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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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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魏一鸣这个人也就是当参照物时有点积极作用,其余时间,全是消极作用。
比如......
李新月跟周晓晓坐第一排,靠窗。
每逢课间,总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别班女学生趴在窗子上,四处张望。
“魏一鸣呢?”
“对啊,那个姓魏的校草呢?”
“都让一让,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李新月最受不了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没好气地朝里指了指:“最里面,倒数第二排。看见没?看见了就回去吧。”
她不明白,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人类,有什么稀奇的?
可那些女同学偏偏就觉得魏一鸣稀奇,往往能呆着看一整个课间。
李新月腹诽:傻姑娘哟,那是你们不知道他的那些黑历史。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写个作文都要画圈圈。
魏一鸣不知道这些弯弯绕,更不知道李新月对他的不待见已经上升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他还是在每节自习课的时候,跑到她桌子前的窗户边站着,仿佛觉得那里阳光好似的。
刚开学,新分的班级还没有班委,班主任便按成绩暂定了几个人。
排名第一的魏一鸣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班长的位置,每天自习课监管纪律。
换了旁人,可能会坐在讲台上写写作业,发发呆,看看小人书。
可魏一鸣偏不。
他就是要与众不同。
上了高中的少年个头直直蹿向180,身型挺拔而修长,肩膀宽阔但瘦削。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处的脖颈白皙优雅,煞是好看。
魏一鸣好像也道自己的优点在哪,他总是不系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故意将天鹅颈的气质展露无遗。
每逢自修课的时候,少年就斜倚在窗边,长腿微屈。
任谁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李新月偏偏就不是那个谁。
她抬腿踢了踢他:“喂喂喂,边儿上去,别挡着姑娘我晒太阳!”
少年望了望他,嘴边噙着一抹笑,合上书,乖乖走了。
第二天自修课继续来。
故意似的。
暖洋洋的阳光下横过一抹阴影,还特别高大。
李新月不满地抓抓头发,愤怒道:“我说魏一鸣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看不懂人脸色吗?”
周晓晓一脸不可置信:“新月,你怎么能说魏一鸣脑子不好使!分班考试他可是第一名!你才排第二!”
李新月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换了句说辞。
“我说魏一鸣你是不是不长记性啊!姑娘我昨天才说过你挡我太阳了。”
周晓晓小声辩解:“新月,你怎么能说魏一鸣记性不好?他可是上次的诗词大赛第一名!你连决赛都没进!”
“是了,他比我强,他现在什么都比我强。”李新月暗恼。
但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人输什么都不能输面子。
李新月一肚子气没处撒,全烧到了同桌身上。
“我说周晓晓你能不能不拆我台啊,我们可是一个战壕的队友!”
周晓晓闻言不敢吭声了。
魏一鸣在一边憋着笑。
李新月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能应对魏一鸣的说辞。
人家确实是全校第一,也确实......长得还马马虎虎。
真是无处可诋毁。
李新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魏一鸣偷偷地瞥了她一眼,满眼的笑意,嘴角的弧度也压根没有下来过。
下课铃响了,他收了书本,往座位上走。
李新月望着他的身影。
少年身姿如松,一身雪白的衬衣,衣领处,形状姣好的锁骨若隐若现,透出一股凌驾于这个年纪之上的风情。
李新月望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陈安梅在追的某八点档里正妻骂小三的话。
她现学现用,得意洋洋地冲他喊。
“花蝴蝶!不好好穿衣服,勾引谁呢!”
那抹修长的身影闻声站住了,小声嘀咕:“勾引你呢。”
适时正逢放学,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堪比菜市场。
女生远在人潮之外,只顾得上对自己刚想出的台词沾沾自喜。
她什么也没听见。
魏一鸣回到座位上,罗丰早在铃响之前就帮他收好了书包。
“大鸣,晚上一起啊,小吃街新开了家烧烤店,味道特好!”
两人下了楼,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门。
一辆黑色的商务版沃尔沃停在校门口。
魏一鸣蓦然瞥见,脸色突然变了。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正颜厉色的面孔。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正居高临下地打量车窗外的两个少年,眸子里似乎隐隐有“不满”的情绪。
罗丰后怕地咽了两口唾沫,小声地在魏一鸣耳边道:“你们家老佛爷回来啦?”
同行之人没有回应,只是背脊略发僵硬。
罗丰一直对魏家这位老佛爷有些发怵,可能是跟她从事教育行业有关系。
学生天生怕老师。
代课老师上面有班主任,班主任上面又有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上面还有校长,一层一层,宛如食物链。
魏一鸣的母亲田书画俨然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她凌驾于无数普通教师之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育局副局长。
罗丰见她自然像老鼠见了猫。
除此之外,还有些私人原因,让他很不喜欢她。
印象中,田书画是个事业型女强人,一直对孩子实行的是放养政策。可临近中考时,缺席许久的她却突然出现并对儿子严加管控,给他报各种补习班,每天按时接按时送。
她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魏一鸣还没有习惯这种管束方式,依然天天跟同学们混在一起。
一日放学后,几个同学一起踢足球。
高高兴兴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板着脸的大人。
她穿过绿油油的草坪,来到魏一鸣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去做作业?”
少年垂着脑袋不吭声。
她掏出随身带着的折叠瑞士军刀,用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足球。
然后拽着不情不愿的少年回了家。
再见到魏一鸣时,他的身上添了几道伤痕。
罗丰清楚地记得,道道红痕在少年白皙的小腿上盘亘了一整个夏天,从颜色血红,到逐渐暗淡。
从那以后,魏一鸣再也没踢过足球。
出于礼貌,罗丰跟车里的人问了声好,转而拍了拍魏一鸣的肩膀,“下次吧,兄弟。你自求多福。”
魏一鸣轻轻地点了点头,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准备迎接前座的斥责。
寒若冰霜的女声响起:“你们走的那段路,不是回家的方向。”
魏一鸣自知不可能瞒得过母亲,便如实道:“准备去吃点东西,吃完回去。”
田书画从后视镜看过去。
少年低着头,温顺地坐在后座。
两年前,她刚回来管教他时,魏一鸣像个浑身尖刺的小刺猬,骂不听,打也不听。
固执己见,屡教不改。
田书画气急:“不听话就给你转学!转到全封闭寄宿式学校去!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你!”
一句话让魏一鸣险些肝胆俱裂,变成了如今逆来顺受的模样。
田书画从后视镜里望了他一眼,悠悠地开口:“我查过这孩子,他叫罗丰。父母都是菜农,家庭教育很是堪忧。他这次考试考了第二,但上次连前十名都没进去,显然功夫不够不扎实。要知道,耍小聪明不是长久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离他远一点。”
魏一鸣不卑不亢地答:“知道了。”
田书画一路驱车回了教职工宿舍。
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员工福利房。
这里群树环绕,环境清幽。清一色砖红色小洋楼。
魏家住的那栋灯火通明,打开门,一阵菜香扑面而来。
保姆王阿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魏父魏长锋也高兴地忙前忙后,甚至还开了瓶私藏的红酒。
看见儿子回来了,魏长锋赶忙招呼道:“儿子快来,这次考了第一,爸爸给你庆祝一下。”
王姨也附和:“是啊是啊,恭喜小少爷考了第一。”
田书画走上前,将红酒的瓶塞又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考第一,那不是他的义务吗?”
兴头上的两个人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田书画冷冷地扫视两人。
“教育世家的孩子,考不到第一,才会让人所耻笑。”
魏长锋没吭声。
田书画是他的直系领导,长期处在女强男弱的环境里,他自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魏长锋一闭嘴,家里就更没有人敢吭声了。
田书画转头看向魏一鸣,“你也是,别觉得分班考了第一就可以松懈。这个位置,多少人虎视眈眈。高处不胜寒,小心一不小心掉下来。”
一顿饭变得索然无味。
饭桌上无人说话,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魏一鸣埋着头,把碗里的米粒翻搅得乱七八糟。
田书画看着他,突然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看似不经意地说:“我们局长家的千金一直是江城大学里的佼佼者,今年,局长动用了所有关系要把她送到普林斯顿深造。临到阵前,这丫头却死活不愿意,说喜欢上了一男生,要为了爱情放弃前途。真是蠢啊。”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儿子身上:“一鸣啊,你马上快18了,青春期喜欢上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但千万别让感情控制了你的理智。爱情是垫脚石的时候可以留着,但成为绊脚石的时候,就该扔了。”
魏长锋忍不住埋怨道:“说这么现实干嘛,多少给孩子留点憧憬。”
田书画瞪了他一眼。
魏长锋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她继续刚才的话题,“对了,一鸣,班里老师管得严不严?有没有学生偷偷背着老师谈恋爱?”
魏一鸣闷声道:“我不关注这个问题,所以不太清楚。”
田书画点点头,继续追问。
“那你呢?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喜欢的姑娘吗?”
魏一鸣突然顿住,把手里的一双筷子捏紧了又松开,终究是一声没吭。
没有听到让自己满意的回答,田书画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发现儿子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说:“省里马上会举行数学竞赛,这是第一手消息,明天学校会通知。别让我失望,知道吗?”
魏一鸣一点胃口也没有了,起身道:“我先去学习了。”
田书画点了点头。
今天的谈话是一场试探。
职场如战场,除了拼自身还要拼爹拼丈夫拼儿子。无论哪一样,田书画都不想屈居人后。
于是,她在孩子幼时拼命晋升,在他即将升高中之际,回来监学。
田书画始终认为,凡事要讲效率。狠抓孩子小学到初中这个阶段是没有意义的,真正拼的是高中这一段。
魏一鸣今天的成绩说明了她的教育是奏效的。只要日后不误入歧途,未来自然会让她脸上有光。
同一个餐桌上坐着的人,心思却不尽相同。
魏长锋看着一桌美味佳肴,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满心欢喜地给儿子庆祝,结果孩子连碗里的饭都没有吃完。
魏长锋一语不发地离席,去厨房切了一碟水果给魏一鸣送去。
他说:“你妈就这样,强势惯了,你顺着她就好。”
“她终归是你亲妈,还是爱你的。”
“但是她的爱是有有条件的。”魏一鸣想。
心上涌出无边无际的疲惫感,他有无数的大海要横渡,他有无数的高峰要攀登,他不知道他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母亲满意。
魏一鸣坐在窗边的写字桌前。
他掏出课本,可写了两个字就开始莫名烦躁。
放下笔,抬起头。
深邃无边的夜空里挂着一弯月牙,雪白皎洁,明亮如灯。
他就那样一直看着,看着。
心上的一丝皱褶,像被人用手一点一点地小心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