熟悉的面庞,神色不像徐若澄那样尖锐,但简秋宁从其中读出了一种更可怕的情绪:怜悯。
“那我先送她回去,后续的训练安排咱们明天再谈。”胡旭平一直拉着简秋宁完好的右手,这会儿不容置疑地拉着她转过身去。身后传来的是章龄对徐若澄一贯的带着凶的调侃:“去、去、去!眼前的比赛机会都取消了,还不抓紧,等着大场面丢人现眼?”
是的,悲惨的美国杯还带来了更多的副作用。萧关本来就主张“关起门来憋大招”,近几年男队从来不派遣核心主力队员比世界杯各分站赛。而简秋宁的受伤更是无形中给了萧关把“闭关锁国”政策沿用到女队充分的理由,华国队已经报名的几人全数被迫退赛。
“这些小比赛有什么好比的?打乱备战节奏、增加受伤风险。给我安心在家里练,练出拿手本领来,一上大赛一出手就能拿到金牌。”最近萧关的这一“名言”在女队广为传颂。
胡导帮简秋宁把行李提到寝室门口,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简秋宁推门走进去,看到两只丑猴子还在床头怪模怪样地笑着,她心里一酸,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
女子体操的格局瞬息万变。也许去年的荆南,就会是她的最后一届世界大赛。
简秋宁无情无绪地和衣在床上歪着,看树影在风里摇摇晃晃,看天花板上积年的浮尘聚聚散散,看窗子里漏进来的阳光从冷冷的白到暖暖的红黄,再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门上传来轻轻的钥匙转动声,简秋宁欲盖弥彰地拉过枕巾盖在脸上,却没有遮住丝丝钻入鼻孔的饭菜香味。
“来,天黑了,起床了,吃饭了。”杜明暖像往常开玩笑打闹似的笑道,“难道还要我喂你?”
简秋宁不说话,枕巾下掩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忽然眼前一亮,杜明暖竟是过来一把抓走了那块枕巾。“哎呦喂,脸都瘦得凹下去了。你干什么呢?去了一趟美国回来为啥就不理我了?人家好心好意地给你打饭,结果被你摆了冷面孔。”
“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没脸。”简秋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想要好好说话的,可一张嘴就是讽刺挖苦。
“你要这么说,那我早没脸跟你待一块了。”杜明暖笑靥明媚,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搁。
“外人,自然都是拜高踩低的。可你拿我当外人么?去年冬训,你状态不好,那时候我不曾看低你一分一毫。今年我冬训什么都没训出来,你也没有对我看低过,我知道的。再说了,拜高踩低,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对的。”
“就算拜高踩低又怎样呢?你已经是世界冠军了哎,咱们女队就你一个世界冠军。她们踩你,你不会踩回去?——当然,我知道你人美心善,不会乐意把这种没教养的话挂在嘴边的,那咱们就偷偷地在心里说。”
简秋宁坐起身子,伸手去抓筷子。从到了比赛地她就被奇形怪状的西餐弄没了胃口,受伤之后更是没什么心情吃饭,这会儿看到熟悉的美食,肚子里已经有馋虫拱动。
“对,吃就对了。多大点事儿?吃顿饭就好了。”杜明暖乐开了花。
简秋宁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胃暖了,心也暖了。
只是饭还没吃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
“请进!”请进来的是秦望儿,她噔噔噔地一溜烟跑过来,焦急地小声道:“宁姐,你可以帮忙劝劝灼灼吗?”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啊你这么着急?”简秋宁放下碗筷。虽然在杜明暖安慰下她的心结解开了不少,但要她立即重新做回那个威信十足的队长,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很多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宁姐,灼灼她昨天晚上偷着跑出去打耳洞,被章导抓了正着。本来章导只要她写检讨就行,可是她不肯,章导就罚她靠墙倒立,不想清楚就不要起来。可她就是倔着不肯认错,从半上午撑到现在,中饭晚饭都没吃,我怕她身体受不了……宁姐,你说的话她最听的进去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儿呢?!我跟你去看看。”简秋宁一听是这样,也着急了,顾不得多想,跟着秦望儿就出了门。
体操馆里,许灼华正倚着墙倒立。撑在地上的手已经通红,浮出一条又一条狰狞的青筋。尽管身子时不时如触电般颤抖一下,她却紧紧咬着牙关,稳住重心不动。
“灼灼,我回来了。”简秋宁走过去轻声说道:“起来说话吧,我现在可没有手扶你。”
“起来吧,我们慢慢说。”
许灼华腰间一抖,一旁的秦望儿眼疾手快地过去将她扶起。因为倒立的时间太长,她眼眶都因瘀血而发紫,唇角也咬破了。看到简秋宁的那一瞬间她明明汪了泪,却倔强地扭过头去。
“给你冰袋,敷下眼睛。”秦望儿从背包里掏出小包装的简易冰袋递过去,一边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还有水杯。要小口小口喝哦!咱们一切都从长计议。”
“哎哟,看元宝多关心你。”简秋宁被秦望儿懂事的样子逗笑了。看着许灼华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一样一口一口地啜着温水,神色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方才柔声问道:“怎么回事儿?来跟我说说呗。”
“昨天晚上下训了,我就偷偷溜出去,找了个诊所,想打个翟风临同款耳洞。”许灼华大方地扬了扬脸,倒是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偷溜”的细节。
“什么样的耳洞啊?”
“七个一连排的。”许灼华伸手在自己还光洁光洁的耳垂上比划了一下,接着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旁边的秦望儿也嘿嘿地笑了。“到时候戴一排闪亮闪亮的星星耳钉,可好看了。”
“嗯,然后呢?章导就跑过来逮你了?”简秋宁也跟着放松了语气。
“不是,我出门的时候他其实就远远地跟着我了,然后跑到诊所那边,他听完我跟医生说的话,直接就冒出来把我抓着了。”
“咳!幸亏你没打,打耳洞很痛的。”还不等简秋宁开口,秦望儿便缩了缩脖子,她耳垂上挂着两条细细的红绳:“我小时候,我妈非要给我打耳洞,拿根火上燎红了的针‘樋’地一下就扎过去了,给我疼得想吐!那天我嚎得跟杀猪似的,还被我爸拿门闩给揍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下去。
“元宝,你别难过了。来,我抱抱你。”许灼华这时候又显出了大姐大的风范,丢下冰袋冲过来给了秦望儿一个熊抱。“好了,说正事儿,然后我就被他抓回来了。对了,章导还查给我看了,说那个诊所是黑诊所,风险很大。所以,这件事我是真的真的很幸运,虎口脱险啦。”
“然后呢?章导除了让你检讨偷跑出去的错误,是不还要你保证不要再追星,还要你把那些海报什么的全都上交?”
“哇——宁姐,你简直是神了啊,全都被你猜中了。”
“这还能猜不中?我们灼灼是个懂事的孩子啊,只叫你检讨错误,你会不乐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