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还》木九条

4、救命之恩

　　临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长空不知道。

　　那年他跟着临渊出了山谷，只觉脑袋有些昏沉，走了没多久，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临渊闻声停住脚步，叹口气认命地走到长空身边，将他扶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顺着临渊的手指向上传递。

　　临渊半蹲下身，将人背在身上：“你说，我若是现在将你丢在这里，你会多久死掉？”

　　长空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死掉”两个字，小声说道：“我要活着。”

　　“活着有什么好的。”临渊嘟囔了一句，有一点后悔带了长空这个拖油瓶，越走心情越差。

　　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温若思的。

　　彼时温若思只有十四岁，与大自己两岁的师兄偷偷溜下山，下山走了几日，便在一个小路被人围了起来。温若思和温若筠的武功仅仅只是能够防身，好在拦住他们的山贼也没有多高明，便缠斗在了一起。

　　说是缠斗，在远处走来的临渊看来，也不过就像是孩童打架，跟肉搏没啥区别。临渊正在气头上，拿着未出鞘的剑，直接冲了进去，将那伙山贼一一敲晕。

　　长空一直趴在临渊的背上，不知道是晕倒还是睡着了。临渊动作稍大，长空搭在临渊肩膀上的胳膊不由得就握在了一起，圈住了临渊的脖子。临渊也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的热度，不知道为什么，火气就下去了一半。

　　临渊解敲晕最后一个山贼之后，一只手拖住长空的屁股，向上颠了颠，然后迈腿就要继续往前走。

　　“这位公子留步。”

　　临渊听到身后传来的甜美声音，只当作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你背上的那个孩子看上去状况不是很好，我们两人是北极派的弟子，可以帮忙。”

　　甜美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

　　临渊闻言回过身，瞧着那少女。少女披着一个白色大氅，里面是水绿色的裙子，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但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会在意这些，少女肤白胜雪，脸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水汪汪的杏眼似乎随时会溢出泪水，现在已经可以看出祸国殃民的“妖女”影子。

　　临渊走到她面前，蹲下将长空从背上抱到了怀里，对着少女说道：“好啊，那要多谢你了。”

　　温若筠今年十六岁，北极派最有潜力的大弟子，但是在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连自己的师妹都保护不好，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大弟子，冷风吹在他身上，也不知是不是眼里进了沙子，他的眼眶充满了泪水，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他强迫自己镇定——要保护师妹，要平安带师妹回去。然而眼下，这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来路不明，虽然没有对他们动手，但是难保之后不会懂什么歪心思，温若筠决心带着师妹离他远一点。

　　“他是寒气入体，导致的高热，吃两副药便能好。”温若思将手从长空的手腕上拿开，继续说道：“药的话去附近的镇子就可以拿到。”

　　温若筠闻言也将手搭在长空的手腕上，片刻后道：“确实如师妹所说，这位小公子最近恐忧思有些重，可以加几味安神的药在里面。”

　　临渊点点头，抱着长空起身：“多谢两位，劳烦给个药方。”

　　温若思道：“这里没有纸笔，要如何写药方呢？”

　　“口述便好，我记得住。”临渊回道。

　　温若筠见临渊没有跟他们同路的意愿，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将药方报了出来。

　　临渊再次道谢，转身离开。

　　由于长空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到这里为止他都没有见过温若思，然而不久之后，他便见到了。

　　临渊带着长空进了镇子，先是去药店拿了药，然后便进了一家客栈，开了一间房，并让小二帮忙把药煎了。临渊在长空半梦半醒之间，一手掐开长空的下颌，一手托着药碗，将药灌了下去。虽然撒了一半，但还是有一半是真的灌了进去的。

　　不知道是药的效果，还是长空自己恢复了过来，约么戌时左右他便醒了过来。长空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原本湿漉漉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身上越来愈冷，双腿越来越重，眼前的路也变得歪歪曲曲，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临渊将他带到了客栈，帮他换了衣服。他张口欲向临渊道谢，还未说话，就感觉到了嗓子传来的热辣辣的痛感。他爬下床，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去，才感觉略微好了一些。

　　临渊正坐在窗前，小口慢慢饮着一杯酒。临渊就像没有发现他醒来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由于隔得太远，长空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只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出一层忧伤。他微微歪头，有些好奇这个人在想什么呢。

　　“谢谢你照顾我。”长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唔。”临渊发出一个音节算是回答。

　　走到临渊的身边，透过窗户看向临渊看着的方向，只看见那里除了房子之外，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他将视线抬高，看着天空中的星星，他原本很期待自己可以走出山谷抬头望天，但是如今，他只感觉到了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你都知道地府的哪些规矩呢？”临渊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酒气。

　　“地府出现于约么十八年前，江湖中人至今不知道他的位置所在。”长空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微风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感觉有些冷，“地府不黑不白，拿钱办事也有几不接。撒谎或说不清仇怨不接；拿不出银子或可以抵佣金的情报不接；对方武功高强评估打不过不接。”也是因为这些条件，这十八年虽然地府生意不断，但是在江湖中也没有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临渊趴在窗户上，俯下身将下巴抵在胳膊上：“这样的规矩跟‘不黑不白’倒也相配，只是那第一条怕是快废了。”

　　“为何？”长空问道。

　　“你去了便知道了。”临渊没有回答他，“继续。”

　　“地府由两个部门组成，一为谛听，负责收集情报、评估风险；一为炼狱，负责执行任务。地府的掌权人被称为阎王，他手下有左右判官、黑白无常、孟婆五位领头人，左判官负责与雇主联系，右判官负责地府内务，黑白无常负责炼狱里面的死士训练，孟婆则掌管谛听。”

　　临渊点点头：“说得都对，还知道些别的吗？”

　　“凡入地府成为死士，也是有规矩的，出任务在外不得为非作歹，不得泄露地府情报，否则将受酷刑而死。不过由于地府给足了死士钱财，所以为非作歹的死士便也很少。”

　　临渊在窗户上撑起一只手臂，用手掌托着脑袋，侧身看向长空：“还有吗？”

　　长空点点头：“地府会用特殊手段控制住死士，而死士需要按时吃药，否则会死亡。”

　　临渊挑起眉毛，再次问道：“还有吗？”

　　长空摇摇头。

　　“知道这些就差不多了，剩下了去了也就知道了。”临渊赞赏地看着他，想着自己八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都是在地府里面偷生，便更加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长空将左手与右手握在一起磨搓着，而后才清清嗓子问道：“你是为什么加入地府的？”

　　“为什么加入地府。”临渊小声重复了一边，“因为我自小在地府里面长大。”

　　长空闻言很是惊讶，又问了一句：“那你的父母是死士吗？”

　　“我没有父母。”临渊朝他摆摆手，换了一个话题，“你是从哪里知道地府的哪些事的？”

　　“家里有很多书。”长空也没有隐瞒。

　　临渊又问道：“你记得如此清楚，是过目不忘？”

　　长空摇摇头：“看得次数多了，便记住了。”

　　临渊又换了一个姿势，背靠着窗户，双手抱臂放在胸前：“你很适合谛听，要不要考虑去谛听？”

　　长空果断拒绝。临渊追问他原因。

　　“因为我要变强。”长空话音刚落，一阵稍大的冷风从窗口袭来，激得他打了一个冷战。

　　临渊见状才发现这个小病人只穿了一件单衣，便伸手指了指屋里的柜子：“里面有大氅，去穿上。”

　　长空也没有拒绝，道声多谢，便起身去拿衣服。

　　等他穿上大氅再转回身时，只见临渊两指之间多了一个茶杯盖，临渊先是将茶杯盖甩了出去，然后自己也跟着从窗户跃了出去。

　　长空快步走到窗前，刚好看到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麻袋，而临渊则站在黑衣人的跟前。长空听不见临渊说话，只能看见那个黑衣人拖着左腿，踉跄着转身走进了一个月光照不到的小巷，消失了身影。临渊没有管他，拿出剑，弄断麻袋上的绳索，然后绕到麻袋的底部，拽起一角，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哦不，被临渊倒出来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