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尘》途茗

55、风波闹剧

　　次日，青晖试仍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武道新秀们纷纷拿出苦练出来的本事一展风采，就算不能最终夺冠，本领能得到宗师们的赏识也足够欢喜雀跃了。
　　历来避轻台上除了身为评委的几位宗师、观礼的各宗门世家代表，五大武宗和八大名世家也都必须有一名高层参加，天字级坐席的武宗宗主位此前说过，大致是轮流坐镇，今日坐镇着的便是元师座座主翟澜和风影阁阁主古江晴。
　　翟澜之实力和资历远远无法与古江晴相比，她便是今日避轻台上最位高权重之人。
　　温文若端雅，和煦暖清风……这是世人对风影阁主的普遍印象，兰心剑意，清雅出尘，她好似远在天边，但又非常随和可亲，得她一笑，便有如沐春风之感。
　　“古阁主真是太美了……”从避轻台下来之后，律粟儿就捧着脸回味起来。
　　她身边的小华笑话她道：“你就只记着古阁主美貌了？我听人说，她不喜欢别人议论她的相貌的。”
　　“自然不是只记着她的美貌，古阁主的话我也好好听着呢，她点评了好几个人你记得吗？古阁主懂的好多啊，不如我以后拜入风影阁，请她教我武功好了。”她这么想象着，又想起小华后半截话，猜想道，“世人大多轻女子，谈及女子无不是议论容貌身姿，她是不想让人因为她的美而忽略她的实力吧。”
　　小华点头：“风影剑诀凌寒绝艳，还未曾亲眼见识过，试剑大会上我最期待的就是古阁主和朝玄宗主了。”
　　说到这里，律粟儿想起来了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拜见朝玄宗主？现在决定好了吗？”
　　小华道：“你不也一直想知道他的情况想看看他吗？寻个机会咱们一起去吧。”
　　“嗯。”律粟儿点头。
　　小华：“先去吃点东西，今日台上有几个人的招式很有意思，我咂摸出了点新东西，得赶紧吃完饭写出来。”
　　“好啊，”律粟儿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不见龙馨她们？”
　　小华道：“今天乘仙楼有热闹，你们云衡太子请客呢，她估计去凑热闹了。”
　　律粟儿道：“有古阁主吗？”
　　小华：“定然有。”
　　“那咱们也去凑热闹吧？”
　　小华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模样，只好放弃写东西的打算，道：“好，就是不一定能蹭进去。”

　　晚间，华灯渐上，乘仙夜宴。
　　元师座弟子早早就过来清了场，并且把长街两侧围了起来，避免闲杂人等误入。
　　戌时三刻，大部分宾客都已经登上了楼阁，白衣若雪的古阁主和黑衣沉肃的伏宗主于乘仙楼门口狭路相逢，楼阁上不免有人伸出脑袋张望，更有擅自揣摩他们关系的人默默的期待着他们的反应。
　　然而两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既不会大打出手也没有任何暧昧纠葛，他们就像在首幕仪式上一样，礼貌而客气的互相点了下头，还不待进去，又同时若有所感，双双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朝玄宗主那顶华丽而气派的轿子到了。
　　凤凰天都果然还是从前的做派，喜欢压轴出场，喜欢万众瞩目，果然，擎持卫掀开轿帘的这会儿功夫，楼上楼下的人都一齐移去了目光，其实有的人心里并不想关注朝玄茗之，但不知怎么的，只要一听说他的动静眼睛就不受控制了，莫名其妙的非要去看他。
　　唉！他是有多好看吗？
　　诚然，朝玄宗主的颜值天下人有目共睹，但吸引人们的永远不可能只是一张脸，现在这个关头，将要商讨中州约则和决定今后是战还是和的关键时期，最强武宗宗主的态度至关重要，他的决定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走向……所以，不关注他也不行啊！
　　朝玄宗主今日的衣袍款式相对简约了一些，仍旧是玄色，浴火凤凰含蓄的绣在袍角，外罩浅灰色纱袍，衣袂翩翩，有如仙人，衣襟上嵌着雪白的丝线，腰间悬着白玉凤纹佩，发冠不是耀眼的金色，罕见的簪了玉冠，上头雕着洁白的翎羽，发冠两侧则垂下银色的丝带，整个人看上去内敛儒雅了许多，不开口说话，只浅浅噙着一点笑意，颇有一些温润如玉的气质，又因左脸挂着一片玄色面具，便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幽雅的气息。
　　人模狗样，白瞎了一张脸……这是不爽他的人在腹诽。
　　笑的真是不怀好意啊……这是习惯阴谋论的人在担忧。
　　他怎么还没死，快去死吧……这是讨厌他的人在诅咒。
　　长的好看的人心肠应该不会太差……这是乐观且正派的人在感慨。
　　不愧是少女们最想嫁的大人物……
　　朝玄宗主刚刚踏出轿子，千沐锦和翟澜刚要从乘仙楼里迎出来，正这时，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突破元师座弟子的阻拦直直的向朝玄宗主冲了过去：“朝玄宗主！”
　　众人齐齐一愣：什么情况？！
　　擎持看起来面无表情，实际上在为他的主上头疼：怎么又是这个姑娘？
　　没错，又是龙馨，她颇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再次热情主动的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且因为已经有了一回经验，朝玄宗主今晚看上去又比较温和，她没有那么怂了，一上来就拿一双星星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朝玄宗主，您还……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龙馨，说要嫁给您的那个龙馨！”说罢，非常期待的看着他。
　　想嫁给本座的人实在太多了啊……朝玄茗之道：“记得，龙小姐今日有什么事吗？”
　　“我……”龙馨只短暂的扭捏了一下，就大着胆子道，“我想嫁给您，想问您愿不愿意娶我！希望您愿意娶我！”
　　小华和律粟儿赶到时正好听见这一段，他们被元师座弟子挡在外侧靠近不了乘仙楼，就只好跟路过的群众一起看起了热闹。
　　所有围观的人都佩服起这小丫头来，不少人都看了一眼伏宗主，心想你们苍临的人果然狂放热情，伏宗主没管他们，他眼神很复杂……
　　朝玄宗主不好再用上回耍小孩子的手段，他想了一下，选择直接拒绝，但语气很温和，怕伤害小姑娘，道：“我不能娶你。”
　　“为什么？”龙馨不放弃。
　　朝玄茗之：“你年龄太小。”
　　龙馨：“我可以长大啊。”
　　朝玄茗之继续拒绝：“你不是本座喜欢的类型。”
　　龙馨早有对策：“我可以改变自己，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就可以变成什么类型！温婉的，可爱的，清纯的，妩媚的，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
　　不等朝玄茗之再拒绝，她又一鼓作气道：“你不想立即娶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在你身边做侍女，照顾你感动你，总之我好喜欢你的！”
　　还是个难缠的小姑娘……朝玄茗之在心里默默叹气，一句“本座不喜欢女人”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想到了伏霜泽就在不远处，这个理由不能用，顺嘴改了个借口：“本座已有心上人。”
　　“是谁那么幸福可以得到您的喜欢？”龙馨羡慕嫉妒恨了。
　　朝玄茗之下意识的朝乘仙楼门口看了一眼，众人不约而同的都向那边看了过去，那里只有两个人。
　　伏霜泽：“……”内心：紧张。
　　古江晴：“……”内心：整什么幺蛾子？
　　龙馨自然也看了过去。
　　华灯照耀下，伏宗主剑眉星目，鼻梁□□，英俊逼人，整体轮廓坚毅而深邃，像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出来的，几乎不像真人。
　　朝玄宗主心道：一日不见，又帅气了不少。
　　龙馨却在心里摇头，虽然这个差点成了她未婚夫的男人很帅很出色，但他是男人，应该不是他，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古江晴。
　　心情一下子暗淡了。
　　人们常因风影阁主的身份而不敢妄议她的容貌，但不得不说，她真是有一副绝好的容颜，毕竟血脉在那摆着呢，她的母亲在世时便是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而江山明册宗国公子榜上排第一的古江寒与她乃是一对龙凤子，两个人长的有七八分像，皆是眉目如画、姿容若雪、惊艳绝尘，但她的五官比古江寒更柔美温婉一些，气质也不同，古江寒清冷孤绝，古江晴则清美柔和、沉静持重，不是天上仙，更似人间月，是任何一个人见到之后都会赞叹的美景，她明明身在那样的高位，你却不会觉得遥不可攀，她明明随和浅笑着，你却不敢有任何的亵渎……而且还是名门出身，血脉珍稀，身为武宗一宗之主手握青图的最高权力，还是风云榜第六的宗师级高手、唯一一位女性宗师！
　　与“最想嫁的大人物”相对照的“最想娶的大人物”第一名就是她呀！
　　“原来朝玄宗主喜欢的是古阁主……”龙馨越想越绝望，完全忘了武宗之间不可结亲的规则之类的，心想自己样样都不如古阁主，非常沮丧道，“那我完全没有希望了啊。”
　　众人：……万万没想到啊！
　　律粟儿在人群里惊讶的捂住了嘴。
　　朝玄茗之忍着笑轻轻咳了一声：“没错，本座心慕古阁主已久，再容不下他人了。”
　　又补了一句：“抱歉。”
　　这时乘仙楼上的龙宗主终于回过了神，指着龙馨大怒道：“龙馨！你在那干嘛呢？怎么好冲撞朝玄宗主？还不快跟朝玄宗主道歉！”
　　朝玄茗之道：“这倒是不必了。”
　　这场热闹到了这里堪堪结尾，龙馨失意离去，被小华律粟儿拉走好一阵儿安慰，千沐锦招呼着请众人入宴，大家都是有规矩的正经人，虽然心里炸开了花，却不好真的八卦出来，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
　　宴席的位次自然也是严格按照着江山明册的排序等级来，翟澜虽为东道主却不敢上座，谦让着把主座让给朝玄茗之，朝玄茗之毫不客气，非常悠哉的坐了下来，一派理所当然之态。
　　一堆人寒暄了一番，千沐锦设的这个宴没什么主题，似乎只为吃喝玩乐，他带头敬了一轮酒，又开始引导大家互相说起废话来，离朝玄茗之近的，右侧是伏霜泽，左侧是古江晴，伏霜泽一直默不作声的盯着他，虽然脸上不显，却让人莫名感觉他很幽怨，朝玄茗之也不好跟他搭话，于是他看向自己左边：“古阁主，方才是我鲁莽了，你不会介意吧？”
　　有乐曲声渺渺响起，歌者悠然展喉，朝玄茗之随意看了一眼，见那唱曲的人有些眼熟，略一回想，似乎是他之前与千沐锦喝茶时千沐锦带在身边的女子，这时万象龙氏有一个公子赞了一句歌喉美妙，便有人说这是麒麟城最好的歌姬妍颜。
　　歌声乐曲也升起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别处的嘈杂传不到这边，这里的谈话别人也不大听得见，不过上座几个人的动静从来不缺人留心，一见他跟古江晴说话，有几个人就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古江晴轻轻笑着应朝玄茗之：“朝玄宗主情急之下不得已出口的话，我不会介意，能帮到朝玄宗主自然最好。”
　　朝玄茗之开始装，温柔款款道：“我是一万个不愿意伤及古阁主名声的，其实方才在楼下并不是为了拒绝别人才拿你当借口，而是真心倾慕于你。”
　　伏霜泽听不下去了，手中酒杯“啪”的一声碎成了数片。
　　古江晴的神色倒是不变，温声笑道：“朝玄宗主真会开玩笑。”
　　朝玄茗之：“非是开玩笑，我是真心喜欢古阁主，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古阁主更好的女子了。”
　　古江晴淡定道：“多谢朝玄宗主心意，不过你我身为武宗之主，当更谨守中州约则。”
　　朝玄茗之：“规则于我如浮云，为了你我可以无视规则。”
　　伏霜泽：……你能有一句真话吗？
　　古江晴依然淡定：“哦？莫非朝玄宗主竟愿意委身入赘我风影阁？”
　　朝玄茗之顿了一下：“……未尝不可。”
　　古江晴保持微笑：“朝玄宗主情深，我却很不方便，我的孩子都快满一岁了。”
　　这是什么惊天大秘闻？怎么连他都没有听说过？朝玄茗之努力绷住了表情，继续深情款款：“未听说古阁主有过婚配，总之你未嫁我未娶，我不介意孩子。”
　　古江晴：“……”
　　她默默深呼吸了一下，道：“总之朝玄宗主还是不要开玩笑了，我已有钟情之人。”
　　朝玄茗之：“哦？是哪位青年才俊竟有这样的福气？想来是个妙人，古阁主可否介绍给我认识？”
　　古江晴：“他……已不在人世。”
　　她终于收了笑意，眼睛微垂，看着杯中酒液，睫毛下似藏着山海一般绵延不尽的沉寂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