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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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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厌是个很注重氛围感的人。
传闻中他杀人如麻,动不动就伏尸百万,血流成河,那其实主要是氛围营造的好,让他起了杀人的兴致,两者一拍即合,不负众望地达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
放在平日里,这会儿萧厌的脚底下肯定会应景地趴着好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可好巧不巧,这被众人声情并茂地烘托起的氛围感,“吧唧”一下被元宝的一轮又一轮的咕叽咕叽声拍碎了。
萧厌顿时就不太那么想杀人了,甚至有点儿被这声音感染。
“汤哪?”
他懒洋洋地发问。
高恕神情一呆,不确信地问了一句:“什么?”
萧厌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高恕一时间不由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连忙向后道:“快快快,快给君上布膳。”
一时间,众宫人不由欢天喜地起来,落辇的落辇,布场的布场,斟酒地斟酒,忙中有序,热闹地跟过年一样。
宫婢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飘逸的裙角连成一道碧浪,她们恭敬地跪成一排,素手打开锦盒,将里面一直用炭温着的佳肴摆放到玉几上,又温顺退去。
玉几上佳肴可口,色泽鲜美,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这让还立在水中的元宝不由连吞了好几口口水,肚子叫得更慌了。
但好在,这一次,没人在意。
忽地,“扑通”一声,一个孱弱的背影在风中一晃,瘫软在地。
锦盒里的跌落几瓣碎玉瓷。
众人心头一跳,就见一宫婢趴在地上,颤抖地跟筛子一样,不住地磕头 ,洁白的毯子上,瞬间鲜红一片。
“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高恕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冻住,他气极反笑,阴沉问道:“汤呢?”
“奴……奴……奴不小心……给洒了”
“混账东西!”
高恕一脚猛踢,将那宫婢直直踹下台阶,那宫婢一直滚到水潭边上,昏死过去,一般脸埋在水里,另一半脸惨白一片。
元宝看着着她,忽地心头一惊,这不是她进来时,撞到的那位小宫人么?
随即又惊恐地抬头看了看那上面的情况。
萧厌好不容易生出的胃口,被搅得一空,他恹恹拂袖,瞬间,满地叮当碎。
“都杀了。”
高恕会意,随即抬手,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众黑衣侍卫,手提尖刀,往还在呆滞着的宫人跟前奔去。
院子立刻里一旁鬼哭狼嚎,哭天喊地。
萧厌烦透了这些哭喊声。
元宝眼看着片刻前还喜气欢腾的院落瞬间沦为炼狱,众人尖刀在颈,满脸惊慌,有一个黑衣侍卫举刀恶狠狠劈向幽潭边上的小宫婢,心中不由大急。
作孽啊作孽!自己要死就死了,怎么还害了别人!
不就是一碗汤吗!她可以的!
刀起挥落间,忽闻一清脆声音,破云见月。
“君上,奴才会做汤!”
众侍卫刀光一滞,众宫人哭声一停,高恕面容惊愕,就连萧厌,也微微一愣。
元宝头一次收获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神情十分不自在,她小声咳了咳,注重形象地从水中趟步上前,还没上岸,身子就歪歪扭扭起来。
她忙抱紧了怀里趁乱捉住的两条大胖鲤鱼,手忙脚乱地跑上岸。
扑通跪在萧厌的面前,道:“君上,小人曾在御膳房当差,最拿手的便是熬汤……”
一股冷风嗖嗖。
元宝抖上三抖,怀中的红鲤鱼忽地扭着往外一迸,在华丽的地毯上活蹦乱跳,她吓得忙往前一扑,屁股一撅,两手抓住湿滑的鱼身,心下一松,往怀中一带,不料另一头红鲤又从怀中跳出,一蹦老远,她身子又往前,欸,没捞着。
小鱼儿逃离了魔爪,一个劲地往前蹦哒,元宝跟在后面,一扑接一扑,却都扑了个空,额头微微沁出汗。
嘿!她就不信了!
趁着小红鱼再次腾跃的一瞬间,说那时准那时快,她忽地半跃而起,单手往上一捞,准确抓获,一时间两鱼在手,春风得意。
下一瞬,因为没有立稳,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啃泥,手上的两条大肥鱼往外一丢。
我的鱼!
流畅又欢快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投射到了萧厌的怀中。
众人:……!!!
元宝吃痛地抬起头,刚要站起来去捉鱼,和萧厌对视了几秒,看了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十分乖巧的两头小红鲤,猛地吸了一口气,膝盖一软。
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摆出这辈子最甜美的笑容,两眼闪烁着水光,温柔地对视上那双寒凉的眼眸,膝盖扑哧扑哧向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颤抖的小手在底下一阵乱窜,直到捞出那两条奄奄一息的红鱼时,才顶着那抹要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呈到萧厌的面前,乖巧道:“君上,您瞧这鱼,它又大又肥,用来熬汤一定很好喝。”
空气冻结了许久,元宝的两颊笑得都要发僵,才等到一丝冰凉拂上耳畔。
冰凉的指尖自她的耳廓出划过,又轻轻撩起她湿漉的碎发,一路向下,直到一丝尖利的刺痛之感从她的喉管掠过,又悠闲向上,缓缓流连到她的下巴处,轻轻一提,她的头颅也随着这样柔情又诡异的动作而微微向上抬起,露出秀美光滑的脖颈。
萧厌垂眼,眸中尽显趣味。
他居高临下地靠近,元宝甚至都能闻得到那血腥味下的淡淡松香,而后,就觉耳边一阵温热:
“要是不好喝,连你一块下锅煮了。”
元宝本来吓得都要嗝屁了,听得这话,不由一愣,随即眉眼一弯,立即俯身,小掌压着两条大胖鱼,信誓旦旦道:“多谢君上恩典,奴才定不辱使命!”
萧厌听得她这话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只随意地抬了抬手,高恕讶然,顿首,随即,众侍卫立收刀归隐暗处。
元宝被人带去一质朴的小房屋前,只觉得一时间看惯了巍峨庭宇,看着眼前这简陋小屋,还真有点不适应。
高恕瞧着身旁这副小太监的做派,心中冷哼,不由开口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君上可没有好耐性来等你。”
元宝立马点头称是,低头进了小屋。
应是提前清了场的缘故,这里头空无一人,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环顾周遭,见该有的都有,心头也不由得松了起来。
哟西!干活了!
高恕坐在屋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元宝,门外站着数十个带刀侍卫时刻警惕着屋内的风吹草动。
元宝找了个篓子将两条红鲤放进去,随即又打开水缸,舀了盆清水,将红鲤清洗干净。
她掂了掂这肥美的鱼身,心头不由还挺乐呵的,没想到自己这随手一抓,竟然就抓着了份量这么足的鱼。
是做成丸子呢,还是汆成片儿?
君上是喜欢味重的,还是清淡的?
一时间,元宝脑海里已经飘过了几百个念头了,但都因为步骤太繁琐太费时,被她给否决掉了。
忽地想起有次常悦尔出宫给她捎回来的两条清河鲤,因为想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她索性就拿清水熬煮,加些菌菇和牛乳,煮出来的奶又白又浓又鲜,反响很是不错,大家喝了都说好。
这清水煮河鲤最是简单,也不费时,今天这鱼也够新鲜,不如就做这道吧。
说干就干。
从木橱间拿出一叠冰瓷器具,将改好花刀的鲤鱼放进去其中一个稍大的碟子中,又从木台上取过葱姜蒜,切好放在一旁备用。
从盐罐中挑出半勺盐,和一些淀粉,均匀地抓抹在鱼身上,紧接着她立马跑到灶前,生火加柴 ,待铁锅稍稍冒烟后,拿起圆勺掂了掂勺香油,往锅里一绕。
估摸着油温差不多了,她将热油盛起,又很快往锅中浇了一层凉油。
这让在一旁盯着的高恕不由心生好奇。
元宝专心地将翠绿的葱段往里面一放,瞬间香气四溢。
她在心里默数了五秒,等那油锅几片翠绿微焦,才一边转身从壁上的橱柜中,拿出笟篱,捞出葱段,一边从盐碟中虚抓一把,将晶莹的盐粒洒向锅边。
麻溜抓鱼的时候,不巧对上高恕沉沉地打量眼神,不由得粲然一笑,解释道:“在锅中洒一圈盐,待会鱼下锅的时候就不易沾锅,煎的时候就不容易破皮了,这样看相就好。”
语罢,“呲啦”一声,肥鱼下锅。
高恕被她这坦然笑意给晃得眼中的警惕一收,有些怀疑自己今日同牙那的那一番高谈阔论起来。
他又不放心地抬了抬眼去看元宝。
就见眼前的这个瘦弱同小鸡仔的人儿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熏得小脸通红,笑得一脸天真可爱,随着那鲤鱼下锅而飞溅而起的欢快奔腾油珠,惊笑着盖起锅盖,往后连连退去,手指覆到耳垂上,微微跺脚。
这些孩子气的表现让他有些微微失神,仿佛看到了遥远记忆中的那温暖和煦的一幕,女童对着那发烫的锅灶,重重往后一跳,纤手摸上耳垂,朝他调皮一笑。
那孩子若是还活着 ,现在也该这般大了。
元宝将两条鱼微微煎至发黄的时候,下了料酒和姜片去腥,而后等香味出来的时候,将先前煮沸的清水往里一倒,盖上锅盖,大火烧样。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上衣已经被熏干得差不多了 ,约莫半个时辰,这汤应该就会煮好了 ,只是有些可惜,这是在宫里,只能用井水,她记得小时候和阿爹一起在河里捕鱼,正午的时候,不回家做饭,就直接钻进芦苇丛里,阿爹在船上面直接搭灶起来,用葫芦瓢舀上满满一瓢河水。用最清澈甘甜的水,煮最时鲜的鱼,甚至连盐巴都不需要放,只掐一点嫩芦苇的绒芯,提一些味,静静等到汤煮开就好了。
而后,阿爹就会故作惊喜地从怀中拿出一小包酥香扑鼻的炸小黄鱼,他们父女翘腿一人坐船头一人坐船尾,一边呲溜着鲜鱼汤,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脆嘣嘣的小黄鱼。
那日子,快活似神仙。
元宝沉浸在回忆里,只觉得口水都要留出来了。
等一下!
她猛然想起,刚刚汲水时,那水中好像有什么黄黄的小身影从眼底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