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青梅镜难圆》江尽时

5、女嫁

　　楚道向宣帝辞行，声称接到家人传书，父母重病不得不归乡侍奉。宣帝体恤他一片孝心和陪伴宜宁的这些年，赐了些许俸禄放他归家。
　　他离开后，宜宁时常受邀出入太子府。陈叔宝很喜欢这个从小便极懂事乖巧的妹妹，总搜罗许多少女喜欢的小玩意给她赏玩，绿鹦鹉、孔雀石、蓝棕异瞳的波斯猫……对她可以说是极好的。
　　陈叔宝尤为喜爱文艺，师从周弘正学习《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看到宜宁到来经常会拉着她探讨。同时他还招募了许多文士成为其东宫僚属，并开始举办文学宴会，太子府内夜夜灯火通明。
　　宜宁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碍于陈叔宝的好意，不得不堪堪留下，珠钗琳琅，环佩叮当，长长的层叠靛蓝裙摆拖曳擦过明净的大理石地板，微蹙柳眉在右席上位坐下。
　　所谓文学宴会，不过也就是推杯置盏，觥筹交错间穿插文邹邹的诗词话语，宜宁并不是很喜欢那些人说的话。她云鬓微斜，右手支着下巴，衣袖顺势滑落至肘间，露出白皙清瘦的小臂和一只碧澄澄的玉镯，每当一个人发言，她脸上就会出现一丝玩味的笑，弧度极浅，转瞬即逝。
　　可能并没有人注意得到。
　　但我感到有清冷的目光格外明显地映在宜宁身上，微弱的不适感传来，我试图抬眼去看，却总被面前的木桌挡住视线。

　　在宜宁身边这些年来我能明显体会到她的情绪，也许是沾染了多她的气息，顺带也有了部分共情能力，阵阵倦意从她身上传来，我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道清澈温柔的嗓音响起，夹杂着微醺酒意的味道，直钻进人心底。连我都体会到了他与之前几位的全然不同，诗文隽秀，字字珠玑，会文切理，见解独特。
　　话音刚落，宜宁便率先鼓起掌来。
　　窗外夜空有缤纷斑斓的烟火升起，灿若九天银河，星月交辉。火树银花，在夜幕上化作繁星，汇聚在银河两畔，好似璀璨的鹊桥，骤然映亮了在座人烛火下晦暗的面庞。
　　“说得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臣名唤徐德言。”

　　太建十四年，陈宣帝薨逝，传位皇太子陈叔宝，改号至德，世称陈后主。
　　徐德言留在了陈叔宝身边，宜宁偶在御书房遇到，他在誊写着什么，看到宜宁起身行礼。
　　“你这字写得倒偏有一番风骨。”宜宁捏起那张薄薄的绢纸仔细打量上面的内容，“不知道写首好诗会如何。”
　　她只是随口一说，翌日，居然真的有侍者送来一折书信和一枝芰荷。
　　我看不到书信的内容，估摸也是什么我看不懂的诗罢。只听宜宁轻笑一声，语气是掩不住的欢快：“荷称君子，吾见汝端明秀雅，赠君此株，聊表寸心。”
　　“嘁。”她抿了抿嘴，似是有所不快，倏尔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至德三年秋，乐昌公主下嫁前太子舍人、徐陵之孙徐德言，大婚之日，天高云淡，十里红妆。
　　天方亮，我就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宜宁已然端坐在了梳妆镜前，梅娘子正给她绞面盘头，妆容足足化了半个时辰。轻薄的脂粉以羊毛做成小笔刷头细细扫过，眉如新月，唇如花瓣，口脂轻点，双眸清澈分明，透着纯净的水意。
　　绣着并蒂菡萏、鸳鸯锦绣的红帕轻盖，遮住了她净瓷般的面庞。我看着梅娘子搀她踏出屋门，喜娘响亮的叫喜声在清晨的曦光中回荡。
　　不知为何，我有种嫁女儿的实感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