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41、他乡遇故人

　　我一时也没有仔细去体会那种感觉，只是留神在那个少年人身上，我都快要到他身后面了，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只管洒着手里的鱼食，身体向前倾着，看着水里群鱼在抢食。

　　我左手臂抱着那少女，空出的右手一掌按在他的背上，劲力暗吐，将他推出去，趁他向前跌出去的片刻，又回手拉住他的后衣领，轻轻一扯。这一推一扯之间，他直直地跌到了春水池里，衣服从后领一撕到底。水里密集的鱼群一下子就散了，只剩他在水池里扑腾。他一时不备，跌得十分地狼狈，在水里手脚乱舞，想要站起来，却一时无处落脚，也无处着手，徒劳地挣扎，只是加速往口里呛水。

　　我不防他跌得如此狼狈，怕他就此淹死，放开那姑娘，俯身拉住他，将他拖出水来。

　　他只是瘫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咳出水来。

　　见此情形，那少女却一点歉意也没有，从头至尾，只是拍着手哈哈地笑，等那少年匀过了气，抬头看她时，开口就说，“你输了，你输了，你要娶他。”她说他的时候，一手指着我。

　　我一时一头雾水，不知她这话从何而起。

　　这座池塘非常宽阔，进深大约有五六十来米，堪堪能称上一个小湖，这家人家，看来十分地奢华。池塘中间有一座亭子，有一条九曲桥连到岸边，亭子中有人坐着。我们这边如此热闹，这人只是抬头看过来，并没有动身赶过来帮手。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我远远都能感觉到。我抬头望过去，他侧坐在亭子的边缘，抬起头来，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他晶亮的眸子，恰似翡罄黎的眸子，正正地和我对上。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却无意和他相认，眼光一触间，我就转开了眼。

　　夏语初这时缓过气来，听了那柳姑娘的话，急急就说，“我只是和你打赌，并没有跟他打赌，我现在输了，要娶，也只能娶你。”

　　柳姑娘却笑脸一收，一手叉腰，哼着说，“瞧你这狼狈样，我才不要嫁给你，当初不过是跟你说着玩的。反正你输了，谁扯坏了你的衣服，你就娶谁，你可不许耍赖。”这柳姑娘不知和他打的什么赌，自己耍赖，却不许人家耍赖，把他耍了，顺便把我也耍了。

　　我并不欲趟他们之间的浑水，还完了鸭子，我自然就能走了。

　　那柳姑娘本来还要和那夏语初理论，见我转身便走，便不再理会他，只是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又懒得理她，只管自己走，她丢了夏语初，跟着我出来，不停地问，“你要去哪里？喂，我跟你说话呢。”

　　我一头走，一边说，“我即不姓喂，也不叫喂，所以没有必要答你的话。”

　　她也不介意，只管说她自己的话，“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叫你。喂，你做我保镖，怎么我不走，反倒你在走？不是你应该跟着我吗？”

　　我翻翻白眼，问她，“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过我答应做你的保镖了？”

　　她被我问住，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今晚上住哪里？是不是要回那荒庙？”好好的一座庙，她非要叫它荒庙，平时没有人，并不代表荒废，她要真见过那残垣断壁，蛛网缠结的庙，哪敢叫那座窗明几洁的庙叫荒庙？真是没见过世面。我心里小看她，嘴上更是懒得理她。男人光靠长相不行，她女人光靠长相就行了？

　　她依然不气馁，大概知道我吃了她的，就会帮她做件事，所以立意要想办法收买我，继续为她办事。她说，“那庙有什么好住的，我带你去住客栈，我给你付房租，还住那最好的上房，你说好不好？”她认定我穷，以为我没有住过好房子，所以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贿赂我。

　　我睡硬砖地也睡得有些厌了，想起那酥软的床，就有些心动。有人请住，总要给人些面子。我跟她走。

　　她带我往城边走，回到我们来时经过的一家客栈，进了门，就要老板出来，也不好好说话，把那老板拖得远远地，在那店老板耳边小声地说，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看我。那老板两只鼠眼也聚光在我身上，一边听，一边咪咪笑，点着头，好像听得心花怒放。我不知她在搞什么鬼，也不介意，在一边等他们说完。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那老板就对我招手，说，“这位客官，请跟我楼上走。”

　　我跟他上楼，看他要出什么鬼，他却只是带我三楼最大的客房，请我进门。难道那柳姑娘没有出任何鬼主意，真是要请我住这里最好的上房？那有必要说得那么鬼祟吗？我心里疑惑，但是也不当回事，再怎么着，总不能晚上蒙倒了我，做人肉馒头，我看那柳姑娘也不是这么狠的人，最多不过算计我做些尴尬的事情。

　　我一人进了房，任那老板退出去，关了门，我便进了里间，倒在床上就睡。那柳姑娘没有跟上来，我却觉得有些奇怪。躺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下她间断的笑声。我起身，打开窗子，远远能看到客栈的门口，那柳姑娘拉住了一个人在说话，一边说，一边指着我睡得这间屋。那人听了，脸色有些疑惑，也远远看过来，看到了我，脸色却是一喜，随后就走进客栈的大门。

　　这客栈做成两进的回字形，门口只有一层，中间是两层，我这房在第二个回形院子第三层上，正好能将这客栈看个一清二楚。这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了，站在高处看出去，大半个城市都收在眼里，青城风景如画，白天里只顾找夏语初，没顾上看城市，这时候静下心来，一眼一看，就把我的眼神逮住了。我靠在窗口，只管看着街景，眼梢里看到柳姑娘不停地在门口拉人，每每都对我这里指来，有时回头看到我，还远远地对我笑，一点也不象在做亏心事的样子。大部分人听了她的话，都进了客栈。看来她是拿我，在为客栈招生意，难怪那老板笑得眼睛都没了。

　　我这时也有些好奇她到底在对人说什么。站在这里，能看清人，却听不到人说话，我又不想出去。站了片刻，觉得累，就往窗台上一坐，心里想，如果我会吹个笛子什么的，这时候拿出来，坐在窗台上一吹，还不迷倒众生？哪用那柳姑娘站在门口跟人说？难怪那些公子哥儿没事都爱学个琴什么的，特别是那些长相平常的，招起人眼来容易些。我回心想想，也不知道翡罄黎会些什么，他本来就长得招摇，要是再拿个乐器出来潇洒一番，别人的日子都不要过了。

　　我想起他，叹了口气，也没心思看风景，回身便躺在床上，寻思着，这日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呢？

　　我正躺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在敲门，也没等我应门，人就自己进来了，除了那柳姑娘，还有哪个？

　　她进来，看看厅里没人，就直接进卧房，也不管尴不尴尬。我和衣躺在床上，看她走进来，她见我看她，一脸眉开眼笑，说，“起来，起来，吃晚饭了。”带着她，倒是挺顺心的，有吃有住，饭点到了，还会来叫我，也不怕我忘了。

　　我起身，跟她去饭堂，一路走，一路有人跟我打招呼，这些人，看着有些脸熟，人却一个都不认识，我仔细想了想，才想起原来是在楼上窗口看着他们被柳姑娘拉进来，不知为何对我这般客气。

　　我也不理会他们，柳姑娘和他们说什么，是他们和柳姑娘之间的事，就像夏语初和她打赌，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和我全然无关，我只管明日起来，拍拍身子，走人。

　　不过这顿饭，却吃得有些如芒刺背，在众人低声的窃窃私语里，我甚至听到了久违了的游啸龙这三个字。这里一定是有人见过游啸龙，今日我这样子在外面走，难免让人把我和他搞混了。

　　我回房没多久，柳姑娘就一头撞进来，进来把门关上了，压低了声音着急地对我说，“快走快走。”她一脸的焦急，恨不得上来拖着我就走。

　　我奇怪地看着她，就这一会儿，能有什么急事，好像火烧了眉毛一样，莫非她自己捅穿了篓子？我坐着没有动。

　　她在我身边团团转，走上来，想拉我，又不敢，又走回去，嘴里说着，“我求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问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怕是她自己说的慌，要被揭穿了，心里害怕，所以临阵就想溜。我存心为难她，想看她怎么和我解释。

　　她终于忍不住，上来拉着我的衣服，往窗子那边死命的拽，嘴里说，“我们走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跟你说。”

　　她使那么大劲，我坐着不动，再拉下去，衣服都要给她拉破了。我起身，跟她走，她又不会轻功，到了窗口，看她能把我带到哪里去。她走到后窗口，把窗打开，就抱着我，眼睛一闭，说，“快走，快走。”

　　她怕是怕我一个人走，丢下她不管，所以死命地抱着我。

　　我看着她只是觉得好笑，有心想不走，后来想想算了，给人堵着，怕是说不清，反正走了还能回来，不如带她走，看看她怎么和我解释。我带她出来，顺手带上了窗。找不到我们，一时也不一定能猜出来我们是溜了，我的包裹还在房里，不过那里面也不过是几件替换衣服。

　　夜风正凉，吹得我精神一爽，我辨了辨方向，一路朝城边去，不多久就带着她翻出了城墙。到了城外，总安全了吧？这些人也不可能叫开了城门出来追我们。

　　我放开她，问她，“这下可以说怎么回事了吧？”不说，也可以，我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城墙脚下，看她怎么办。

　　她哭丧着脸，对我说，“大侠，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游大侠，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敢和店老板说那样的大话。”

　　我在夜色里偷偷地笑，她一定是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我是游啸龙，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侠，我也不说穿，只是问她，“你都说什么了？”

　　她这次不敢瞒我，一五一十地和我说实话，“我和店老板说，你是活招牌，我帮他招住客，招满二十个，吃住免费。这阵子游客偏少，店家又多，他这店生意冷清，多一个，算一个，所以他也不计较我问他要哪间房。”

　　我问她，“你怎么用我做招牌？”总不见得就是看看。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说，“我指给人家看，说我家公子这几日大派送，只要入住该客栈，入夜起三日内，提供免费服务，从搓背到脚底按摩，点什么做什么，保证满意。”

　　我被她气到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完了，我又竖起脸，也不和她说话，回身就走。

　　她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衣服，说，“游大侠，我真是不知道是你，才说了这话，你打我，骂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丢下我就走。”这天大黑，把她丢在城外，她实在是害怕，这时候说话声音都发着抖。

　　我冷冷地说，“我不是游大侠，我是游啸倦，做弄人是我的本行，今晚上，你就在这里借宿一宿吧。”

　　她听了我的话，愣了一愣，更是惶惑，“小，小，小倦公子，你不要吓我，你只要带着我走，要我怎么赔罪，你说，我就做。”

　　我站住了脚，说，“你这么一闹，青城我也回不去了，除了把你丢在这里，也不能把你带哪里去。你不是主意多吗？我不说，我倒是想听听，你打算怎么赔罪？”

　　她顿了顿，想了想，磕磕巴巴地说，“要不，要不，你带我回客栈，我跟大家赔礼说明去？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你无关。”

　　我想想，这还说的过去，我问她，“那我的上房怎么办？”脚底按摩没有了，房间也就没有了，叫我回了城，睡哪里去？

　　她十分地委屈，嚅嚅了半天，声音象蚊蝇，说，“这，这，这不成，谁要服务，我去就是了。”

　　我这才满意，说，“这也公平。”我带她翻回城里，就把她放下了。她自己有腿，不用老让我带来带去。

　　她哭丧着脸，看看我，想让我陪着她回去。

　　我不理她，我说，“你既然有勇气编那谎话，就要想到后果，你自己一个人去，最好不要再出什么花样，不然我明日就把你卖到谷城县的山寨上当烧水丫头去。道歉道完了，我自然会回去找你。”

　　她见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一个人低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