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思源三月

106、入狱

　　两人不负所望跪到半夜也不肯走，宫人按照凌再平的吩咐叫来禁卫军将程长靖押进大牢。
　　狱卒大概是知道此人只是一时得罪凌再平不敢怠慢，将人锁进牢房道：“大人，得罪了。”
　　“······”
　　正主还没怎么样李宗林反而心急如焚，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偷偷交给狱卒，狱卒会意默默收下便离开。
　　隔着牢门程长靖反倒安慰起他来：“放心你先回去，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
　　李宗林不听他的埋怨道：“你都进牢房了还不会把你怎么样，是不是把你绑到刑场上才叫事？”
　　程长靖无法，只好装作很着急的样子道：“那你还不快回去想办法来救我出去？”
　　李宗林焦急道：“让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快走，别耽误我睡觉。”程长靖打了个哈切转身躺倒草席上，免得李宗林看着他不肯走。
　　现在正是盛夏，别说牢里还挺凉快，就是蚊子太多。程长靖躺下又回来隔着铁门伸手撩起李宗林官袍上宽大的袖口，熟门熟路的抽走他藏在袖子里的扇子，然后若无其事的又回到草席上躺下。
　　李宗林默叹道：“那你等着，我一定想办法说动陛下放你出来。”
　　“快去吧。”
　　李宗林说完又打点了些银两给狱卒们，这才不舍得回去。
　　之后几天李宗林每日都向凌再平上奏，徐衡、李尤泽等人也相继劝告。鸿胪寺那边亦是急得不行，那日本来商议好的让程长靖一道给东瀛天君写道慰问的文书，坏在左右不过半天的功夫人又被关牢里去了。这几日让不太了解南海边境的鸿胪寺卿们怎么也抠不出来半个字，朝堂上纷纷进言程长靖年轻，难免犯错，陛下天子气度就饶过他这一次……
　　凌再平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惩治程长靖，好说歹说就是不放他出来。
　　这日下了朝，李宗林带着常氏做的饭食来到大牢看望程长靖，眼见长靖这几日脸色寡黄，人也消瘦下来，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他哀怨道：“该说的都说了陛下就是不听。长靖，对不起，我真没用。本想让你跟着我回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可我却保护不了你。”
　　这几日牢里的吃食寡淡，多亏了李宗林每日送来的饭菜才不至于让人嘴里没味。程长靖打开食盒一阵肉香袭来，他嘴馋的赶紧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吃了起来，然后才反过来安慰他：“好了，我又不怪你，这事本来就是我没考虑周到，陛下作为一国之君总要有些威严，要是人人都向我这样先斩后奏那朝堂不是乱了套了？你放心，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陛下不会把我如何。等陛下气消了定会放我出去。”
　　“今日的菜不错，牢里的饭太难吃了，常姐的厨艺还是这么合我胃口。”
　　他还有心思想这些，李宗林恨铁不成钢，忧心道：“可是再过几日你就要交给大理寺提审，辰王也帮着说情陛下就是不听，多少人劝谏他总是油盐不进，这都几天了陛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该怎么办？”
　　按照规矩陛下亲自命令下狱的，半月后就要交给大理寺提审。程长靖在牢里已经待了八天，不定罪也不问审，他们也猜不明白凌再平是怎么想的，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程长靖思虑后道：“世溪，你的老师宋辞，宋先生呢？”
　　李宗林恍然，他怎么没想到呢？自己虽已在官场但与老师仍有往来，老师不愿过问朝中之事，就很少拿朝堂上的事去烦他。
　　好歹他也曾是帝师，这次请他帮忙向陛下求个情，陛下应该不会不给面子。
　　“对啊，我这就去请老师进宫面见陛下。”李宗林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宋辞帮忙，程长靖拦住他叮嘱道：“世溪，宋先生早就不过问朝堂之事，你去请若是先生不愿出面，不必强求，带我谢过先生。”
　　李宗林点点头道：“放心，老师知道你事出有因，这个忙一定会帮。”
　　“嗯。”
　　国子监的大门依旧是那幅貌不惊人的风格，包括门上的牌匾一看就是经过了风雨摧残之后的老翁姿态。不看上面“国子监”三个字没人能想到这里就是大周最高学府。别看他破旧，就像是学问知道的明白他是个隐士高人不拘泥于外在，不知道的只能看出他的寒参样。
　　凌再平多次提出要重新修建学院都被里面的大儒给拒绝了，理由是：杜绝学生骄奢淫逸，读书在于刻苦，不在于表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作为一国之君他只好作罢。
　　李宗林见到宋辞向他恭敬行礼之后说明了来意，并将南海战后回师时当地百姓热情的自封程长靖为“东南王”一事告知宋辞。
　　宋辞听闻点点头又向李宗林道：“陛下可知道此事？”
　　“此事事关长靖性命，岂敢让陛下得知。还请老师一定要向陛下进言，程家父子一心忠于大周，忠于陛下，誓死都坚守在边境。此番得胜长靖更是安置妥当才与我回京，他不该是这个下场。”李宗林想尽快救出长靖，说着有些激动眼眶竟有些发红。
　　程应州为人他是知晓的，不理朝政并不代表他是非不分，好人坏人不分，忠臣之后蒙难这个忙他一定会帮。不过李世溪这小子为这点私情要死要活的，宋辞就见不得他这样，特别嫌弃道：“行了，多大点事。明日我便进宫见陛下，不过在这之前你不能再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
　　“真的？”李宗林立刻转悲为喜，高兴的起身拱手道：“学生谢过老师，对了长靖托我向您致谢。老师请喝茶。”
　　宋辞瞟了眼李宗林手里的茶水，似乎不太满意，心里还想着几年前上好的毛尖。那十斤毛尖他细品慢咽的喝了两三年才喝完，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只是李世溪这小子常年在外也不回来一趟，想张口问他要都找不到人。
　　此时他接过来挑着眉对着杯子闻了闻十分勉强的喝了一口，总觉得不是味。
　　李宗林这次来的匆忙啥也没带，却也晓得宋辞之意，连忙道：“学生此次来的匆忙，加之几年未回乡，等明年新茶下来一定再给老师多带些毛尖来。”
　　年逾半百的大儒满脸喜色，一听要给他带新茶来，便毫不推辞道：“要上好的，可别忘了。”
　　李宗林讨巧卖乖笑道：“是，学生遵命。”
　　宋辞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为师没白教你。”
　　“······”
　　第二日早朝李宗林不再向凌再平提及程长靖的事，下了朝宫人向凌再平禀告说是国子监宋辞求见。
　　这位教书先生久不问政事，怎么突然一下子要面圣，凌再平犹疑了一下还是命人将他宣进宫在太合殿见他。
　　“参见陛下。”
　　凌再平对他很是恭敬：“先生不必拘礼，坐吧。”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盘棋还未开局，宋辞坐到凌再平对面捏起一颗白棋子放到棋盘上，因为凌再平已经下了一颗黑棋在上面。
　　不多时棋盘上已经落满棋子，两人棋力相当，本来白棋就要胜过黑棋。手持白棋者突然犹豫不决，这一子落下也许就赢了这盘棋，但接下来他可能就不能向黑棋手说些什么了。
　　本着侍君之道，宋辞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哈切，老眼昏花的将白棋子放到了黑棋下风，这下棋盘上的黑子像是被围堵的士兵打出一个缺口。
　　几次落棋收棋，宋辞在凌再平落下一子后道：“陛下棋艺日益精湛，臣输了。”
　　凌再平则摇头道：“朕是赢了，但先生才是棋中高手。不知先生今来见朕是为何事？”
　　他这话里或许还有别的意思宋辞顾不上管了，下了半天的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拱手直言道：“臣听闻陛下将程长靖关进了大牢，不知他犯了何罪？”
　　凌再平一面挑拣着棋子一面疑道：“先生久不闻政事，怎么关心起他来？”
　　宋辞拱手道：“恕臣直言，臣不关心政事，但关心为大周忠心尽忠，为陛下鞠躬尽瘁的忠臣良将。南海战事臣也听说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治他罪的理由。他要辞官陛下不肯，光凭违抗陛下的意思，怕不足以服众。陛下可知他为何要执意如此？”
　　凌再平诧异道：“先生竟也是为了此事？”
　　宋辞点头默认。
　　那日后凌再平命邓辉私下里询问护送凌风逸的侍卫，他们在漳州见闻。得到的结果大都和凌风逸与李宗林上奏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两人都没有在奏折中提及程长靖在那战之后被当地百姓奉为“东南王”一事。
　　这何尝不是件大事，自古除了造反谁敢自封为王？好大喜功的可能会为此沾沾自喜从而孤傲自大，回朝讨赏甚至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聪明的懂得明哲保身，功成身退，求一个全身而退。
　　凌再平再三思虑，程长靖根本就没有那个造反的意向，就算他想造反，哪来的后人继承？那日大殿中那么露骨表露心迹，完全是沉溺在情爱里边。凌再平甚至觉得他与李宗林的心思从来就没在做官上面，好像都是自己赶鸭子上架两人才奉命行事。
　　他们想着自己快活，又懂得明哲保身，说自己胸无大志，这点他认得到清楚。
　　“朕知道，是东南王三个字让他执意如此。”凌再平说完放下手里的棋子起身来到书案边上动手写字，接着又道：“朕本来就没打算治他的罪，就是想关他一关，治治他的任性。只是朕没想到一向不过问政事的老师居然会为了程长靖来向朕求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当皇帝的，与他老子不相上下。宋辞一听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赶紧拱手道：“陛下圣明，原来早有决断，是臣多此一举。不满陛下臣与程应州也算是旧识，如今他故去，留一子尚在，作为昔日旧识臣自当照拂。”
　　“不说他了。”凌再平听闻放下纸笔将他扶起道：“先生能进宫陪朕下棋，朕求之不得，先生可愿再与朕下上一局？”
　　听说又要下棋，宋辞有点头皮发麻，怎么觉得李世溪那小子是在坑自己？
　　为了几斤上好的毛尖他倒是乐意奉陪，心里腹诽口上答应的好看：“能与陛下下棋实乃臣之荣幸，那程长靖陛下打算什么时候放了？”
　　两人又坐到棋盘边，还是凌再平执黑子，宋辞白子。
　　“刚才朕拟了份程长靖的任命文书，先生只管与朕下棋，明日他便可出狱。他要请辞怎么也得先问我同意了才可，他这是先斩后奏违背君令，该他受十日牢狱之灾。”
　　宋辞定下心落下一子笑道：“陛下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