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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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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熹没有等人清点完柯家的家产,吩咐了师爷几句,当天就带着季梨回去了。
摇晃的马车里,在书房里柯伦的每句话一遍遍响在卫熹耳边,他闭着眼回想起他和大哥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想起大哥第一次随军出征,自己有多害怕他会像父王一样回不来,几乎每天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这些年他们明面上享受着皇上特封给的优待,可是谁能懂他们其中的心酸。
而如今有人告诉他,他的锦衣玉食是用父王的死换来的,卫熹不接受,他一定要去问清楚。
手背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手,卫熹一转头就看到季梨温婉的笑,她笑着,手指却轻轻摩挲着自己泛白的骨节,直到他松了劲。
季梨拿过手帕,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仔细擦拭干净他手心的血迹后,把帕子系在他手里。
最后她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他掌心,直视着前方一句话都没说。
好半晌,微颤的手才缓缓握住她,季梨悬着的心落下,弯起了嘴角。
他们是在第二天戌时一刻到的昭王府,府里人都还没睡,急忙出门迎接。
转瞬间安静的王府就热闹了起来,下人们正在王府门口卸行李,听闻卫熹回来的阿缨飞奔而来,一把扑进正在和老仆人聊天的卫熹怀里。
一时间,在场人脸色各异,偷偷瞥着站在卫熹旁边的季梨。
卫熹被阿缨这么当众抱过很多次,却头一次在心里凭空生出心虚来。
他跟着在场人一起偷偷看向季梨,手也不自主推开了怀里的人。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被推开的阿缨并不恼,像孩子般晃着他的手。
季梨瞥过他们相握的手,还没等卫熹说话就先开口了:“你们把行李待会儿送来浮澜苑,王爷,臣妾不适,先行告退了。”
季梨说完对着卫熹行了一礼,带着绿翘就先离开了。绿翘低着头在经过阿缨时偷偷剜了她一眼。
“王爷...”阿缨还没说完就蓦地掌心一空,她欢欣的笑僵在嘴边,即使她不回头也知道卫熹在看谁。
“阿缨,今日本王累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卫熹说完转头对下人说,“先把王妃的东西送过去。”
他交代完没再看阿缨一眼进了王府,下人们不敢再多言,沉默搬着行李,一直到行李全部搬完,有人于心不忍叫了一声一直在门口吹风的阿缨。
“阿缨姑娘。”
“今个儿好冷啊。”阿缨回过神来朝那人笑了一笑,仰头呵出一口白气,没再说话返身离开了。
她知道卫熹回来,连大氅都没披就跑来了,此时她觉得遍体生寒,冷到她好像一步都走不下去了。
浮澜苑。
季梨坐了一日半的马车,此时坐在温热的浴桶里都还觉得自己在晃。
“王妃,这些天和王爷出行,可有什么趣事?”绿翘见季梨从回来就没怎么说话,一边往水里放花瓣一边问。
季梨闻言一愣,眼前又浮现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她没回答只是说:“明日正巧十五,我们去玉佛寺上香吧。”
绿翘虽疑惑但并未多言,点头应下。
季梨舟车劳顿沐浴的比往常久些,正在擦身时听到莲珠在外头禀告王爷来了,已经等了一会儿。
给季梨拿寝衣的绿翘动作一顿,随即欢喜猜想,看来这几天王爷和王妃感情变好了。
“莲珠劳烦告诉王爷一声,王妃马上就好了。”绿翘说完手脚更麻利地给季梨穿衣。
季梨任由绿翘给自己穿戴整齐,正要给她梳髻时被季梨制止了,“不要麻烦了,没准儿已经走了。”
但卫熹并没有走。
他耐心坐在季梨屋里一直等到她回来。
这次没穿寝衣。
卫熹看着穿戴整齐的季梨一笑,摆手让绿翘出去。
绿翘忙不迭退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这么晚了,王爷找臣妾何事?”季梨一见卫熹就想起刚在王府阿缨扑进他怀里的样子,站在门边并不靠近。
“给王妃还帕子。”卫熹从袖口抽出季梨路上系在他手上的帕子。
“这等小事王爷何必特地跑来。”季梨上前拿过帕子,雪白帕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卫熹一笑,是啊,为何这么晚了还要借着还帕子的拙劣借口过来一趟,他想解释一下阿缨那个拥抱,可如今见了却又说不出口。
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的立场。
两人短暂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卫熹起了身,用一贯漫不经心语调说:“时候不早了,王妃早些歇息吧。”
季梨看着卫熹往外走,她知道卫熹心里有事,且那件事让他极其痛苦,但他什么都没说。
她拽紧手里的帕子在卫熹开门前脱口而出,“留下。”
“你留我?”卫熹的手停留在门栓上,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
不是昭王和王妃,是卫熹和季梨。
季梨没回答,只是俯身吹灭屋里的灯。
卫熹在一片灰暗中转身,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准确无误把朝自己跑来的人抱进怀里。
“不准...”季梨埋首在他怀里,声音模糊说着。
“不准什么?”卫熹听不真切抱着她笑着反问。
季梨不愿再开口,直到她被悬空抱起放到床上。
黑暗里,季梨感觉卫熹悄声靠了过来,那越来越近的温热气息犹如日头正高的夏日晌午,闷热的严丝合缝,直到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季梨颤抖着环上卫熹的脖颈,虽然害怕却又勇敢迎了上去。
黑夜善意藏起这旖旎一切,不去管这个吻该是不该。
“这样准吗?”
卫熹刚坏心眼问完,肩头就被小小捶了一道。
“你烦人。”
小丫头软糯的声音在这夜里勾的人心痒,卫熹俯身蹭了蹭她的云鬓问,“阿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梨匀了口气,紧了紧汗湿的手回答:“没有。”
“那歇息吧。”好半晌,卫熹躺下把她抱在怀里不再说话。
热烈的夜就这么冷了下来。
第二日是休沐,但卫熹用过早膳就进了宫。
承明殿内嘉崇帝正大发雷霆,底下的人战战兢兢跪着。
“皇上,何事如此生气?”卫熹进殿后瞥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问。
“卫熹你怎么来了?”卫焱坐在龙椅上有些意外看着卫熹。
看来他已经完全把自己被派去赈灾这事给忘了。
卫熹想起柯伦的话,平了平气躬身道:“微臣来向皇上禀报赈灾一事。”
“哦。你且说说吧。”
卫焱朝底下跪着的人摆了摆手,对卫熹的赈灾一事的回复并不期待。卫熹这些年的混账事他也听了不少,当初派他去也就是一时兴起。
可是随着卫熹有条不紊地禀告,他原本歪着的背也不自觉挺直了。
“柯庆章这么年敢如此肆无忌惮,微臣认为除了有地方官员庇护之外,身后肯定还有别的依靠,微臣建议彻查与柯庆章来往过的官员,把贪官一网打尽。
至于丘阜县,微臣恳请减免当地一年赋税,待农业振兴后再征收。”卫熹对上卫焱惊诧的眼神不动声色一笑,反问,“皇上意下如何?”
“不..不错。”卫焱回过神囫囵点了下头,“这事朕会叫苏鸿办的。”
但没片刻又满脸不悦地改口,“还是要季昌明办罢,苏鸿太不识好歹了。”
“苏大人得罪皇上了?”
“小事罢了。”卫焱似乎不想提此事,见卫熹禀报完就要打发他走,“若无事就先退下吧。”
可卫熹并没有如他所言退下,他正想问还有何事时,卫熹紧盯着他冷不丁来了句,“皇上,当年我父王是死于谁之手?”
卫焱弯曲的脊背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挺直,他瞪着眼睛掩饰着慌乱问:“为何忽然问这个?”
卫熹把他的反常看在眼里 ,淡淡一笑,说:“听说是乌孙的猛将,就不知是哪位猛将。”
乌孙啊。
卫焱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清了清嗓说:“好像是叫呼尔卓,是现在和你大哥打仗的呼吉的爹。”
呼尔卓。
卫熹品了品这个名字,在卫焱还残留着紧张的神情下,拱手走出了承明殿。卫焱坐在殿内,莫名心慌。
为什么卫熹忽然问起这个,难道他知道了点什么?
“潘全贵,传旨让郭培进宫一趟。”
今天日头有点刺眼,守卫皇宫的侍卫一动不动站着。
卫熹沉默着穿过一道道殿门,最后他驻足于正阳门前,回首望向其中的幢幢桂殿兰宫,不知为何想起了丘阜那些低矮的茅草屋。
他想着忽然在守卫面前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皇宫。
卫熹,你真是可笑至极。
“去秦将军府。”卫熹上了马车,脸上的笑立马隐了下来。
他不能打草惊蛇,得再找到些证据才能和皇帝他们对峙。
卫熹到的时候,秦宏浚正在院子里教三岁的孙子扎马步。
三岁的孩子走路还不稳,小拳头别在腰间,摇摇晃晃半蹲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摔个屁股墩。
“秦叔,恪儿这般小就让他做些三岁孩童能做的事吧。”卫熹走上前在秦恪快坚持不住摔倒时抱住他。
“卫伯伯,你是来带我出去玩儿的吗?”秦恪一看到卫熹顿时开心起来。
“唔....伯伯去的地方倘若带你去,你爷爷非得扒了我的皮。”卫熹把孩子抱在怀里为难地说。
秦恪一脸不解。
“好了,恪儿,你去找娘吧。”秦宏浚没好气看了一眼卫熹一眼,把孙子打发走。
“都娶媳妇儿了还这么不正经。”待秦恪被下人带走后,秦宏浚才嗔责道。
秦宏浚和卫祁南北征战这些年,情同手足。在卫祁战亡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担心兄弟留下的两个幼子,忍着悲痛,三天两头往镇北王府跑,比对自己两个孩子还上心。
卫熹歉意一笑,坐在石凳上,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梨树,瞬间就想到了季梨,连表情都温柔了起来。
“和王妃相处可还好?”秦宏浚瞧着他蓦地柔和下来的神情好奇询问道。
卫熹温和一笑,手指叩着石桌点头,“凑合。”
可这看着并不像凑合的样子。
但秦宏浚也不想掺和小辈情感之事,吩咐下人去上茶,待人走后问道:“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什么都瞒不过秦叔。”卫熹无奈一笑,随即正色道,
“秦叔,当年我父王真的是战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