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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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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咏絮城,怎能不去赏雪?咏絮城的雪景是出了名的美,就连被人间界以仙境之名著称的修仙界也少有这般景色。
一掷千金,打造足以支撑在无主之地长途跋涉的马车,千里迢迢赶来此地,看一场雪,这在人间界的达官贵族中,是常有的事。他们生来锦衣玉食,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又怎会关心为此有多少人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就因有些东西,无关身份,见得少了,心里就觉得稀奇,见过了,就能去没见过的人面前显摆。
这么想着,青年突然就对窗外的雪感到有些乏味了,但思来想去,也没个能打发时间的法子,最后还是回到窗边坐下。
窗边的矮桌上摆着一壶茶,摸着还是滚烫的,闻味道是上好的雪岭茶,据说一口就值千金,这显然不是这间客栈能负担得起的。但想到这间客栈是雪夜楼的人安排的,就不难猜出这茶水是谁提供的。
没由来的好意总让人心怀警惕,但送上门的便宜不占,那可不就是傻子。
只可惜青年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脸兴奋的少女和少年推开房门拉出去了。
楼下的赌局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三人下楼时,大厅里就剩还在算账的掌柜了。
那掌柜看着圆,也不知是衣裳厚,还是人长得胖,他们跑出去时,他还追出来喊着要给他们送伞。
看他跑起来就和球在地上蹦一样,青年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中途摔一跤,直接从台阶上滚下来,扎进雪地里。
少年人向来都跑得快,更何况还是两个修仙的少年人,青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丢进了雪地里,冰凉的雪漏进领口,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没来得及把雪弄出去,下一刻,少年少女也跟着扑了进来,雪又溅了他一身。
青年不知道少女一个目盲的人是怎么知道外面下雪了,也不明白少年一个外表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实际年龄也该两百多岁的人,怎么会对下雪感兴趣。
看着他们爬起来,在雪地里蹦来蹦去,如三岁小孩般玩雪的模样,青年拍了拍身上的雪,心里想着幼稚至极,然后狠狠把手里捏好的雪球丢了过去。
雪球正中少年的头,把他打了个踉跄,青年见状,微微勾起嘴角,拍拍手准备离开,却被一个雪球砸中了额头。这下他可忍不了了,弯腰迅速抄起一雪球,就向着少女丢过去。
……
掌门打着伞急匆匆找过来时,这一片的雪已经被他们糟蹋的差不多了,不光是雪,就连他们自己,也已不成样。要不是掌门对他们熟悉,估计一时半会还认不出。
那在雪地里的三人束发的发冠,发带和簪子全都不翼而飞,衣裳歪斜着挂在身上,伴随着动作,都能看见一部分的肩颈。
一阵风吹过,头发,衣裳,全都张牙舞爪的在空中飘着,配合着他们打闹的动作,活像是三个疯子在雪地里撒欢。
掌门手里的伞被他捏得嘎吱作响,这倒是提醒了他,将伞用力向一旁丢去,他伸手抓向了青年的衣领。
人间界的布料都是讲究一个好看和穿得舒服,自是比不上修仙界那些恨不得绣上个千八百种法阵的布料结实。这一前一后,连带着被一把抓的头发还没断,衣服就先嘶啦一声裂成两半了。
青年抬手撩开挡在眼前的发丝,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一件飞起的斗篷盖了个严实。
掌门身量不矮,比青年要高出许多,暖乎乎还带着体温的斗篷很舒服。或许是因为他个子高,或许是他们年纪相差太大,比起前掌门口中的哥哥,更多时候他都像青年的爹。
此时这位不似爹,胜似爹的师兄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着实是把青年看得心里发毛,久违的有些心虚,赶忙向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走过去,三个人借着斗篷的遮挡,互相帮忙着收拾好衣冠服饰。
雪越来越大,冻得人直打喷嚏。离开了修仙界,灵气就变得稀薄,很多术法想要长期维持,就需花费更多的灵力。
不是没有足够的灵力,青年他们出来的急,除了一身单衣,便什么都没穿,玩到尽兴时,浑身发热,便撤去了周身保暖的术法,此时寒风一吹,冻得他们直发抖。
掌门的伞被越来越大的风雪险些埋了,等他找回伞再次转身时,青年他们已经顶着斗篷跑没影了。
无奈的摇头后,掌门撑着伞穿入了风雪。
……
“今日诸位能来此参加宴席,实属夏某的荣幸。”
上座,一身着窄袖衣衫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对着两侧的宾客举杯作礼。
男人名为夏尘,是雪夜楼的楼主。
夏尘在上座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但听者却寥寥无几,除了少数碍于情面的,大多都忙于与身边人交谈。
在座的宾客个个都是一方的能人,有着自己的势力,往日有什么动作都可能引起其余人注意,但在宴席上,这些都将被转移,因此都想抓住这个机会交换利益。
掌门向来不喜这种事,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出席这场宴席,不想千里迢迢的离开忘林仙宗,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闷头灌了几口酒水,掌门本以为这一次也会如往常一般,能安静的熬到宴席结束,却不想突然被点到名姓。
“我记得袁掌门的师弟也要参加今年的比武。”
险些将杯中的酒弄洒,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掌门摆出一副淡定的姿态,状似无意的看着上座人的表情,他心知大事不妙了。
忘林仙宗只是修仙界的一个小门派,但在这场宴席中,却称得上是话语权重的那一类。
当然,他大可起身用话术糊弄过去,这是他常用的手段,但是这次不行,除了他,夏尘还提到了他师弟。
人人都知忘林仙宗的和长老是个修炼奇才,但同时也是个麻烦人物。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总会带来些麻烦事,因这些麻烦事被牵连,而元气大伤的门派,家族,势力不计其数,光是现在的宴席上,就有那么几个曾经被牵连而心生怨念的。
“我师弟年纪尚轻,处事总有些小孩心性,如有得罪,还望诸位包涵。”
掌门起身对着上座和周围的人施礼,这同样是他一贯的说辞,从他师弟入世起,他就常常用这句话糊弄那些上门讨要说法的人。
许是碍于脸面,也碍于他们忘林仙宗的特殊之处,修仙界的人闻言往往都是沉着脸,丢下一句“下次别再犯了,”就草草了事离开。
而人间界的则是需要花些奇珍异宝,这对他们算不得什么,同样很快就能摆平。
实话说,自他师弟闭关,他已有百年未说过这话了,实属有些生疏,甚至险些忘了场合,要随自己的参宴的大弟子拿些东西出来消灾。
“不不不,袁掌门误会了,夏某的意思是,希望和长老能在这次的比武结束后,留下来帮我一个忙。”
夏尘摆摆手,示意一旁的下属们把他身后的箱子搬到众人面前。
“想来诸位定是好奇,我雪夜楼为何每百年就要宴请诸位来此比武,那么今日,夏某便将目的告知于诸位。”
箱子应声开启,一幅幅百年万雪图被展开,铺于地面上,浓重的血腥气冲散了屋内淡淡的熏香,不少年纪尚轻或是甚少见血的人都忍不住侧过身几欲作呕。
“我雪夜楼有一传承多年的秘法,名曰‘溯血’,可通过血液收集他人的力量,并将其聚集于一人身上。”
夏尘立于画卷包围之中,配以一怪异手势,竟于一瞬间爆发出了属于问心境修士的威压。
于一瞬间变了脸色,掏出武器的不在少数,但大多顾虑于维系浮于表面的友好,都僵在了原地,动作怪异,很是好笑。
夏尘环顾四周,似是满意于他们的反应,吩咐属下将画卷收拾起来,他又抬步回到了上座。
“众所周知,我雪夜楼初立于人魔混战的时代,生不如死,夜不能寐,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初代楼主当年研究出这秘法,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彻底消除魔族对我们人族的侵扰。”
一言既出,众人议论纷纷,掌门扫视一周,发现无一不放下警惕,竟都信了夏尘的话。上座夏尘还在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似是说中了什么,这一次,就连那些年长到顽固的也有了松动,隐隐信任起夏尘。
没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像是都忽略了一般,掌门心里忍不住的发毛,他明白夏尘希望他师弟帮什么忙了。
强如以凡人的肉身之力达到近似浮尘境的夏尘,在使用了所有画卷的力量后,也不过能达到问心境的实力,可如果换成年纪轻轻就达到问心境的青年呢?
结果显而易见,他想让青年成为这一秘法的载体,借他之手,彻底断绝魔族的生息。
能绝了魔族侵扰人间界和修仙界的野心,这固然是好事,但大道三千,万物皆有存在的道理,天道既然只是把魔族囚于雾海峡谷,而不是降下天罚断了生机,那便代表魔族也代表着如修仙者和凡人相同的某一价值。
草草应付了夏尘,没由来的心慌促使掌门丢下身后的徒弟,急匆匆的打着伞进入风雪,寻起青年的踪影。
……
一碗姜汤下肚,辛辣的姜味驱散了寒意,青年裹着披风窝在塌上,其身后两个弟子则是带着满身疲惫,裹在一张棉被里睡得香甜。
星子缀于黑幕之上,圆月编织起如雾的绸缎,此时距离他们回到客栈,已过去了很久。
叫了些吃食补充损失的灵力,各种咏絮城特有的点心瓜果也尝了个遍,雪岭茶也喝够近乎喝吐,但掌门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
尽管差不了几岁,但到底是年纪小些,两个弟子强撑着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只留下青年一人呆坐在那里,等待掌门的发话。
就在青年也忍不住犯困时,掌门终于开口了,他将宴席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青年。
“你怎么想?”逆着光,他轻声问道。
他知道青年惹了很多麻烦,也知道这些麻烦背后青年肯定隐瞒了什么,但他从未怀疑过青年,也从未厌烦过青年,在他心里,无论修为多高,他都只是个孩子。
只要青年不愿,他大可撕破忘林仙宗与雪夜楼浮于表面的友好,回绝夏尘,即使这将给忘林仙宗带来不小的麻烦。
青年拒绝了。
掌门是他穿越以来,在这个世界认同的亲人,忘林仙宗也是他继现世他与母亲的家以外的第二个家,他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况且他答应夏尘的切磋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理由。
微不可查的说了什么,拍拍青年的肩膀,掌门起身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一稀奇玩意。
“来时的路上随手买的,一直忘给你了。”顿了一下,掌门又取出一块玉石,“这个拿着,如果应付不了,就用它支撑一会,我感应到了,就会来接你。”
话毕,合上门,脚步逐渐远去,只留青年握着玉石望着窗外发呆,整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