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夜》陌*染

3、奕别

　　这么想着，洛冷离的眼睛又垂下来几分，近乎闭上，眼底的猩红也已隐去，彻底消失不见。
　　刚刚的声音再次响起，催促道:“主……冷离，不要再多想了，快些结束吧。”
　　洛冷离看着穿过恶鬼肩膀的匕首，再次无声问道:“血烛，你今日怎的这么急？”
　　“并无其他，只是这鬼……没什么，先问问他吧。”血烛答道。
　　他不想说，洛冷离也不再多问，只是抬起右手，把宽大的袖口往上拉了一点，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底部则坠着一块漆黑的玉石。
　　那玉石晃了晃，洛冷离用手指轻触了它一下，玉石就立马溢出怨气，那些怨气汇聚在洛冷离的旁边，幻化成了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少年。里面的怨气散完后，原本黑到发亮的玉石变得晶莹透彻。
　　少年嘻嘻笑道:“冷离哥哥，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可闷死我了。”
　　“荧烛，快点干活了。”血烛也不再只对洛冷离说话了，沉稳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荧烛年龄小，一张稚气未褪的脸，摆上一副委屈的神情，显得可怜极了，让人于心不忍，再开口时委屈的声音更是让人心都苏了“哥，你怎么这样，我又不像你成天都可以待在外面，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透透气，这才刚出来你就催我。”
　　可血烛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还是那个态度“别贫嘴，快点干活。”
　　“我不干！”
　　听到他的回答，穿过恶鬼肩膀的匕首不停的震动，疼的恶鬼龇牙咧嘴。
　　“你再说一遍？”
　　“我不。”荧烛虽然还在嘴硬，但听出来血烛确实有点生气了，气势难免弱了点。
　　“冷离，以后可绝对不能宠他了，给他都宠没样了，叫干活也不听。”
　　洛冷离:“……？”早就看惯两兄弟吵架，觉得劝谁也不好，正在一旁吃瓜看戏的洛冷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躺枪了。
　　这又关他什么事……怎么就扯上他了？
　　“这关冷离哥哥什么事，哥你……”
　　洛冷离抬手轻轻拍了拍荧烛的头，打断了他的话。
　　仅这一下，荧烛就明白了洛冷离什么意思，嘟着嘴委屈道:“好嘛，我知道了。”
　　荧烛收了收情绪，神情变得严肃，双目染上一些血红，他将食指点在了恶鬼的额心，恶鬼身上的怨气通过这一点接触尽数被荧烛吸收了去，还有少许进入了血烛的刀柄。
　　随着怨气一点一点被吸收走，恶鬼那只眼睛的血红慢慢褪去，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待到怨气全部被吸收完了，原本面容狰狞的恶鬼已经变为了一个俊朗的青年。
　　洛冷离将血烛拿了回来，在青年的左肩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刀口，但那青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双目呆滞，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荧烛和洛冷离也不急，就在旁边站着等候。洛冷离实在无聊，就又开始转起了血烛，神情随意，转匕首也像刚刚血烛还是毛笔一样转的飞快，根本不怕伤到自己。
　　而荧烛则是无聊到蹲在地上捡石子堆着玩，堆起来就倒，他却不厌其烦。
　　血烛:“荧烛，地上脏不脏，就在那里玩。”
　　“不脏呀，这里挺干净的。”
　　洛冷离转匕首的手忽的顿了一下，然后又如无其事地继续转，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是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蹲在地上的荧烛。
　　荧烛疑惑的回头看着他，站了起来，正想开口，却见洛冷离将身体转了个角度，抱着胳膊，面朝着他。
　　“怎么了？”因为本能感觉洛冷离不对，荧烛也压低了声音。
　　没人回答，洛冷离微微歪头，眼睛睨向自己放在臂弯的手。荧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洛冷离白皙修长的食指动了动。
　　荧烛在心里默数着1，2，3，他的手指点了三下，那么……
　　“哥哥，他怎么还不好呀？”
　　洛冷离的左眉挑了一下，摊摊手，又开始转小刀玩。
　　荧烛同情的看了看快到几乎没影的血烛，就又跑去堆自己的小石子了。
　　估摸着该差不多了，荧烛一脚踢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堆起来的石堆，然后走到神情依然呆滞的青年面前，问道:“姓甚名谁？”
　　听到询问，那青年才开始慢慢回神，不停的重复着荧烛的话“姓甚……名谁……姓……我……嘶！”青年忽然抱着头，神情痛苦，好半晌才神情木讷的再次答道:“姓甚……姓奕……名……别”
　　洛冷离的视线从奕别脸上划过，正常来说，等的已经足够久了，怎么反应这么大？
　　“如何而死？”
　　血烛冷不防的出声，将奕别吓了一跳，一只眼睛不安的乱看，问道:“谁……谁在说话？”
　　荧烛叹了口气，无奈地指向被转的匕首道:“是我哥啦。”
　　“你你你哥？”虽然看样子是清醒了，但因为惊吓过度，说话还是结结巴巴地，毕竟猎灵师在外的名声实在是有点……况且身为恶鬼的打斗他也记得十之八九，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你哥是，是那把刀？”
　　“是啊，可不就是那把破刀嘛。”
　　“如何而死？”血烛咬字清晰的再次问道，仿佛被转的刀不是它一样，估计是习惯了自家主子的这种小习惯。
　　“这……”荧烛看向了洛冷离，后者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转自己的匕首玩。
　　正常情况下，猎灵师出于尊重会问死者的名字，但不会去问他们怎么死的。对于死者来说，问他们是怎么死的可能多少会触及他们的伤心事，猎灵师可不干这种揭人伤疤的缺德事。
　　但洛冷离却没有出声制止，因为他知道血烛向来稳重，它既然问了，就肯定有它的打算。而洛冷离都没出声，荧烛就更不好说些什么，就站在洛冷离旁边默不作声。
　　“如何而死？”怕他没听清，血烛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
　　奕别:“怎，怎么死的？这……好像是，是遇到强盗了。”
　　血烛:“好像？”
　　奕别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是好像，就是遇，遇到强，强盗，然后被，被杀了。”
　　他这一句话几结巴的，荧烛听了直皱眉头，只好出声道:“你怕什么嘛，我们有那么可怕么？又不吃人的。”罢了还小声嘀咕一句“除了有一把会说话的破刀吓人点而已。”
　　奕别:“没，没有的事，我没，没在怕的。”
　　荧烛:“可是你说话一直在结巴，连声音都在发颤啊。”
　　奕别:“不不，不是”越急越结巴，他只好深呼吸，平复一下情绪“不是，我只是紧张，紧张而已。”
　　血烛:“死地何在？”
　　奕别:“在……荒漠。”
　　血烛:“荒漠？”
　　荧烛:“这位哥哥，饭可以乱吃，但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啊。”
　　奕别:“我没，没乱说，就是荒漠。”
　　荧烛:“好好好，没乱说，你也别又结巴呀。”
　　荧烛看向奕别，长得一副老实人的模样，而且神情很自然，甚至因为他们刚刚的怀疑还有些坚定，倒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这一看又把奕别看紧张了，他连忙问道:“怎，怎么了？是不，不知道荒漠在哪里么？”
　　荧烛摇摇头，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会不信，而认为他是说谎的。
　　玄国是中原地区唯一的国家，地域辽阔，但就是这样，玄国的边境离荒漠还有一段的距离，更别提他们现在位于玄国中离荒漠最远的地方——皇都
　　沉默了一会，血烛再次问道:“那你，何时而死？”
　　“这个……”奕别想了想答道:“约莫四五天前吧。”
　　四五天？！
　　听到这个答案，连一直在旁边转刀玩，事不关己的洛冷离转刀的手也慢了点。
　　从皇都到荒漠慢了要三个月的时间，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吧。
　　就算他在荒漠死后化为鬼，也不可能在四五天内赶到皇都。何况鬼与人本无异，无非是鬼心中存恨，成为了灵体能用怨气，具有了杀伤力罢了，人且不能做到，鬼也一样。
　　血烛:“那么可以劳烦你讲一下你死时的情况么？”
　　奕别哆嗦了一下，犹豫道:“这……”
　　荧烛:“怎啦？”
　　奕别偏过了头，不去看他们。
　　荧烛看向了洛冷离，他不傻，能听出来这人着实有些奇怪，但是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话，就只有从奕别的口中问出来，那么……
　　他眨了眨眼，有些遗憾的说道: “你若是不想说的话也不要为难，不说就好了。”
　　奕别一转头就恰好看到荧烛低着头一副失望的样子，荧烛年龄小，生的又可爱，现在摆出这样的表情，让奕别实在不忍心，只好摇头道:“也不是我不愿意说，就是回忆起来有些痛苦而已”他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想听，讲给你听又有何妨，反正都过去了。”
　　“真的可以么？”一听见这话，荧烛的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嗯，可以。”奕别点点头，却没有注意到荧烛眼里的狡黠和得意一闪而过。
　　“我原本是乌角村的村民，半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