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尘》途茗

56、乘仙夜宴

　　“对不起。”朝玄茗之歉意道。
　　古江晴抬眸，萦绕在她身上的悲意顷刻间都散去了，仿佛刚刚那一瞬脆弱的她只是旁人的错觉，很快的，她脸上又挂上了无懈可击的温雅笑容：“无碍，我知道朝玄宗主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朝玄茗之向她敬了一杯酒，喝完酒便转回了脸，老实了。
　　古江晴也当作无事发生，与另一边找她攀谈的万俟山庄庄主说起话来。
　　朝玄茗之转回去之后才发现千沐锦似乎一直在看着他，神色还有些紧张，想来是怕他泄露了什么，朝玄茗之勾唇笑起来，向他眨了下眼睛。
　　千沐锦顿时更紧张了，悄悄看了眼古江晴的神色，见她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堂堂一国太子像个贼一样，朝玄茗之忍不住又乐了，见他放松下来之后把目光放在了妍颜身上，妍颜情思辗转，芳目也有意无意的向他瞥去，朝玄茗之心里更是起了一点探究小八卦的兴致，笑的更开心了，开心了没有片刻，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朝玄宗主。”
　　他移目过去，看到伏霜泽举起了酒杯，那是刚换的一个新酒杯，他装作要敬酒的样子倾身过来，在朝玄茗之面前低声道：“知道我想做什么？”
　　朝玄茗之挑了下眉。
　　伏霜泽面无表情：“把你吃掉。”
　　这样你就不会只是看得见摸不着还四处惹风月了。

　　可惜朝玄宗主就是朝玄宗主，他不惹风花雪月，却自有风花雪月前赴后继的扑在他身上。
　　酒宴之上歌声舞乐不会间断，妍颜和奏曲的乐姬退下之后，便有一众舞姬到得宴厅来，因他们是正经的宴席，席上又有古江晴和赛歆这样的女宾，舞姬们的衣着便不算暴/露，舞姿也颇为典雅美妙，配合着悠扬乐曲，赏来便有高雅意趣。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但那领舞的女子却大着胆子舞到了朝玄茗之面前，不知道原本的舞步应该是怎样的，到了朝玄茗之面前她一改方才的典雅含蓄之风格，舞姿逐渐妖/娆起来，腰肢宛若水蛇，转的人眼花缭乱。
　　伏霜泽面色变青，看起来很想把安排宴席的人抓起来揍一顿。
　　好在朝玄宗主并不为之动容，他仍旧慵懒而随意的坐着，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那女子愈发大胆起来，手臂一展，水袖从他面前轻飘飘的掠过，携着幽秘的香气，变成了明晃晃的勾引。
　　宴上众人都被这举动吸引，纷纷看起了热闹，但是并不惊奇，一是朝玄茗之风流名声在外，二是这种事情并不是头一回，以前的某些宴饮场合里，多的是舞女歌姬把持不住，当场向朝玄宗主求爱的，不过朝玄宗主同时也有残暴嗜血的传闻，美人们爱他又怕他，像今天这个舞姬这么勇敢撩到他脸上的以前倒是没有过。
　　唯有千沐锦觉出了不妥，他没有让臣属安排过这样的戏码，若这女子是自己的主意那就更是自作主张犯了忌讳，他正要让人把舞姬请下去，就见朝玄茗之接住了舞姬第二次抛出来的薄纱。
　　伏霜泽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那女子妆容浓艳，几乎看不出本来相貌，见朝玄茗之接住了薄纱，低眉露出了羞涩之情，再抬眼时便是水汪汪直勾勾的深情不拔了。
　　朝玄茗之脸上带着一点笑意，手里摩挲着那纱带，轻轻扯了一下。
　　女子却又欲擒故纵起来，不肯被他扯过去，反而把纱带往自己这边带，扭着腰缓缓后退。
　　朝玄茗之低声笑了一下，笑声清润醉人，他就像是被迷惑了一样，注视着那女子的眼睛，慢慢起了身，向她靠近。
　　如此一来，女子得了逞，不由露出了甜蜜而惑人的笑容，向他伸出了一只柔软若无骨的手，轻轻向他衣襟拂去。
　　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怎么的？朝玄茗之这是要当众宣/淫吗？！
　　就在大家等着看好戏的时候，那女子突然浑身一僵，手指停在了朝玄茗之胸口一寸外。
　　她的背部插了一根筷子，整个没入了身体里。
　　很多人都没来得及看清，那筷子是从伏霜泽手中飞出去的。
　　女子的脸色很快灰败下来，在她吐血之前朝玄茗之轻挥衣袖后退了一大步，意味不明的看了伏霜泽一眼，目光再落到那女子的尸体上时，神色冷了下来。
　　女子摔倒在地，其他舞女皆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古江晴上前对那女尸察看了一番，微微蹙眉道：“衣上有毒/香，可惑人神智，腰间缠弦丝，可化作利器，指间藏暗针，可杀人于无形。”
　　古氏不愧有铸器之名，对所有明器暗器都能够一眼洞察。
　　众皆哗然。
　　“好在伏宗主及时发现，”她起身代朝玄茗之质问同样凑过来察看的千沐锦，“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宴席上为何会藏有此等杀人之武器？是只针对朝玄宗主一人还是要让我们所有人都亡于此处？”
　　所有人都看向了千沐锦。
　　这指责就太重了，她对千沐锦心怀不满已久，这回更像是借题发挥，不过即便是指责，她也并没有疾言厉色，言行始终温雅，不曾失了风度，若为男子，则会将“温文儒雅”四个字诠释的恰到好处，今日一改风格气质温和了许多的朝玄宗主都不比她更符合。
　　翟澜慌乱道：“晴……古阁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千沐锦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歉意的向朝玄茗之行了一礼，向伏霜泽道了声谢，又唤人过来道：“封锁乘仙楼，彻查与宴的歌姬伶人，今日刺杀之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给各位贵客一个交代。”
　　然后才转向古江晴：“不怪古阁主误会，这刺客出现的实在蹊跷，本宫也是始料未及，但本宫对诸位一向敬重，云衡也不愿与任何一方交恶，绝对不会藏有谋害诸位之心。”
　　古江晴淡淡的看着他：“是我过于忧虑了。”
　　她虽然语气平静，千沐锦却总有一种她想一剑把自己戳死的感觉。
　　另一边伏霜泽也早已挪到朝玄茗之身边，低声道：“把毒逼出来。”
　　朝玄茗之学着他压低了一点声音：“本座没中毒，方才是配合那姑娘表演呢，想看看她后面有什么把戏，你呀非要来打断。”说着还惋惜的叹了一声。
　　伏霜泽默默咬牙，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人那么能气人？
　　千沐锦又再次向朝玄茗之赔罪：“让朝玄宗主受惊了，本宫万分惭愧。”
　　朝玄茗之道：“本座相信太子殿下没有谋害本座的理由，不过既然是在群英会期间发生的事，那便不是小事，五大宗国，谁会有这样的心思？”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参宴之人，最后落在千沐锦身上，“希望你能当真查个水落石出。”
　　千沐锦：“那是自然。”
　　“本座可是很珍惜自己的，意图杀害于本座？真是让人生气啊……”朝玄茗之打了个响指，擎持不知从何处进来，躬身俯首听命，“擎持，带人帮一帮沐锦太子和翟座主。”
　　最后才道：“沐锦兄，群英会麒麟城的地界上，你不会怪我胡乱插手吧？”
　　按规矩，群英会期间在麒麟城内，除了主持群英会的武宗元师座外其余宗门是不得肆意纵门人行动的，以免破坏秩序或引发冲突。
　　但他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凤凰天都为清除内贼搞出了不少动作，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也是千沐锦默许过的。
　　其实就算他不默许，朝玄茗之想动，便谁也阻拦不了，最多就是人们不痛不痒的指责他几句，现在他是受害者，又特意问了，千沐锦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那就麻烦朝玄宗主了。”
　　乘仙楼遇刺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其实也没怎么惊），但大家都明白群英会的其乐融融表象已经出现了裂痕，这微弱的风或许就是从某处汹涌的波澜之上吹过来的。

　　夜宴的酒虽然美味，却未能喝个畅快，朝玄茗之颇感遗憾，不过他也没有再饮酒的兴致了，宴席散去，他谁也没搭理，漫无目的的走上长街，擎持卫则紧随其后。
　　此时月至中天，时间已经很晚，白日里热热闹闹的长街尽显寂寥，空气里还裹挟着一丝凉意，他下意识的想裹紧身上的衣袍，低头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冷的，深厚内力傍身，精绝心法维持，怎么还会冷呢？
　　刚刚的那点错觉倒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这个笑没有半分的欢喜在里头。
　　安静的街道上忽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朝玄茗之立住，看着一个白影从阴影处冲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他本来是可以避开的，却没有避开，甚至以手势示意擎持卫退下，笑意在被人挟持的时候大了一些。
　　来人一把把他按到墙壁上，恼怒万分道：“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吗？！”
　　月光斜洒过来，照出这人的面容，眉眼精致，肤色如玉，美貌至极，表情狠戾着的时候身上也带了几分邪气。
　　是千翎夜，云衡王室三公子，那个自燃小炮仗。
　　朝玄茗之无辜道：“我做什么了？”
　　千翎夜怒道：“你在乘仙楼前说了什么你自己不记得？！”
　　朝玄茗之眨了眨眼，继续无辜：“我应该说了挺多话吧，可又关你什么事？”
　　“你明明知道的！”千翎夜一拳捶在墙上，暴躁非常，“装什么傻？六年前群英会，还有逆天之战期间，我都在她身边跟她形影不离，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那是我的心上人！亏你还说是我朋友，你怎么可以说你喜欢她？！”
　　“误会了，”朝玄茗之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中救出来，笑着道，“我只是帮你试探一些事情，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好伤心呐。”
　　“试探什么？”千翎夜怀疑的盯着他。
　　朝玄茗之：“你不是一直不确定她的心意吗？我帮你试探到了，人家并没有移情别恋，只是以为你死了。”
　　“她……”千翎夜松开手，神情有几分凄然，唇角却弯起来，似哭似笑的，“她当然不会移情别恋，除了我她还能喜欢谁？”
　　话虽这样说，眼中的凄然之色却只增不减。
　　朝玄茗之不打扰他整理情绪，自己捋了捋袖子，抱着手臂抬头望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何时来麒麟城的？既然连乘仙楼前的事都知道，为何不出来见她？”
　　千翎夜抬起头，正要说什么，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翎夜。”
　　千沐锦走了过来，除了他还有许多元师座弟子。
　　他道：“不是答应了只看她一眼就行吗？你该回云虚潭去了。”
　　千翎夜：“我不回！”
　　朝玄茗之道：“有了我的那个东西，他不用待在云虚潭也死不了。”这是几个月前他与这兄弟二人的交易。
　　“让朝玄宗主见笑了，”千沐锦向他行了一礼，道，“总归是在云虚潭更好一些，对他的身体有好处，而且也不止这个原因。”
　　他按住千翎夜的肩膀：“翎夜，大哥早就跟你说过的，王室与武宗不可结亲，更何况是两国之人？古江晴心中权势名位最大，她不可能为了你牺牲什么，也不会为了你伤及名誉，你就算见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朝玄茗之心中感慨，看来古阁主跟他一样，在不同人的眼中有千差万别的评价，当然，人家的名声总体来说比他好多了。
　　千翎夜挥开千沐锦的手，冷声道：“我不需要她来牺牲什么，王室与武宗不可结亲，那我就不要这个王室身份！权势名位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只做她身边的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