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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村口两颗大槐树,据说活的岁数比村子的年纪都要大,我觉得是真的,腰围最细的树祖宗都得三个成年人合抱,那位胖胖的,起码就得四个人。
      以前,村子老人多,大多会带着孙孙在树下乘凉,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大多是些村里琐事,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件传闻。不过,时间长了,老人家越来越少,山上又都通了电,连了网,这村头也就荒芜了。
      我爷奶跟一村子徐姓都是远方亲戚关系,不熟,算是替老一辈落叶归根吧。我爸工作后,遇到了我妈,同事的姐妹,相亲认识的,结婚三年有我,生下来,就带着我妈四处打拼,周转各地。
      从小到大,除了春节,跟父母几乎没啥联系,而且吧,据我观察,老爸和爷奶之间关系也一般,妈妈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多年,总共回来的次数没超过一只手。
      一路上,几家的狗狂吠不止,顺带着一个村子的狗都叫唤了起来。
      推开篱笆,人还没出声,狗娃就冲了上来,一下子就窜进了怀里,两只爪子扒拉着我的肩头,呲啦呲啦,我一听音就知道坏了,这衣服哪里经得住爪子扒拉呀?
      “快快快,狗娃你快下去,我衣服!”
      东内屋的灯亮了,隔着窗户,我爷嘶哑的声音传出,糊在风里,不算太清晰。
      “谁在外头啊?是笑笑吗?”
      “还能有谁啊?”
      我爷刚推开门,我就闪了进去,连带着身后摇尾的狗娃。
      “大晚上的,你咋回来啦?”一进屋,就看见我奶边掀开门帘,从里屋出来,边套衣服,边皱着眉头问。“不事先给家里来个电话就算了,回来也不挑个好时候,中午能把你热死啊!”
      我给自己倒杯暖壶里的热水,看着身子骨挺健朗的爷爷,斟酌地说;“奶奶,这话说的。这不是我妈特意打电话给我,说我爷身体不好,要我回来看看嘛。”
      “你妈说的?”我奶和我爷对视一眼,像是都摸不着头脑,然后又把视线转回,狐疑地望向我。
      “嗯,就今天上午打电话跟我说的,这是历史通话记录。”
      我爷跟挥苍蝇似的,掉头就往案桌那边去,边走边说;“那我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吧。”我奶也没闲着,掀开堂屋的门帘,就进了厨房,好像对这件事不咋关心。
      “做啥好吃的呢?”
      我腆着一张脸,往灶前一凑。
      我奶瞥了我一眼,脸色如常,眼神也淡淡的,灶口中火光橙红,打在她脸上,显出一种寂寥来,就和这高山之中的村落一样,是孤立的,被遗忘的。濒临沉睡的晚年,不仅经历的人正在被迫接受某种改变,就连见证这改变的也会被牵连其中。
      “奶奶,我最近嗓子疼,不能吃辣,您不会加了辣椒吧?”
      我凑到我奶脚边,蹲下身。狗娃就忽然凑了过来,脑袋死命往我怀里钻,拦都拦不住,我一个不稳,屁股就栽了地。
      “就一碗青菜面,想什么美事呢?”
      我奶站起来,从我身前经过,绕到了灶台另一边,我仰着头,被挡住了视线,也看不清,索性笑呵呵地低头撸狗。
      等我吃完奶奶煮的面,都快接近凌晨三点了。
      山里的日出是最美的,白里带黄的太阳,从东方鱼肚中升起,一点一点洒出光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袅袅炊烟的村中人家,顺着小路,从村头走到村尾,听听鸟叫,闻闻草香,一辈子不过这样。
      可惜,我没起来,以上所说,都是我那可亲可爱的爷爷说的,坐在我床头,嗑一口瓜子,说一句,也不知道狗娃是不是受他指使,一个劲地往被窝里钻,还企图舔我的脸。
      等我顶着一头鸡窝坐起来,已经下午两点了。
      村子后山是片荒地,以前有老人吓唬,说是空着的乱葬岗,仔细扒拉,就能挖出骨头,吓得小孩半个月没往这边跑,我也不例外,但时间久了,就又恢复原样了。
      实际上是这边有野蛇,剧毒。
      大家管它叫火钳棍,因为黑得就像是常年被熏烤过一样,不过,也有带银纹的,我爷说那是杂交的结果,面上好看罢了。
      火钳棍以前常见,现在可能被捕杀完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没啥人动手,都是外边人偷摸干的,估计是能入药还是咋的,反正就那样吧。
      石缝中间有条小溪,是更上面瀑布的支流,一米宽,不深,但夏天水位上涨的时候能逮鱼,冬天嘛,就磨冰刀,或者故意把手冻得通红,让爷给糖哄我,
      我刚把手指伸出来,在溪面上戳洞,眼睛一抬,就看见溪下游蹲了一个人。
      那人被石堆挡住,只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分,像泡芙一样膨胀的长发。
      如果说我们家还算是和整个村子沾亲带故的话,那钱家就算完全剥离了。
      她,一个女孩,和我年纪相仿,叫钱金雪,也自小在村里长大,平常安安静静的,记忆里是这样的,没什么玩伴,经常蹲在高处,俯瞰其他小朋友,头发不仅长,还卷,并且湿漉漉的,水淋出来的那种。
      她爸叫钱董来,几年前,突然就傻了,就是那种口水都兜不住,只会咧嘴笑的傻,如果只是这样,村子里的人大多也就同情罢了,可实际上,村里人都很避讳她家。
      因为钱董来的爸,钱如语,也是活着活着就傻了,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那样了,据说,钱家祖上人都这样。如果不懂医学,这就很邪性了,在交通不发达的年岁,徐家村又处在深山老林里,村民确实容易联想到封建糟粕,什么鬼上身啊,报应之类的。
      这还不算,钱家人心狠,这又是另一大原因,为什么?很简单,哪一个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未来可能变成傻子的男人?所以,钱家的媳妇都是骗过来的,当然也传是买过来的,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好路子。
      同是一个村子里的,大家不好把话说明,但看着一个姑娘掉火坑,这是谁也不想的事,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钱董来一定会跟他祖上一样,最后成个傻子。村里人愧疚,可人家小日子确实又过得美满,你这时候上竿子,就有点找晦气的意思了。
      谁也没想到,又或者说,老天爷从来不会让人如愿以偿,钱董来后来还是傻了,自那起,村里人就不太敢见余巧巧了,也就是钱金雪的妈。
      钱董来疯了以后,钱金雪突然就从村子里消失了,各种恶意的、调侃的谣言都有,不能细想。不过,隔了一段时间,二三年吧,应该我高中,她又重新回村子活动了,但呆的时间都不久,不常住,我爷说的。
      我爷叫徐书瑞,是个文化人,没老之前干的是教书匠的工作,虽然跟钱如语同辈分,但后者打小就去外面混世道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没啥交情,但实际上,没表面那么简单,反正就给人熟悉装陌生的感觉,要不然我每每提个边,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上下嘴皮子一碰,轻巧地就说出一星半点有关钱家的近况来?
      钱金雪其实还好,要真说,可能比较腼腆,我没接触过,瞎猜的,因为她不跟大家玩,就性格等具体方面不了解,但小时候很可爱,不是洋娃娃的那种精致,而是山水养出来的灵秀,干净质朴。
      她的卷发是天生的,水分不干的那种湿应该也是,但乱散着的发型不是。
      离开之后又回村,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她就开始散着头发,把整张脸挡得严实,有时人就搁你面前杵着,你也不一定能看见她的五官,而且,身上也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看不出原型的衣服,碎布条子不少。
      嗯,说实话,要不是她开口讲话,咬字清晰,逻辑在线,我还真会误会。
      我正望得出神呢,她就突然转头望了过来,要是能看见一张脸的话,那我还不至于心跳停一拍,就是因为看见跟后脑勺一样的正脸,我才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牵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估摸着肯定笑得万分难看,所以人家也没停留,直接就转了过去。我这嘴角还没收回来,就瞅见竹林旁好像来了一个人。
      是钱玉郎,钱金雪的弟弟,一个小萝卜头,穿着一身黑,还挺潮。离得太远,直到钱玉郎走到他姐身边,我还是看不清啥牌子。不过钱玉郎估计是来找他姐的,两个人也就碰头的功夫,钱金雪就跟着走了,按方向来看,估计是回家。
      我都打算转身回家扫瓜子壳了,可身子就是不动,心里有点痒痒,鬼使神差地就往钱金雪呆的地方去了。下游的石子更加细碎,不好踩,容易散。而且我还是从上往下的,临到了还是滑了一跤,直接撞在一块大石头上了,疼得我眼冒金星。
      地上被清出了一小片空地,上面残留着一点点灰烬,我揪了根草茎拨拨,捎带出来一两团东西,压压,软的,我稍微挪开点,就发现那团东西黏在草茎上了,凑到眼前一看,细细的黑丝卷在一起,带着新鲜的焦味,看着就像是,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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