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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1章 山河故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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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有一片橙林,每一棵树上都结满了肥硕的果实。
橙林里,云阙躬身道:“少主,属下现在已在磐云宗的做得个入门弟子,但行动依旧有些受阻。”
“很好,你到时在猎魔大赛上再做出点成绩,再按原先的计划,伺机而动。切勿打草惊蛇,有任何消息随时向我汇报。”季魈落目光幽暗,深邃得如同这荒夜。
云阙抱拳遵命道:“是,少主。”
季魈落道:“下去吧。”
“是。”云阙嗖一下便消失在林子里面。
季魈落将身子转了个方向,在寂静的深林里幽幽地抛出一句:“你还想偷听到什么时候?”
第五棵橙树上面,树叶摇曳的程度比其他的果树要大。桑吾不慌不忙地将手上最后一瓣橙肉扔入口中,等下一定要摘几个顺回去,比平常吃的要甘甜许多了。
他拍拍手上残留的橙皮渣子,慢条斯理地站立起身,又慢条斯理地用双手拍了拍长袍上的橙子皮,点破周身的结界,从树上往下一跃,潇洒地落于地面。
“所以你早就发现我了?”桑吾优哉游哉地踏步出来,宛然一笑道。
“嗯。”季魈落道。
桑吾奇怪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这时候他的脸上还是笑着的。明明已经事先在自己的周围做了结界阻隔了声音和气味,一般的人是不可能发现自己的,他是怎么察觉的?
季魈落的眼神动了一下。
也许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即使是在黑夜中,桑吾这双眼睛,也能很清楚地看见前面那人往他的腰间瞟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吾竟然看见季魈落的嘴角轻轻往两边轻扯了一下。
叮叮,叮叮。
桑吾腰间的肌肤,系着一根红线,上面挂着两个细小的铃铛,取不下来,它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无论是身体怎么动,都不会有叮叮的音响发出。能看得见听得着这个铃铛的,除了他自己,这六界之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是他最思念的。
他不知道这个铃铛的由来,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腰间的铃铛便一直存在,但它一般不会轻易响起,风吹也不例外。除了两种情况:一则是他用手摸摸那铃铛,它会叮叮叮清脆地响;另外则是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个铃铛自己也会响起,而那个人,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他扫除一切危险。
小的时候,桑吾有时也会调皮,当那个人不在的时候,他会拨弄几下铃铛,很快那人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那个人也知道是他的顽皮,但从来也没责怪过他。每次出现总会笑着先弹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抚摸他的头发,抱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陪着他看漫天繁星,银盘盈缺。
只是这个人,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犹如往事一样,已流淌在过往的长河中。
这么多年了,桑吾无论怎么用手去拨弄,它都不曾回应过。他只是习惯了摸着这个铃铛的动作和感觉。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已经对它产生了情感,也许这只是一种依赖。
现在,想不到的是,它竟然史无前例地自己响了两声,他绝对不相信,这只是偶然。
桑吾挂在脸上的笑容开始凝固,不可思议的望向对面的人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秋司门的左堂主季魈落。”季魈落笑道,回答地很爽快,也很干脆。
“哦?秋司门?”桑吾眯起双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晌又道:“原来是季堂主,看来是本尊多想了。不过,本尊倒是想起来了,季堂主最近是勤快得很,不仅忙着抢夺上古图,还有空跑去光顾本尊的地盘。”
季魈落揶揄道:“魔尊不也挺有兴致的,不在貅佘河洗澡,倒是有空跑来这荒郊野林摘果子听墙根。”
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桑吾顿时一顿气结道:“你!”他立马转个面色,似笑非笑道:“哼,再怎么雅兴也不如季堂主,喜欢偷窥人洗澡还喜欢偷看人睡觉,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堂堂的秋司门堂主,竟是个好色之徒。”
“季某也是不曾想到,堂堂魔界的魔尊,竟然还是个跟踪狂。魔尊你说,到底谁更无耻一点?”季魈落半点都不怕得罪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之王,他侧过半边身子,望着幽深的林子。
桑吾望着他的侧身,看不出他的表情。他不知道是到底是谁给了面前这个人如此大的胆量,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一界之王。
桑吾看着他半晌,一笑:“哈哈,季堂主果然好胆识!”
“魔尊过奖。。。倒是,魔尊此次前来,莫不是只为了来和季某叙叙旧。”季魈落突然将身子转回来,脸上神色温和,但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却和这周围的黑夜一般,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危机。
“人间有一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桑吾很平静地说着这句话。
季魈落轻笑了声,并没有说话,空气中透着一股死寂。
深夜的林间漆黑深沉,桑吾却很清楚地看见对方一抹极淡的笑,对方依旧默然。
桑吾兀自接了下去:“我魔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季魈落笑笑:“什么规矩?”
“外人擅闯魔界者当诛。季堂主,你闯本尊地界,此罪一诛;在本尊地盘杀我两名大将,此罪二诛;偷窥本尊出浴,此罪不可不诛!” 桑吾一连列举了三条死罪,早在貅佘河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该死了。
一管长箫从桑吾的宽袖底下滑出,面色冷鹜,眼里充满了肃杀之意,贯穿如电。
“魔尊这么说来,季某倒真是罪大恶极了。” 季魈落在暗夜中凝视着对面的身影道,平稳的回答了他这个问题,身子巍然不动。
“当初让你趁机逃出魔域,乃是本尊的疏忽。规矩不可不循,不知道明年的清明节,有没有机会让本尊这好兄弟为季堂主奏上一曲。”桑吾手上把玩着一管长箫,慵懒地说道,邪魅的神情里面透露着一丝的凌厉,他倒要瞧瞧眼前此人,到底有何本事,敢三翻四次地与堂堂魔君相对。
季魈落道:“魔尊可真会说笑,季某何德何能敢承受六界一主的乐曲。”
“能不能承受试试便知晓!”桑吾盯着季魈落的眼神里充满了利光,锋锐的眼光如数道锥梭几乎要射穿季魈落的身体,脚下的沙石落叶开始颤抖聚拢拱起。
周围已经开始出现轰轰轰的破风之声,飞沙走石裹着掉落的枯叶,势如一只苏醒的凶蛮猛兽,从桑吾的脚下拔地而起的瞬间,健硕的四肢,载着桑吾,看不见眼睛,但是动作格外的灵敏。张开的大口里面獠牙外露,看起来凶残无比,掀天揭地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着对面神色凝重的季魈落直扑而去,速度比狩猎的灵豹还要敏捷。
桑吾脚下向下一踏,猛然跃起,与此同时,他手腕一挥,长箫脱手而出,往空中飞了上去。而他的身子往前方射去,他的右手卯足了刚劲,拳掌的周围凝聚了灵力,带着千重的气浪。
风砂枯叶的猛兽利爪扑向季魈落,它打算一爪子将面前的人撕个粉碎,但它没有如愿。
季魈落也并不打算让它得逞,此刻,他的眼神如躲在暗处伺机待动的猫,心神却如狮子般冷静,眨眼间已经闪到了另外一边,让它扑了个空。
站住脚的同时,季魈落神色微微一凛,长袍纷飞,他迅速将腰部往后一侧。
但闻一声响爆声,泥土碎屑往四周炸开,桑吾的拳风在地上赫然砸出了一个大坑。他紧接着身形一转,脚锋往身侧方斜斩过去,这一脚极快极猛,扫起的满地枯萎落叶在交错的两人之间狂舞,季魈落接住了他这来势迅猛的一记。
林中的风很轻,抚过树叶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桑吾的拳脚几乎都携着厉风,暗涌潮动,凛冽似刃,二人身旁几棵树梢上的叶子颤抖了一地。
而这一切,仅在两个眨眼之间,那猛兽回头之前,长箫掉落之余,两人已经交手了几十个回合。
猛兽刹住了扑空的脚步,迅速地回转,并且迅速地又往交错的两人猛扑过来。这头迅猛的凶兽,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它所做的行动,皆掌控在一个人的手中。而这个人,此时正挥出一股真气,往空中一跃而起。
季魈落翻身过后的一棵树,应声而断,半身的树伞折落在地。
桑吾虚空中接住掉落的长箫,两手一掣,箫头的下方紫气横生,竟然生出了一柄长剑来,棱角分明,灵气萦绕。
萧中剑,折翼。
桑吾右手中的剑寒气暴涨,剑身震动,杀戮之鸣迸发而出,左手屈握。只见来势汹汹的猛兽在快要扑过来季魈落的时候,忽然在他的前方炸开,变成数十道气流,每一道都疾速飞旋着,如蛇一般绕着季魈落的身躯,最后将他捆绕起来,动弹不得,死结。
桑吾早盘算好了不给他溜走的机会,他手中握着折翼,剑心紫气缭绕,杀机越来越凌冽。与此同时,桑吾挥剑怒斩,这一剑很霸气,恍如辽阔的荒原上,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千钧惊雷,有踏平一片辽原的气势。
季魈落知道与他迟早有这么一天。
紫光闪过,林间呼啸。被捆住的季魈落,妥妥当当地被一道劈山斩海的剑芒迎头砍下,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过后,一道半身宽的裂痕横穿过橙林,泥土已翻向两边,林间的橙树也被斩断了不少,风沙平息,目光所过之处,空无一人。
桑吾神色蓦然一变,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人,他的心神紧收,神情戒备。耳畔传来疾呼声,他本能迅速回身反手一剑。
虚影一晃,季魈落虚空而立,手中提着长剑,这把剑很普通,即使在月光下也无半点锐气可言,他一个乍现又挥舞劈下,这一剑,有泰山压顶之势。
魔王横行了这么久,鲜有人在他面前尝过甜头。而如今,竟然遇到了个棘手的人,百十个回合下来,居然不相上下。
最可怕的是,面前的这个人,似乎知道他的路数,速度也不在他之下,这么下来,完全占不到上风。
两柄利刃争锋,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折翼死死地架住上方的剑锋,剑芒四射。桑吾身子被迫滑了五丈多,两边碎石泥土飞射满地。
“你便是那么想杀了我?”季魈落压剑的力度更大了,一字一顿地道,他的声音很沉,沉得如这深夜的远处。
桑吾双膝盖一沉:“对。”他的声音很低,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空气开始变得诡异,轻风习习潇潇,林中的树叶也随之摇曳起来。天空中,漫天飞舞如雨一样的樱花,娉婷袅娜,红殷殷盛似鲜血,淅索索沙锤杂奏,仙女散花染幽夜,盈空绸缪引香馥。
血樱碰到地方,火光一下子燃起,夜空中星光点点。橙树,地面的枯叶,已被点燃,火舌开始沿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曼延开去。
“焚花令,无生迹。”季魈落惊道。
桑吾的额头上浮现了一朵血樱标记,他运转真气,双足卯足了劲,体内的灵力暴涨,折翼红煞迸发,红芒如火势一般沿着两剑的接触点迅速蹿上季魈落的剑身。
季魈落疾速抽身,退到两丈处,身上被几瓣轻轻飘下的血樱触碰到,火花蹿起,手中的剑已然消失,背后刚燃起的火苗也莫名地灭了,他面露沉重之色,道:“连焚花令都用上,看来你今晚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了。”
“本尊不管你是鬼还是仙,不管好自己的眼睛,便让它永远看不见吧。”桑吾阴厉地道。
季魈落道:“那好,我们今晚便做个了结。”
桑吾道:“季堂主,能见到焚花令的人不多,你可要看好了,免得阎王殿上没得交代。”
空气中的气流加速流转,愈来愈疾,血樱急速飞舞,越来越猛。花海世界,度枝焚叶舞西东,接连爆声。星星燎原,烈火连灼,红艳四方,伫立林中,宛若立身于老君的八卦金炉,将两人的面庞照的胜似红铜。
季魈落起了结界,周围热气腾腾,俨如熔浆,他的神色从未如此凝重过,可他依旧一如既往的淡定。
桑吾并指一点额上的血樱,运转手势,只见满天的血樱,癫狂怒卷势涛涛,凝聚起来,赫然一并燃起,怒火断绝三关道。俨然霞光照大地,金乌锁夜空,耀眼夺目。
火球张狂轰向季魈落,季魈落挥袖搪挡,然而掌芒不敌焚花之火。
世人熟知焚花令的厉害,神鬼皆俱。
霎时间,火烧连营七百里,叆叆浓烟冲天际,鸟兽惊,草木烬。周遭燃得炽热的树枝掉落地上,如火淬水,噼啪声此起彼落。
桑吾置身火海中间,袖衣在火光中肆意飘舞,火却不及他身半分。
那火足足烧了半炷香,黑夜中朗朗辉辉。
“收!”火势瞬间收了,整个橙林已被焚毁,四方已成焦黑的平地,无半点生灵迹象可言。
季魈落仿佛消失在空气中一样,没留下半片灰烬,桑吾伫立凝望,眉头微蹙,他从手中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大的小酒瓶,抬手往口中猛灌了一口糟八公,“哼!”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铃铛,“邢一,你,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