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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书山为径共从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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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重生为人时,已经是穿越的十年之后。
这十年,不但让她理解了湛鹭的风土人情语言文字,也让她去除了不少浮躁心。热情依旧,却只对特定的人真心相待;梦想很多,却不会以穿越人自居处处标新立异以示不同。
可以说,重生的数年,她都是相当安分守己的,就连和苏寒梁提改名一事,也是在“正常人”范围之内的小动静。
可是此刻,她皱眉,甚想一鸣惊人之后平步青云,可以意气分发趾高气昂……
让她产生如此崇高理想的罪魁祸首就是现在在她面前的——倾岢城的师爷,刘涵。
“你说你想改名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师爷笑得好整以暇,右手摇着把半新不旧色泛暗黄的羽扇,左手状若无意的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倾岢名为“城”,事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县。
湛鹭十年前开始新政,县级以下,无六部之分,大小事宜,县令全权负责,师爷从旁辅助。
事实上,县令无法事事亲历亲为,大部分“不重要”的事,师爷说了算。于是,师爷成了涉案人争相讨好的对象,手揽大权。
此刻,师爷的左手停止了叩桌的动作,大拇指和食指中指迅速地搓了几下。
纳兰的脸色本来就快铁青了,看到这个要钱的动作更是咬牙切齿:“我爹是苏、寒、梁。”这三个字代表的穷困潦倒,在倾岢城,是个人都知晓,这师爷,是想蚊子腿上劈精肉么?
“哦,那个鳏夫啊……”师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中倒没常人提起苏寒梁时的鄙夷不耐,可是下句话让人啼笑皆非,“有钱万世好商量;没钱的话……鄙人,就是想把他当大爷,他也坐不了太妃椅啊……”
这句话叫纳兰脸色缓和起来,若有所思,望着师爷的眼里也没了刚才那么明显的厌恶:“你倒是奇特……对着我这么个孩子开口钱闭口钱的也不怕影响不好……”
师爷怡然自得:“我这是教你人情世故,若都按你们那先生教的……将来一个个都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湛鹭怕是也不久长了。瞧瞧,我这也是为你好……为圣上好……”言毕一本正经地向东方行了个拱手礼。
真是个妙人。纳兰来了兴致,凑近那几乎高到她脖子的桌前:“哦,你倒是说说,你这是教我什么人情世故?”
师爷莫测高深地摇扇:“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若是无权无势又无钱,自然事事不能尽如人意。”
“说得好。”人人平等这句,在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是痴人说梦。纳兰低头,想让苏寒梁不受伤害……她是否需要更多的资本……虽然她本身对贫寒的生活也没有太大排斥。
三餐糠当米,四季一身衣;几不闻肉香,天寒无热炕。刚开始的两年,苏家的日子还行,此后却是越来越凄惨,她适应力很强,想做的事很多,也不以为苦。
可是,苏寒梁呢?虽然他从不抱怨……曾经的他,也有过锦衣玉食吧?想把这样的他宠上天,如是,而已。
她纳兰死过一次,很多曾经汲汲营取过的东西现在都不再放在心上,如今的她,仅仅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相处了数年,外人眼里一文不名的“他”,罢了。
师爷俯下身来,羽扇半遮面:“人说我刘涵惯常雁过拔毛,今日我就分文不取给小妹妹个忠告——若想得逍遥,富贵不可少。什么视钱财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都是吃饱了没事做的有钱人家的学子折腾出来的。”
纳兰笑:“所言甚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连杜甫也有此感叹,哈。“可这户籍之事……”她没忘来意。
师爷但笑不语,左手维持要钱的姿态。
纳兰眯眼:“明年开恩科,我必高中,今日当许你千钟粟。”铿锵有力,自信满满。
师爷盯着她,但见她毫无怯意,半晌,颔首:“罢,我且信你,为你破例,允你赊账,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纳兰乖觉地接口,俩人相视而笑。
循例,跟了夫子有三个月时间是入门,识字。
半月后,纳兰搜罗了一大堆废弃的旧书,退学,闭门苦读。
苏寒梁于此事甚是不赞同,纳兰面色坦然:“学费昂贵,不是咱家负担得起,识了字完全可以自学进修。”若不是怕与常人相差太多,那三个月她也不想去。同学的排挤她不放在心上,而且,他人见她闲适自在不卑不亢,时间久了也不再为难她。她看不惯的,是夫子的道貌岸然。
“可若无人举荐,恩科也是不得参加。”见纳兰我行我素,苏寒梁难得地有了恼意。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他不希望她一辈子穷困潦倒生活无所依。
纳兰挑眉:“师爷刘涵好歹也是个秀才,湛鹭律法有云,凡功名在身者皆有举荐资格。爹,你看,她可做得了孩儿的举荐人?”
苏寒梁诧异:“刘涵?她是有这个资格,可是,她怎会愿意举荐你?”在倾岢城,刘涵的视财如命也是一大特色,无人不晓,若没好处她是不会做任何事的。
“除非她想那千钟粟打水漂,否则,这忙,她还是非帮不可。”
虽不甚明了,苏寒梁见她成竹在胸,也不再反对。
虽是闭门苦读,纳兰显然不愿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劈柴,她抢过苏寒梁手里的斧子:“我来。”
洗衣,她天未亮卷了衣物去河边,不给苏寒梁机会。
做饭,她寻思着怎样烧火比较方便,末了还是自己动手。
柴米油盐衣被碳,她拨弄着小算盘开始计较起来,偶尔做些律例不禁的倒卖,日子竟是一天天充盈。
纳兰理由充足:“我可不想做除了读书啥也不会的书呆子,这些活儿我做来还心有余力,既不耽误学习,还能保证心思活络,身强体健,何乐不为?此其一。再来,百善孝为先,作为堂堂女儿家,怎可让老父操劳,鬓生华发?此其二。若爹爹还是反对,不如女儿写个百理求情书,怎样?”似笑非笑,竟是非常强势。
苏寒梁做声不得。
白驹过隙,很快到了赶考时间。
刘涵未让她失望,苏家也摆脱了贫困步上了温饱道路。
金秋,天寒,路上行人匆匆,多是争求功名的学子,其中不乏八九岁的稚龄女童,只是,大多有家人或是书童陪伴。
纳兰却是拒绝了苏寒梁陪同上路的提议:“父亲不若在家等孩儿的好消息,此是乡试,考试地点并不遥远,孩儿自去便可。”
秋试,也称乡试,中了即是秀才,此后才有资格参加来年春天的省试,争那头三甲。
湛鹭女子早慧,八九岁的秀才一抓一大把,她并不用担心乡试太过惹眼。
她有必中的把握,且不说她两世为人,单说她做鬼的那十年,也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四处飘荡,科举场去过,历年试卷研究过,皇宫参观过,甚至连女皇的喜好,她也研究过……如果这样还不能高中,只能说她太失败。
十年太久,可以做的事太多。
科举,寒士一朝得道的捷径,她紧握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