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肥羊硕士

30、小顾老师

　　田野把话往外一撂，心里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的一番刁难真是太成功了：就算顾安没被自己吓到，但也绝对搞不来段正彬。
　　“一言为定，”顾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妄想，“不过现在你还是先捡卷子吧。”
　　田野震惊地向对面望去，却看见顾安低着头笑了笑。不像是之前那样客套又模式化的勾勾嘴角，这个笑容有那么点温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的一点真情。
　　他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连捡卷子的动作也开始缺乏自信：顾安不会真把段正彬给他找来吧？

　　第二天。
　　田野面目扭曲地看着那个窝在他家书房里、对着草稿纸乱涂乱画的光头，手指微颤地指着他问道：“这人是谁？”
　　“你点名要的伴读，”顾安抬抬下巴示意道，“段正彬。”

　　“……你是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蒙我？”田野的眉毛恨不得扭到了一起，“别以为找个看着凶神恶煞的光头我就会信……”
　　他话刚一出口，就有人不乐意地抗议道：“光头也是发型，你要是不好好学，改明儿也给你剃个体验一下。”
　　“再顺便说一句，”田野看着那个头顶一片青茬儿的大哥笑眯眯地把写着“段正彬”三个字的驾照拍在桌子上，“你眼神可能不大好，我不是光头，这叫寸头。”

　　田野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张驾照，意识到这人还真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一中校霸段正彬。
　　可为什么这个白斩鸡能有这么大能耐，连传说中神龙不见首尾的段瘟神都请得来？

　　白斩鸡还真就这么大能耐。
　　顾安见他老实了，便将准备好的习题一式两份，放到他们面前。
　　段正彬抱着手坐在田野旁边，一副监工的跋扈模样，冷不丁眼前多张卷子，有些奇怪地看向顾安。
　　顾安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你也要做。”

　　“我也做？”段正彬以为小顾老师找他来就是当个保镖镇场子，没想到居然还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这是初三的数学，我要是没留级，都该高三了！”
　　顾安挑挑眉毛：“你上次做题那水平，还真没看出是高三。”

　　坐在一旁的田野像是在看鬼故事一样，看着白斩鸡三言两语就将段瘟神规治得服服帖帖，苦大仇深地盯着那张数学卷子。
　　他一瞬间甚至听到了梦想破灭的噼里啪啦声。

　　忽然，机敏如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其实这个叫顾安的白斩鸡，才是那个一中声名赫赫的“段正彬”，但碍于他实在长得乖巧文气，就故意披着好学生的皮，找了个长得凶点儿的人在外面替他撑门面……这简直就是动漫里说的那种“里头领”啊！
　　田野心里波涛翻涌，脑内什么极道太子、不良学神的狗血剧情连环播放。

　　顾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白斩鸡”晋升为中二少年心中的下一个梦想，他只是觉得田野点名要段正彬陪太子读书，正中他的下怀。
　　他一直想着要怎么给段正彬补基础，眼下正是个好时机：初三的教材不算太难，段正彬那漏洞百出的基础恰好和田野不相上下，还能和这小孩儿互相监督，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一举多得。

　　补完课，小周阿姨非要留顾安他们一起吃顿午饭。
　　她也是一职的老师，现在放假在家，就希望能趁着假期看着田野好好学习，再多给他补补营养。

　　“我跟你姐姐都打电话了，”她一边把一盆红烧肉端上桌，一边跟顾安说道，“中午就在我家好好吃一顿，田野这小子肯定不省心。”
　　她又转过头对着段正彬说：“这是你朋友吧？”
　　段正彬对上长辈一般都特别乖顺，连忙站起来：“我叫段正彬，和顾安是同桌。阿姨你歇会儿吧，我帮您。”
　　她摆摆手：“你坐你坐，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从厨房端盘子端碗出来的田野听见这话，差点儿没栽个跟头
　　小周阿姨拍拍他的肩膀：“多大人了，还这么冒失，好好走路。”
　　田野心里苦涩，没敢说这人其实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混头子；要是真说出来了，到时候老妈埋汰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一顿饭除了之前这点小事故，吃得也是宾主尽欢。临走前小周阿姨还给他们每人塞了一袋儿杏干，说是从老家寄来的，特别甜，让他们带回去尝尝。

　　刚走出单元楼，段正彬就把杏干拆开了，塞了一颗到自己嘴里，又把袋子递过去，示意顾安也尝尝。
　　“还真挺甜，”段正彬鼓着腮帮子说道，“就是有一点儿粘牙。”
　　顾安帮他把手里那包杏干的口封上，怕洒了：“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顾安移开眼神，裹裹要松开的围巾，“就觉得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是不是突然喊你出来打扰你了？”
　　“没有的事，”段正彬有点儿意外，“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顾安想了想：“可能是做题的时候，你走神儿的次数比往常更多了？”
　　“没想到啊好学生，”段正彬一把揽过顾安，看见对方的鼻尖被冻得有点点红，“平时也挺关心我。”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几分低落：“其实我今天心里确实不舒坦，不是因为你，是我妈妈。”
　　顾安诧异地看向他：“阿姨怎么了？”
　　“她大概是看破红尘，非要到尼姑庵里住上两个月，”段正彬松开手，漫不经心地踢着路上的石子，“这样也好，省得她总被我和段安国束缚，也烦得很。”
　　顾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是不是说你了？”
　　段正彬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她说的都对。”是我一直没怎么关心过她，是我太自私，又太自以为是。
　　他叹了口气：“我就是没想到，挣扎了半天，却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这话说出来，他们两人都有点沉默。

　　停了一会儿，他听见顾安的声音有些闷闷地传过来，大概是下巴被围巾遮住了：“我不讨厌你现在的样子。”
　　段正彬看了他几秒，看得顾安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过脑子的话，心里又不由得有些唾弃这个情不自禁的自己。
　　“我要给田野补两周的课，周末休息，”顾安有些生硬地开口道，“你也一起来吧，就算不补基础，也能抓紧时间写写作业。”

　　“行，没问题。”段正彬笑了，默许了他僵硬的话题转移。
　　他看见顾安低下头，将冷冰冰的双手举起来对着它们呵气。午后的冬日天空有点看不到太阳，有些薄薄的阴云，却很晴朗。干冷的空气让呼吸都变成了细微的白色水雾，从顾安的指缝间散落出来，飘过他的发梢和厚实的毛线围巾，柔和了他的棱角。像是初雪时的第一片雪花，显露出几分笨拙的温柔来。

　　段正彬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忽然被触动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了上来。他鬼使神差地上手掐了把对方红红的鼻尖，眼睛里带着笑意地说：“那就拜托小顾老师了。”

作者有话说

　　田（保护当事人打码）**野：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