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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第八章:人成各,今非昨

      第二天辞行上路时,童翼满脑子依然仍是史云裳的影子,连带昨晚在屏风后的对话也无比清晰起来。一想到那几句暧昧不明的断句,童翼一路上都忍不住连连偷着打量同行的沈竹。好在两人都有马匹代步,不然照童翼这样一路走神下来,跟头怕是也要跌上十个八个了。
      沈竹也是心事满腹的样子,童翼的偷看到后来已经渐渐有明目张胆的趋势,他也不曾发觉。两人各怀着心思走来,倒不曾忘记催马,只是畜生非人,只知饱行饿止,如何懂得投宿这一说,等两人发觉时,天色已晚,却是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片树林,人家也不见半户,哪里还有客栈落脚。
      两人对看,都不免尴尬,好在行走江湖,倒也不惧风餐露宿,就在林子中选了块平整地面,就着随身干粮水酒胡乱吃了顿晚饭,又四处找来些干枝落叶,拢起一堆火来,童翼与沈竹各倚一棵大树,克难着也就睡下了。
      奔波一天,童翼躺下不久,就朦胧睡了过去,但虎啸庄的内外兼修,打根基的头一点就是机敏反应,即便入梦,警醒心理也半点不曾松懈,方圆两丈内行动息止,了然于心。
      睡到半夜,童翼忽然觉得一股极轻风声擦过眼前,对面沈竹忽然翻身坐了起来,抄起金枪。童翼一惊,看沈竹如临大敌的样子,只道来了极扎手的人物,不敢擅动,悄悄掀开一点眼皮看过去。
      树林中月光皎洁,童翼只看到一条颇眼熟的修长身影背对自己面向沈竹在说些什么,沈竹脸上忽红忽白,已是气得不轻,忽然将枪一挺,就要刺过去。
      来人微微挪身让开,极低的声音谑笑道:“换个地方如何?你难不成不介意童少庄主醒来知道你和我的事……”话音一落,轻迅无声的掠向林子另一侧。沈竹恨恨咬牙,也随后跟了过去。
      两人走远,童翼立刻翻身坐了起来,那人的话入耳,竟是蓝听玉的声音。童翼立刻想起临行前史云裳的嘱咐,只是不知道沈竹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竟就这样乖乖的跟他去了。正在思度的当口,远远隐约有金铁交鸣声传来,想是两人已经交上手了,童翼不再多想,抄起一傍自己的重剑,循声悄悄潜了过去。
      摸出约有三里远近,树林尽头,显出一片草坡来,草色柔软碧绿,月光皎洁如水,将大地照得一片清朗,童翼小心翼翼找了个掩身处,忽听沈竹的声音怒骂道:“姓蓝的,你总用这种不入流手段暗算我,算什么好汉!”
      童翼听见沈竹吃亏,忙探出头,借着树枝遮挡望过去。一片月色下,沈竹僵站在那里,金枪不曾离手,但明显已被制住了穴道,蓝听玉笑咪咪的凑在他身边:“左右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这样省时省力,何乐不为,一会还有更花力气的事情,我可不想现在就浪费体力!”
      童翼听得云里雾里,那厢沈竹忽然惊喘一声,脸上挣得血般红,蓝听玉凑得极近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声音忽的提高,笑声里满是童翼也听得出来的不怀好意:“不信,让我搜身看看……”
      童翼脚下一个打跌,看着蓝听玉一双手明显轻薄的探到沈竹衣襟里游弄,任人都能发觉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怜童翼哪里见过这种有违伦常的风月场面,目瞪口呆忡怔半晌,再要确定似的看过去时,沈竹已被平放在草地之上,蓝听玉一臂撑在他头顶,许是说了什么,沈竹高声怒道:“蓝……”话未出口,似被什么堵回去般,只余尾音。但童翼却被这一声惊回了神,狠狠在自己手臂上捏了一把,集中精神将剑平端到胸前,脚下小心挪动,换到一个可以无遮拦出手的位置。

      童翼小心翼翼的安置好了身形,顿了顿,又象要确认什么似的向外探了探头。相隔不近,那两人又是极近距离的交流,勉强只能听到含含糊糊的几声低语。童翼轻轻将剑拔出了半截,犹豫一下,又推了回去。前日在剑擂上虽然只是匆匆交手,但蓝听玉的份量还是被他掂得了大概,至少,以童翼现在的身手,想要一击而中,还要从他手下救出沈竹全身而退,无论从实力还是技巧上来讲,难度都似乎高了些,而一旦失手,接下来将是一个极为棘手的烂摊子。童翼不太清楚蓝听玉和沈竹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不过看沈竹一脸恨不得将那位正压在他身上大揩其油的蓝某人大卸八块的表情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善交就是了。
      略微踌躇了下,童翼眉一挑,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粗细,两寸长短的竹筒,筒上用极简练的线条刻了一只翔燕,几天前燕流风将这种自己联络用的竹筒花炮一人塞了一枚时,还再三夸耀过它百里挑一的闪光效果。童翼再努力回忆了一下,燕流风确实还保证过里面的火药量绝没有达到伤人的程度,完全可以直接收在身上而不做任何防护措施。把竹筒在手心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童翼决定相信燕流风的火药知识,微侧身,觑好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就这短短弹指间,沈竹的处境已经更见窘迫,童翼也来不及再多揣度什么,反手将剑插到身后,左手腕指用力,“啵”的一声轻震,竹筒疾射而出。
      蓝听玉半伏在沈竹身上,一边言语戏谑一边毫无顾忌的上下其手。沈竹苦于穴道被制,握住金枪的右手拳面上青筋暴凸,奈何半点挪动不得,只觉得蓝听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极尽轻薄之能,与两月前在山中草庐中的窘境八分相似,唯一的不同是那时自己好歹还有还手之能,而非眼下这样完全的任人宰割毫无办法。
      蓝听玉见他双目尽赤,似要喷出火来,笑眯眯停手抚上他的脸颊:“怎么不说话了?虽然那枚赤霄你没带在身上,不过既然你把自己送上门来,这个赔罪礼物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如何,我还是很讲道理的吧!”
      “赤霄本来就是金枪楼的东西,凭你也妄想染指……啊……”
      蓝听玉不轻不重在他颈子上咬了一口,然后指肚慢慢抚过那个鲜红的印子:“那就要问你那个不肖叔叔究竟答应了我什么了……不过,咱们现在不急着讨论这个,这么好的月色,浪费了,不是……可惜……”
      沈竹的胸口随着蓝听玉手指的移动激烈的起伏,蓝听玉的指尖缓缓滑到他的腰部,饶有兴趣的摆弄起束带上精致的翠玉绊勾:“这条也不错,但我还是比较喜欢那条金丝的……”
      微弱但清晰的破空声穿透月光夜色,带着一缕哨响突射向蓝听玉的右太阳穴。蓝听玉猛的甩过头,从沈竹身上掠起,指尖一屈一张,一缕指风迎着来物撞了上去:“什么人!”
      夜幕下一个人影随后闪出,蓝听玉尚未来清来人是谁,啪一声响,与指风相撞后的竹筒爆出一片磨盘大小的刺目白光,蓝听玉没有防备,撞个正着,啊的一声,忙不迭掩住自己双眼,已是一阵刺痛,几乎流下泪来。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沈竹腰间一紧,已被童翼拦腰夹起:“快走!”
      “童翼?”
      蓝听玉虽然目不能视,耳力依然聪敏,手一扬,袖口挥出乌金索,生了眼睛般卷向童翼与沈竹所在的方位。
      童翼不及拔剑,顺手抄起沈竹的金枪一格,乌金索啪的砸上枪身。童翼不待长索反卷,枪尖下点,借势一晃,已窜出三丈开外,也不恋战,稍一缓手,立刻向斜侧密林中掠去。
      蓝听玉目视不便,索性站住了也不追赶,扬声笑道:“沈竹,如今已是两次了,事不过三,下次我可要和你连本带利的好好算一算!”
      童翼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开外,确定蓝听玉不曾追来后,才找了块隐蔽地方歇住脚。沈竹被他挟着一路颠簸,匆忙中穴道也不曾解,僵着四肢由他摆弄。童翼把他扶到一棵树下坐了,幸喜蓝听玉只是随手制住沈竹,不曾用什么匪夷所思的奇怪手法,童翼在他气海、至阳二穴上各击一掌,沈竹身子一颤,缓缓吐了口气,四肢已能活动。
      童翼把金枪杵在树旁,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沈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竹活动一下酸木的四肢,低头慢慢整理起自己凌乱的衣物。童翼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的脖颈与锁骨一带,数个刺目的红印张扬的盘踞在上面,招摇着什么。
      “那个……”沉默了半晌,童翼咳一声,试探着开口,“沈兄,蓝听玉那个家伙,是不是想找金枪楼的麻烦……”
      沈竹手一抖,没有抬头,低低的道:“他想要赤霄。”
      “赤霄?”童翼皱皱眉,“那是什么东西?我倒知道古剑赤霄,莫非竟然在金枪楼?”
      “那种神兵利器,我们怎么能有!赤霄不过是我们自家种的药……”
      沈竹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童翼也不好再深问,看看地面,一时又找不到话题:“呃……还有几天才能到金枪楼地面,这几天咱们还是小心些好,蓝听玉独来独往神出鬼没的,不要万一被他抓了空子。其实前天晚上云裳也对我说过要留神蓝听玉,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出手……”
      沈竹开始只是静静听着,童翼忽然提到史云裳,让他不由一怔:“史公子怎么这么说?”
      童翼很老实的坦言:“我也不知道他都知道什么,他只是告诉我,蓝听玉在找你大麻烦,你自己又要送上门去,我这段路上不看好你,恐怕你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听到末一句,沈竹的脸上腾的血色全无,厉声道:“他都知道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啊……”童翼被他吓了一跳,“他就说这些,我也不清楚……”
      手忙脚乱解释不清,再看沈竹上齿咬着下唇几见血丝,忡怔半晌,忽然一跃而起,一把抄起倚在身边的金枪,头也不回,随便找了个方向冲了出去。
      “喂,哎……沈兄……”童翼也跳起来,紧追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七八里,山路本就崎岖,再兼歧路如网,绕过一个小山包,童翼蓦的停步,眼前已没了沈竹的踪迹。
      叫苦一声,童翼瞪着半座莽山发呆,密林如海,哪里去找沈竹的去向,他又不死心的选了几条可能的方向找了一通,依旧大海捞针一般,徒然事倍功半。
      眼见天色将明,童翼没奈何,只好继续准备上路。那两匹马早不知是留在了什么地方,所幸要紧物事与盘缠都随身带着,马上无非是些水囊干粮之类,再到下个城镇也就有了,于是也不再去找,趁着山深人静,天边又是才刚见曙色,辨清了方向,施展轻功向前疾奔,一路上仍是时刻留意着两旁,生怕漏过了沈竹的行迹。
      等到上了官道,天色已经大亮,童翼也不好再由着性子惊世骇俗的狂奔,收了脚步,一路走着一路向两旁打量,只待碰到驿站或村镇之类,买了脚力食水赶路。但一个多时辰下来,除了两间小小茶肆,大一点的村镇连个影子都没有,更不要说驿站之类。如果在平时,童翼断不会急,但此刻他一心早日赶回虎啸庄安顿琐事,好去听弦小筑与史云裳会面。一想到那个挥洒风流,姿情随性的身影,连心似乎都热了起来,脚下不由又快了几分。
      又走出十里左右,绕过一个大的回弯,眼前蓦然闪出一队车马,为首一位中年人好生面熟,偏瘦身材,面白微髯,□□马鞍旁挂有金枪。马队后微露茶棚,想是刚用过水饭上路。
      童翼这边还在打量,那名中年人已看到了他,一带马迎上来,抱拳笑道:“这不是童少庄主嘛!好巧,怎么在这里碰上了!”
      童翼一呆,恍然道:“原来是沈二世叔,这是要回楼里去?”
      “哪里,我这是去洛阳那边替我大哥办点事,少庄主这是从齐云擂回来吧!怎么没见我那侄儿?”
      童翼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我们是一路的,结果不小心在前面山里走散了,马也掉了,我这一路找过来,也没见到沈兄的影子,大概是岔开了吧。”
      沈仲清摸摸胡髭:“我这一道来也没瞧见他,不过这条路他走得熟,料也出不了什么事,我正是迎着你的来路过去,路上再多加留神就是了,少庄主放心。”
      “多谢世叔了,见到沈兄还烦帮我告个先行之罪,世叔有事在身,在下也不耽误了,世叔请上路。”
      沈仲清也正有辞意,两下道了别,沈仲清又执意从队中分出一匹马来为童翼代步,童翼推辞不过,只得谢了收下,眼送他们远去,自己也翻身上马,加了一鞭,径自投向回路。
      两拨人马都离开后,小茶棚后的树上一声轻响,落下一个人来,淡青衣履,手背金枪,竟是沈竹,面上一片惨白,左腿一处伤口,鲜血早渗出了草草包扎的布条,滴滴透了下来。
      沈竹拄着金枪,唇色灰败,完全是中了毒的样子,晃了两晃,再也站不住,腰脚一软,跌翻在地,枪尖撞在石头上,一声刺耳的尖声。
      “小二,一壶茶,三斤卤肉,七个馒头……”
      前面茶棚中又来了客人,顶着太阳赶过路依然中气十足。饭菜点到一半,忽然听到棚后的异响,眉一挑,难得好奇的绕了过去,看清狼狈倒在地上的人后,唇角勾起,左拳轻击右掌:“哎呀,果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这么巧,当浮一大白!”
      沈竹听得声音,勉强抬起头,循声看去,眼前一阵发黑:“蓝……”
      再无声息,人已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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