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夜幕降临。
魏一鸣驱车来到了南江公馆。
李新月摇下车窗,窗外绿树环绕,清一色的二层小洋楼。
魏一鸣住在别墅群的第三排,穿过修剪整齐的树木和映着月光的池塘,他把车停在了院子里的车库。
打开雕花的双开大门,照明灯自动亮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脚下针脚细密的波斯地毯,李新月觉得那肯定很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魏一鸣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屈膝放在她脚边。
新的,女款。
“别拘束,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换上鞋,他牵着她的手一间一间屋子逛。
“这是我们家的会客厅,这是书房,这是衣帽间......”他说着打开衣柜,里面清一色未摘吊牌的新衣:“这是你的睡衣,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喜欢什么样式,便都按照你以前的喜好买了。希望你喜欢。”
李新月心下一阵疑惑:她以前的喜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没说话,就那样望着柜子里的衣服发呆。
睡衣是真丝的料子,胸口的口袋上绣着一枝雪白的栀子花。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小时候,她特别喜欢栀子花的香气,陈安梅便在阳台上养了好几盆,发了花,便折一枝别在女儿的胸口。
连她都快忘了,难为他还记得。
无关紧要的房间介绍完了,最尴尬的问题随之而来。
今天晚上她住哪?
从常识来看,夫妻是应该住在一起,可他们偏偏是常识以外的情况。
嫁给他,她是没安什么好心。可终究是嫁了,权利义务一体,想享受红利,就要履行义务。
李新月坐在沙发上,望着桌上的热水沉思,那是刚刚魏一鸣给她倒的。
热气袅袅上扬,旋了一圈,消失不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可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
“今晚......我住哪?”
魏一鸣大梦初醒一般,懊恼自责道:“你一定是累了,瞧我这笨脑袋,还带着你到处兜着转。”
他起身打开一间屋子。
那是一间卧房,落地窗、独立卫浴,乍一看比她和陈安梅住的整套房子都要大。
最重要的是,这里干净整洁,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你住这里,没人用过,都是新的。再拿一套新的床品就可以了。”
他说着,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新的过来。
言语间全然没有自己,李新月深知装傻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随口问出了。
“那你呢?”
他理所当然道:“我住隔壁。”
魏一鸣铺好了床,看见李新月还呆站在原地,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疑惑。
他温柔道:“你的决定太过突然,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没关系,我可以等,多久都愿意等。我的房间就在隔壁,门不会锁,你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一切......跟以前一样。”
一切跟以前一样......
以前,又是什么样呢?
魏一鸣为她安顿好一切,轻轻带上门,“晚安。”
李新月进了洗漱间,发现这里并不空旷,用品一应俱全,而且全是新的。
客厅、餐厅、卧室......他在每一间屋子都放上了女主人的东西。
她拿起一个杯子。
那是动漫《食梦者》的周边。
李新月学生时代特别喜欢看漫画,但她跟其他喜欢漂亮主人公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喜欢所有与梦想有关的主题,因为那会让她觉得未来拥有无限可能。
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漫画里的台词。
“你要漫无目标地活下去,将来当个平凡的上班族啊?!”
“你的人生就这样子过啊?!”
一语成谶。
可不是吗,没有逆袭的光环,她的人生就这样子过了啊。
洗漱台上,特制杯架上挂着几个杯子,颜色各异,圆圆满满地凑成了一套。
她不知道魏一鸣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准备的这些。
但好像,心情并不差。
伴着窗外的弯月和床头的水培乒乓菊,李新月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旧人围绕,她也难免地梦到了旧事。
*
六年前的盛夏。
高二分班那天,挂榜单的黑板前被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严实实,
周晓晓咬着一根冰棍,在人群外看热闹。
“现在教育部不是不让分好、差班了吗?”
林新月没好气地打击她:“你懂什么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吗?要是大家都一样,还考高中干嘛,考大学干嘛,都打包去一个学校好了。”
“说得也是,快让我看看!”
李新月在外打掩护,周晓晓灵巧地挤了进去。
“新月,你还跟魏一鸣一个班哎!”
她松了一口气。
稳了。
周晓晓不明所以,“你为什么老是让我看魏一鸣啊,初中时候也是,高中时候也是,怎么,你不会暗恋他吧?”
李新月白了她一眼。
“暗恋他?他配让本姑娘暗恋吗?”
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皮肤白皙,眼睛是水汪汪的含情眼,里面却没有旖旎的小心思,有的只是对未来的自信和憧憬。
他还不配?周晓晓吐了吐舌头。
“他可是校长的独子,母亲又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书香门第不说,长得还好看,他要不配,谁还配?”
周晓晓这句话可算是说到重点了。
魏一鸣的父亲是他们所在的江城一中的校长,母亲则是教育局的高官。
这叫什么?
这叫后台啊。
后台可是个好东西。
大人有了后台可以平步青云,小孩有了后台可以不去差班。
了解了这一点之后,李新月每逢分班便在名单上找魏一鸣,有他在的地方,必不会差。
这一路,他俩也确实有缘份,从小学到初中,再从初中到高中,一晃十多年,谁都没能把谁甩开。
旁人说,这也算是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难道......就没发生点什么?
天地良心。
还真没有。
李新月打心眼里瞧不上魏一鸣,就是因为她太了解他,太知晓他所有的黑历史。
即使日后魏一鸣摇身一变,变成了全一中女生的梦中情人,李新月还是压根没把他往别的地儿想。
那段根深蒂固的记忆来自小学。
上学第一天,李新月扎着漂亮的辫子,穿着干干净净的小裙子来上课。
老师给她分配了一个同桌。
这是按照进班成绩划分的。
老师说:要成绩好的带动成绩差的,排名靠前的带动排名靠后的。
李新月自然是那个成绩好的,魏一鸣是那个成绩差的。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那男孩一眼,他又瘦又小,缩在宽大的校服里,连手都伸不出来。
写字的时候,在桌上蹭了又蹭。
李新月看不惯他邋邋遢遢的样子,没好气地说:“把手抬起来,我帮你卷。”
男孩乖乖地抬起了双手。
邋遢就算了,身体还弱,三天两头生病。
为了培养学生的语言表达能力,老师总喜欢让他们以同桌为单位进行讨论。
每当这时候,李新月总是格外孤单。
前后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只有她,一个人对着空了的桌子发呆。
时间长了,心里难免生出不满。
待男孩病愈归来,她凶道:“下次别生病了。”
小学生们总喜欢拿着家长给的零花钱,去买各种各样的零食,辣条、汽水、橡皮糖......反正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小学生们又总喜欢分享,每当他们想分享给魏一鸣的时候,总有一个女孩凶巴巴地挡在前面。
“他是小病鬼,别把这些给他吃。”
男孩转头看她,一双眼里盈盈的,像倾了一池春水。
语文课上,小笨蛋写作文,错字一大堆。
因为还小,老师允许不会的字用圆圈代替。
作文课就成了小笨蛋的美术课。
画圈圈......画圈圈......
一篇作文,通篇下来,全部都是圈圈。
李新月压根不想理他,可这是老师的要求,而她偏偏又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自然要维护好学生的形象。
于是她咬牙切齿地装作温柔。
“魏同学,这个字是这样写的。你看清楚哦,我只写一遍哦。”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拥有逆天改命的主角光环。
小学那六年,仿佛是他唯一蛰伏的时光。
初中一到,物理化学等科目一加,男孩子的优势突然显露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越长越好看。
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放到男生身上也是一样的。
少年的个头猛然一蹿,便长成了斯文漂亮的校草。
“大鸣,我们还在一个班!”
罗丰在人群里兴奋地向外面的人招手。
魏一鸣点头,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为他的发丝镀了一层漂亮的金色。
他看向榜上的名单,终于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名字。
“李新月。”
他在心里默念。
连眼底都温柔了起来。
同样的故事,在男孩和女孩的眼里是不同的展开。
魏一鸣出生于教育世家,平日里爸妈工作忙,家里只有一个保姆阿姨照顾。
阿姨要操持一大家子,对待小男孩即使想要上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男孩就那样每天穿着宽大的衣服,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被父母百般照顾。
他想:要是有谁,能帮我卷一卷这长长的袖子就好了。
后来,老师给他分配了个同桌。
这个同桌骄傲又自信,成绩也好,仿佛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她会教他写字,不让他吃乱七八糟的零食,还会凶巴巴地告诉他:“不要生病!”
凶巴巴的关心也是关心,凶巴巴的照顾也是照顾。
他好像总是忍不住地去依赖她。
魏一鸣一直搞不明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堂语文课。
小学时候,语文老师特别喜欢打手心。
听写词语,错了一个字,要打十下。
有同学家长跟老师献殷勤,就送藤条。
削好的,光滑的。
那藤条打在手上,打一下就能红一道,打两下就能麻一天,被打的学生无一不瑟瑟发抖。
那一次,李新月照例是满分,魏一鸣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错了两个字,要被打二十下。
语文老师拉了个椅子坐在讲台边上,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叫。
“韩瑞。”
“焦悦。”
......
“魏一鸣。”
小孩子们眨眼间站了一排。
“啪啪——”
“啪啪啪——”
一个一个胆战心惊地上来,又一个一个龇牙咧嘴地下去了。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打到魏一鸣前面那个孩子的时候,藤条断了。
魏一鸣站在他身后,心里一松。
语文老师见怪不怪,举目四望,寻找新的“利器”。
在她眼里,数学老师用的尺子,掉下来的椅子腿都能打。
很快,她把目标锁定在了图书角的一根木棍。
那看起来像椅子掉下来的半截腿儿。
“新月,把后面的棍子递给我。”
那桌子上确实有一根木棍,魏一鸣绝望地看李新月拿起,眼见着就要递过去。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女孩笃定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老师,后面没有。”
她站在窗边,一只手垂在窗外。
老师推了推眼镜。狐疑地看了看,暗忖:难道近视又加深了?
“算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好运,先欠着吧。”
众人因得救而欢呼。
李新月探头看了看,窗下有一截延伸出来的雨棚。
她手一松,将半截木棍扔了下去。
她拍拍手,无所谓地坐回座位,翘着腿又开始看漫画书。
魏一鸣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女孩。
她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扎在脑后,一双眼睛漂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他像被夺了魂摄了魄,再移不开眼睛。
“哐当”一声。
木棍落了地。
像砸在了他的心上。
砰砰作响,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