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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第九章:悠悠我心

      齐云台所在的篁山山脉与地处壶口江畔的虎啸山庄相距迢迢两千余里,三个月前,童翼应邀从剑庐护剑的任务后,备下的坐骑乃是虎啸庄中精选出的良驹,虽还算不上千里追风,蹄下登开,要在五天内跑完这两千里也并非难事。但事有意外,辞了齐云楼后,只山中一夜,被蓝听玉一搅,非但与沈竹失散,两人的坐骑也遗落在山中。虽然后来又遇到沈仲清赠马,终归不如失的了那匹神骏,这一来,晓行夜宿,紧走慢赶,仍用了八天才来到壶口江西岸。
      虎啸山庄位于壶口江东,后背北山。这一带夏汛虽已到了尾声,那白漫漫的江水仍是翻花的拍上岸来。岸边扎有虎啸庄的摆渡庐棚,轮值的庄丁见是少庄主回来,忙不迭的由小管事亲自摆了过江。登上渡船时,童翼随口问了几句庄中近况,才知道自己父亲这几天正在闭关悟剑,快了说也要三天才得出关,这一回庄,急切间也是见不到的了。
      童翼得了这个消息,既然急也无用,索性也就按下性子,打算先整顿了风尘再说。进了庄,除了院中烂放了无数的花卉,倒也无甚大变化。一时间,早有管家庄丁,男仆女婢,一团拥了上来,殷殷勤勤接过行囊,备下水净面的,奉茶的,摆饭的,好不热闹。童翼一路上鞍马劳顿,在外面披星戴月时倒还不觉,一伺回到了自家,那股乏立刻从四肢百骸里涌出来,梳洗更衣罢,草草用了饭,一头便栽在了自己房中的床上,不消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一干下人见了,都轻手蹑脚退了下去,更有几名伶俐下人,放下了玉色帐子,连朝南的花窗都用雪青的纱帘遮好,不过是正午时候,童翼一间卧房里倒有了快定更的光景,他这一番好眠,足有了两三个时辰还不见起身。
      渐交初更,童翼朦胧中正是将醒未醒的时候,帐子忽然“呼”一声被掀开,只觉得一个什物重重的砸在了身上,连带着口鼻立刻被一起捂住,细细一股栀子花香直钻进来。
      童翼前一刻还在睡着,被这一扑,立刻手一抄,眼睛还未张开,已先将身上那人小小一把的腰抓个正,猛一掀到床里,抓起被一把蒙住,自己也坐了起来,笑喝道:“小丫头,敢偷袭你哥!”
      揉成一团的锦被一拱,钻出了一位小小姑娘,不过十岁左右,浅红的衫裤,头上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梢上扎着梅红缎带,刮绫的妃色羽毛花,灵秀面色宜嗔宜喜,骨碌碌黑白分明一双眸子倒象养着两丸黑水银般。见童翼起来了,立刻双手一合,就着脖颈搂个正着,亲亲热热的叫:“哥,想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也不去后面找我,就在这睡大觉!”
      童翼下了床,顺手把她也抱起来:“娘在做佛课,不做完去了也不许我进院子。晚饭摆了没?我现在过去见娘,正好陪她用些。”
      童羽用手指刮着腮帮子,笑嘻嘻看着童翼:“哥哥是小猪!紫儿说你晌午吃完了饭就睡,睡了一下午起来你就又要吃了,小猪小猪!”一面用手捧定了童翼左右脸颊,连揉五六下。
      童翼伸手在她鼻子上揪了一下:“骂我是猪?那我买的礼物你可别想要了!”
      “什么礼物?”童羽眨眨眼。
      “不告诉你!”
      “哥哥好!小羽最喜欢哥哥了!”童羽连忙抱住童翼,一颗小脑袋在他脖颈处蹭啊蹭,“你是我哥哥,你要是小猪,我也是小猪了,哥哥不是小猪,是好哥哥!好哥哥,告诉我吧!”
      “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撒娇!”童翼在她脸上拍拍,“先下来,哥穿上衣服,咱们一起去娘那。少不了你的礼物,都先拿到娘那去。”
      “好!”童羽干干脆脆答应一声,重重在童翼脸上亲了一口,跳下来坐在床上等,两只脚踢啊踢,一对藕色鞋子上缀着银铃,叮叮当当好不悦耳,“哥,这次可以好好在家陪我玩了吧!”
      童翼埋头在衣箱里翻:“不行啊,过几天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就乖乖在家里陪爹陪娘,识识字,练练武,一年哥就回来了。”
      “一年啊!”童羽“嗵”的跳下来,“干嘛那么久啊!”
      “和一个朋友约好的。”
      “什么朋友?大燕大哥?小竹哥哥?还是绶哥哥?”
      “你倒记得清楚!”童翼笑笑,“都不是,你猜错了,是你绶哥哥的表弟,你也要叫哥哥的,云裳哥哥。”
      “云裳姐姐?”
      童翼险些坐到地上:“是哥哥,男的,不是女的!”
      童羽歪歪头:“可这个名字象姐姐啊!为什么不是绶哥哥的表妹呢?娘说再过一阵要给我张罗个嫂子,要是绶哥哥的表妹,是不是就是我的嫂子啊?”
      “呸呸,童言无忌!”童翼在她头上敲了两下,“胡说什么,你就那么想要个嫂子?我偏不找给你!”
      童羽冲他吐吐舌头:“我去告诉娘,娘就会让你娶了!那个云裳哥哥的名字好听,你找嫂子也要找叫这个名字的!”
      “小丫头,不懂就少来胡说八道!”童翼继续换衣服,解酒丹的瓷瓶掏出来摆在桌子上,童翼一歪头看见,史云裳轻笑着觑向自己的表情就又清清楚楚的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在听弦小筑恭候大驾。”
      “云裳姐姐!呵!云裳姐姐!”童翼心里把这个新称呼翻来覆去念了两遍,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颗心早飞向了八百里外的金陵。

      太湖畔,禽静人定,月白风清,放眼望去,一片琼田也似。本是波平十顷,浅滩翠叶开处,一只玲珑筏子轻轻巧巧撑了出来,倒惊起一队水鸟。
      筏子上头尾站了两人,尾端罗绶任劳任怨的点着蒿,他自幼生长在洞庭水寨,水上本事无论舟楫游潜,无不精熟,此时把两臂的衣袖高高束了,只一蒿点开,那筏子早荡出三四丈开外,一路破波向北岸去了。
      史云裳素衣飘飘,凝神望向夜色深处,半晌一皱眉:“罗绶,咱们在这七天,太湖里里外外哪还有没找到的地方,我说的那位奇人,你真打探清楚了住在这里?”
      罗绶笑嘻嘻又点一蒿:“云裳,人可是长腿会走的,咱们找这边,谁知道他是不是正好就逛到那边去了呢!你是来访人问讯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什么嘛,再找再找!”
      史云裳一拧身,驭龙箫抵在罗绶下巴上:“我和垂云约了一月之期,你再带我这么没目地的晃下去,误了我的约,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我告诉你嘛,阿翼的脾气好得很,你就是真误了那么一天两天的,也是忙正事,他一准还在听弦小筑等着。他啊,和你这才认识了多久,倒成了一对好兄弟,巴巴的就肯陪你一年去大海捞针!”
      “他欠我的!”史云裳斜起一边眉毛,眸光流转如珠,“君子一诺千金重,你要拖我误约,还要看我肯不肯。左右这人要是找不到,你也别想从我手上拿到去星河的牌子,红针在那里上上下下受欢迎的很,排队的也不差少你这一个!”
      “喂,云裳,这个玩笑可不好玩!”罗绶连连嚷起来,“我这迢迢的大半夜陪你在太湖上折腾,你就这么一句话啊!要是成了,红针可就是你的表嫂子,你不说帮手,可也不能扯我后腿啊!”
      “嘘!”史云裳忽然一抬手掩住他的嘴:“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水面十几丈斜出去的地方,一条浅浅水径,隐隐可见一个佝偻背影坐在一块凸石上,面水垂钓,那钩金光粲然,也不知什么做成,夜下仍夺人二目,映着水光,格外晶亮。钩离水有三寸,只是不见落下。
      罗绶看过去,“呀”一声,拉住史云裳:“应该是他没错了,大隐于市钓千山,姜老爷子!”

      金陵自古繁华地,软红十丈,翠倚红楼,每到了华灯初上时,一条秦淮河上,大小花船林比,耳边啭得尽是莺声燕语,眼前过得无非金钗两行,更有无数的寻芳客,在那些灯火通明的楼船中出入,丝竹细细,绕耳不绝。
      童翼三天前辞了父母,打点了行囊马匹,赶向听弦小筑去赴史云裳之约。一路无话,这日天将晚时来到金陵。史云裳的听弦小筑与此不过只隔了一条秦淮河与几十里大路,童翼见天色还未交更,就是今日渡过河去,也不过二鼓就到了听弦小筑,索性不再住店,乘夜赶了过去。主意定了,立刻雇船渡河。谁知不过才离了岸,两旁无数的华灯通亮起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彩船也不知什么地方出来,片刻挤满了一段水面,放眼去满满都是红袖多情。童翼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一段水流十里金粉的典故,连连的跌足后悔不及,但也无法,只好硬了头皮命船家快快摆过河去。童翼家规严禁,烟花之地极少沾染,一路放舟下来,多少看了些不堪事,听了些不堪曲,弄得面红耳赤,好不狼狈。船家见了有趣,笑道:“相公是脸皮薄了,象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就在河上摇撸,她们唱的跳的听也听了看也看了,都是沾耳不入,大气也不多喘一个的!遇着些伶俐的姐儿,赶巧了说不定还有口酒喝。相公你只管坐下听着,虽然有些俚曲上不了台面,但也总有些出挑的船上,那几句词唱得婉婉转转,回味无穷呐!这些船,您只坐着看,不叫她们,她们也不会靠来讨没趣,我们这秦淮河也算是个名景,相公既然来了,还不如就好好的听一听,看一看,要知这烟花地里,也有那园子里的牡丹,山中的兰呢!”
      听船家说得讨趣,童翼也有些失笑,想想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刀光剑影也是谈笑间过了,如何这就气短起来!想开了,便就按船家说的在船首坐下,把那些六贼招来的绮念放开,这一来,立刻灯华月朗,水面风来,又换了一番天地。
      一条小船渐渐荡出了脂粉圈子,童翼舒出一口气,对面岸已在望,脑中立刻又塞进了史云裳的影子。船头刚转,水面上琵琶铮铮,一缕细细歌喉飘了过来: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舜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童翼听她唱罢,又是一指轮弦,手法娴熟,倒真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味道,扭头向船家道:“她这手琵琶倒是不错。”
      船家呵呵笑着接过话头:“她们家船上的酒更是好东西呢,秦淮河上也是出挑的,相公要不要买她一坛尝尝?”
      童翼来了兴致,摸出一个小锭子:“那我倒要尝尝看。你替我沽一个小坛的来,用封泥把口封好了,我正好带去见朋友。”
      “好嘞,相公您放心,这点活包在我身上!”

      史云裳披星戴月赶回听弦小筑时,第一眼先看到花厅正中,一张梨花椅子上,贵儿小小的绻成一团,瞌睡打得鸡啄米也似,原本一只挂在手腕上赶虫子的蝇甩也掉在地上。
      史云裳失笑,过去在他脸上轻拍了拍:“起来了,怎么睡在这里,要睡回去睡!”
      贵儿头重重向下一顿,一下跳了起来:“公子,您回来啦!”
      “你在这干什么呢?”
      “公子不说今儿一定回来嘛,我就在这等着,没想到睡着了!”贵儿抓抓头,“嘿嘿”笑两声,“公子,您说的那位童公子今天二鼓到的,我请他在客房里歇着了。”
      “他来了?”史云裳有些意外,“离一个月还差了两天呢,他来得到快!”
      “公子不也在等他吗!和表少爷走的时候,还念叨过好几次呢!”贵儿笑嘻嘻的,“童公子还没吃晚饭,我弄了点东西给他送了过去,他自己还带了个酒坛子,说是要找公子喝的,这会怕是也睡下了。”
      “千里迢迢就抱了坛酒给我?”史云裳摇摇头只管笑,在贵儿后脑拍了一下,“好了,我去看看他睡了没,你也快给我回去睡觉,明早爬不起来,误了你家公子的早点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公子你放心!”
      笑眯眯打发了贵儿回去睡,史云裳信步绕向后面,贵儿说的客房与自己的卧室不过隔了一架藤萝,满眼巍巍的浅紫胭红,细细碎碎倒也清香满院。
      藤萝架后,闪出清清净净的一间屋子,门虚掩着,晕黄的灯光透出来。
      看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史云裳倒有些好奇童翼还在折腾什么,悄悄过去一把推开了门,迎面一张桌子,上面略有几样酒菜,那隔了一月不见的童翼,一手拄着头,面向着门外,还是等人的架子,实际上却早已睡过去不知多久了。
      史云裳险些笑出来,刚想抽身离开,但转念一想,让他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上一夜也不是办法,虽然自己大半夜赶了百十里路,也是一身乏累,但终归还要尽个地主之谊,便走过去,轻轻把住童翼肩头晃了两晃:“垂云,到床上去睡!”
      童翼应声晃了晃头,却不是起身,空着的左手一捞,堪堪把史云裳的腰抱着,嘴里含含糊糊咕哝:“小羽别闹,哥哥累了,回头陪你玩……”头一低,又没了动静。
      史云裳哭笑不得,又叫了两声,奈何童翼今天迟钝得很,总不起来,一只左臂倒搂得更紧了些,夏衫单薄,那手掌上的热气,腾腾的正烙在史云裳的腰眼上,半是熨贴,半是躁热。
      史云裳低哼一声,自身上的乏倦也泛了上来,一抄手架起童翼:“我今天好人做到底,把你弄到床上去睡,等明早和你算帐!”
      童翼歪歪斜斜随他走了两步,身一闪,不但自己,连史云裳也一起扑在了床上,一手捞住了,翻个身,躺成个舒服姿势,又睡了过去。
      史云裳也重重摔在枕上,童翼抱得紧,一时间竟挣不开。不仅如此,奔波了一天的身子沾了床,也有些像那挨了水的面,懒懒的不愿移动。史云裳在心里挣扎了两下,索性也踢了靴子蹭上床,一把将童翼推到里面,自己抢了大半个枕头,和衣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边的童翼忽然躁动起来,史云裳朦胧中睁开半只眼睛,还未看清楚,身上一沉,童翼竟合身盖了上来,一把搂定了,胡乱凑到颈边,热得能熔了铁的呼吸直喷上肌肤,烫得史云裳嗳呦了一声。

      关于地名:
      《星河》中的地名一部分是取中国名地来用,另外一些,就是随性所至自己胡乱取的了。所以如果出现了哪些山山水水城城镇镇大家不晓得的,哈哈,十之八九就是自己乱写,不必去考证出处的。另外,虽然《星河》是古装武侠,但并没有圈定在哪朝哪代,即使出现什么年号王朝……看前一句话……同样对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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