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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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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十五,来玉佛寺上香的人不少。
季梨请了香跟着善男信女一起跪在佛祖面前,祈求沿途看到的那些被冻死的百姓安息。
季梨虔诚磕完头,在出殿时去找了娘去世时给她超度的大师,她每次来玉佛寺都要去一趟。
“小施主好久未见,一切可好?”大师碰巧给底下弟子讲完佛法,看到季梨来也并不意外,慈善一笑。
“圆悟大师。”季梨双手合十朝圆悟一拜,“弟子心中有惑,劳烦大师为弟子解开心结。”
“小施主请讲。”圆悟依旧平静笑着,盘腿坐在蒲团上。
“请问大师,何为信任?”
大殿里都是焚香味道,僧侣在一旁打坐念经,听不真切的低言絮语拥杂在大殿里。季梨跪在蒲团上虔诚等待解惑。
“施主,佛教用语里,有句话叫万法唯心施主可曾听过?”圆悟问,见季梨摇头宽容一笑接着说,“施主问贫僧何为信任,何不问问施主自己的心,施主对信任是如何认知的。”
季梨依旧不语,并不明白大师所言何意。
假若她知道何为信任,就不必日日夜夜遭受内心折磨。
昨晚卫熹问自己可有什么想说的时候,她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可是她不能说。
“大师,可否说的通俗些。”季梨执着圆悟的答案,不愿起身。
“小施主,贫僧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剩下的就靠小施主自己悟了。”圆悟不愿再开口,说完双眼一合开始诵佛经。
季梨最终还是缓缓起身,朝圆悟行了一礼,和绿翘出了玉佛寺。
“王妃,是回王府吗?”来安扶着季梨上了马车后问。
“来安,我刚刚在寺里给家父求了个平安符,可否先去相府一趟。”季梨在马车里说道。
“全凭王妃吩咐。”来安说完驾着马车往相府方向驶去。
季梨拽紧手里的帕子,心跟着摇晃的马车不安起来。
她还是想去找父亲问清楚。
季昌明今日休沐,正和沈钦看季湛最新发来的家书。
“年底了,湛儿该回来了。”季昌明把信折好,想起这阵子的担惊受怕不免松了口气。
“岳丈,听闻宫中传言,卫勉也要回来了,乌孙快要抵抗不住了。”沈钦拂去茶末喝了口茶说。
“当真?”季昌明眼前一亮,沉声道,“这次回来,本相必要卫勉乖乖把虎符交出来。”
沈钦盖上茶,“岳丈所言甚是。乌孙新君主当年不顾和皇上签订的盟约,毁契约攻打卫国,不仅导致卫国怨声载道,乌孙本国百姓都民不聊生,这些年乌孙境内早已经是哀鸿遍野。小婿认为,就算没有卫勉,大哥只要有虎符,也一定可以战胜乌孙。”
季昌明认可地点头,他对自己儿子带兵打仗的能力一直都很认可,自认为不比卫勉差。
“皇帝这些年已经逐渐失去了民心,又刚因为贪图美色把苏鸿得罪了,廖师义跟着苏鸿走,剩下的臣子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笼络极其容易。子弦,整个天下都在四分五裂,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了。”
沈钦躬身,“小婿二十万禁军届时全凭岳丈差遣。”
季昌明欣慰笑了,还没等他说话,福顺就来报,“王妃来了。”
季梨?
她来作甚?
季昌明顿了顿说:“要王妃进来吧。”
季梨被福顺带到花厅,一抬眼就看到了沈钦,她朝沈钦行了行礼,又朝季昌明行了一礼。
“阿梨今日为何事而来?”
季昌明表情淡淡,对这个女儿,他并不像对季鸾季星一般怜惜。
季梨的娘是当初他去平阳遇到的,惊鸿一瞥叹为天人。季梨娘虽出生低微,但当时已有心悦之人,不愿进季府为妾。
后来还是敌不过官府,季梨娘就这么哭哭啼啼上了花轿。季昌明起初对美人也的确上心,可渐渐的,谁能受得了一个整日哭哭啼啼又对他冷冰冰的美人,在得知季梨娘生了个女儿后,干脆再也不闻不问,直至她香消玉殒。
这些年他密谋造反,虽把女儿当棋子送出去,但季鸾季星都算有个好归处,唯独季梨。
但看样子卫熹似乎也没委屈她。
季昌明看着一身华服的季梨,想起贪色的卫熹不禁冷笑。
“你们先下去吧。”季梨不回答,只是不卑不亢屏退下人。
在场人皆是一愣,往常在相府对季梨冷言冷语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没听到王妃说什么吗?还不退下。”沈钦见下人们不走使了个眼色,花厅瞬间就剩下三人。
“阿梨可是探到了情报?”季昌明见季梨神情严肃,待门一关上急忙问道。
“爹,之前女儿给爹写过信,问为何荻京有那么多乞丐,爹说是流民。可此次女儿跟着王爷去赈灾,沿途冻死饿死的全是卫国百姓,爹曾说过,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为何女儿看到的和爹说的不一样。”季梨一股脑把压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她七岁失去娘后,一直把爹当做自己唯一依靠。
即使她知道爹对自己不如大姐二姐好,可嬷嬷从小就告诉她,你一庶出女儿,不要妄想和嫡系小姐争宠,安安分分待着,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她每月不分昼夜勤学苦练,最期待的就是爹来给她检查功课的时候,她如果做得好爹会夸她一句“阿梨真不错。”
可嫁给卫熹后,她发现她信奉的人出现了瑕疵,她不愿相信。
季昌明听完季梨一长串的质问并不做声,默默喝了口茶。
卫熹在丘阜的所作所为季昌明早就听人来报了,他虽震惊但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是镇北王之子,卫熹从小才智过人,是后来卫勉出征,无人管教,才导致他沉迷花街柳巷,不可自拔。
如今他把这赈灾一事漂漂亮亮办了下来,在季昌明眼里顶多是花花公子偶尔的一时奋起,待他回来这荻京的安稳笼,他照样还是花天酒地。
季昌明本想随便说些什么把她打发走,可一想到卫勉要回来了,得先稳住她才行。
“阿梨,你不相信为父?”
季昌明换上伤心的神情看的季梨浑身一震,她急忙跪下,
“女儿没有不相信爹,只是女儿觉得疑惑所以才来问爹。”
季昌明正对着季梨,看着她伏低的身子瞥了一眼沈钦后,继续痛心疾首地说:“你如今都来问我了,还说相信为父,阿梨,你这是伤我的心啊。”
季梨听着自己父亲泣血般的控诉更是不敢抬头,眼眶微红哽咽着说不出话。
“阿梨,从小为父教你明辨是非,教你知善识恶。可如今嫁给卫熹却这般是非不分,日后去地下见了你娘,为父如何对你娘交待啊。”
“你去的丘阜县,当地县令和柯庆章狼狈为奸,百姓民不聊生,怎么可能没有难民。季梨,你窥一斑而不知全貌,见识短浅,为父对你很失望!”
季梨眼泪斑斑点点落在地砖上,颤抖着身子不说话。
是啊,面前的人是养育了她十几年的亲生父亲,她怎么能因为这几天和卫熹的相处就对亲生父亲产生怀疑。
季昌明喝了口茶缓了缓,蓦地想起了什么严厉一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卫熹了?”
季梨大震,倔强着摇头,“女儿没有。”
“没有就好。”季昌明见差不多了,收了声亲自扶起季梨语重心长道,“阿梨,你年幼,未经世事不知卫熹险恶。他从小就流连花街柳巷,对付女人心思有一套,他为了婵媛特地在绾云坊修建小院,你可切莫为了一点虚情假意乱了心智。”
季梨神情怔然,泪眼朦胧用帕子擦脸,忍着内心挣扎点了点头。
她缓了缓,拿出玉佛寺求的平安符递给季昌明,说:“这是女儿在玉佛寺求的平安符,保佑爹和大哥平安。”
季昌明接过,欣慰地摸了摸季梨的头,“阿梨有心了,赶紧回吧,不能在相府待久。”
季梨被父亲如此温柔对待,眼泪又因为心里的内疚落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女儿先行告退。”她估摸了下时辰,朝季昌明行了一礼,红着眼离开了。
“岳丈大人,稳固人心小婿从心里佩服。”在一旁许久不出声的沈钦在季梨走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哈哈。”季昌明得意笑了两声,把手里的平安符随手扔在桌上,“要不是她还有点用处,我何苦跟她说那么多。她刚哭的样子和她娘一模一样,我看了晦气。”
沈钦眼睛瞥过那明黄的平安符笑着不再说话。
来安驾着马车在相府门口等着,见季梨眼眶通红出来急忙上前,想问又不敢问。
“无碍,许久不见爹了,难免多说了两句。”季梨红着眼朝来安解释。
“王妃注意身子。”来安劝说着。
“我们回去吧。”季梨说完来安就扶着她进了马车。
临近过年,马车外的人声熙熙攘攘,季梨坐在马车里一直想刚刚父亲说的话。
良久之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明黄的小物件,面无表情扔向了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