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平凡画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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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个声音有点突兀地在他们背后响起。
顾安推开段正彬的手，转过身，发现田野缩手缩脚地站在他们身后，神色有些微妙。他还穿着家居服，只在外面裹了个羽绒服，一看就是紧接着他俩出的门。
段正彬挑挑眉毛：“有事儿？”
“我妈让我出来送一趟，”田野拎起来手里的一兜子葡萄干，示意这就是让他天寒地冻还出门一趟的罪魁祸首，“她说这个也是老家的特产，你们带回去尝尝。”
他将袋子一把塞给顾安：“赶快拿走，天这么冷还非让我出门，啧。”
“我拿着吧，”段正彬截住田野的手接过来，“他没带手套。”
“靠，”田野做作地打了个寒颤，半调侃半抱怨地说，“刚才就想说了，你俩怎么这么基啊。俩大男人不嫌恶心……”
段正彬毫不在意地揽过顾安，似乎是故意要膈应他：“怎么？怕你爸爸不疼你了，顾野同学？”
田野见他居然提起了昨天自己跌份儿的尴尬事，气急败坏地扭头就走：“得了再见，我回家了。”
段正彬见田野走了，便松开顾安，颠了颠手里这一包葡萄干：“一会儿你都拿回家吧，这种甜的小零嘴给你外甥女正合适。”
顾安应了一声，稍稍往人行道边让了让，和段正彬错开了些距离。
“明天见。”快到路口的时候，段正彬说下午约了于小气，所以要先走一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些散漫的味道，却又有着顾安熟悉的轻快和温和。
他什么都没有察觉。
“嗯，”顾安心里想着全然不同的事，口中却回应道，“明天见。”
段正彬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作为告别的示意。
顾安也挥了挥手，只是放下手臂时，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似乎只有轻微的疼痛才能让他感觉清醒一点。
机车的轰鸣声倏然响起，有些嘈杂，甚至让人觉得心脏都在跟着震动。可这声音在顾安的耳朵里，却奇妙地和田野方才的话重合了起来：不嫌恶心？
冬天的云层有些厚重，虽然天光明亮却看不见太阳，只能看见惨白沉郁的天空和干枯纵横的枝杈。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平和又安逸，步履匆匆地构成了社会的河流。看似宁静没有波澜。
可是顾安知道，生活之下汹涌的暗流足以令人窒息。
机车驶远了，但轰鸣声却似乎越来越响。他听见如同恶魔低语般模糊又充满诱惑的一句“喜欢”，听见车窗破碎的惊心动魄的声音，听见段正彬笑着叫他的名字……
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一团线缠绕在一起，交织成一张越束越密的网，让顾安觉得自己的心被越勒越紧。
他越界了。
他给自己严格布下“正常”的边界，可在段正彬面前却一再地退让；他害怕自己不堪的过去露出端倪，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再靠近段正彬一点。
我真是个矛盾又懦弱的人，顾安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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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找我什么事？”段正彬停好车，劈头就问于小气道。
于小气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说：“老大，你不是前天问我艺考怎么回事儿吗？”
段正彬点点头：“所以？”
“所以我帮你约了个老师，”于小气颇为自豪地挺直了腰板，感觉自己这事儿办得真是漂亮，“他有个画室，平时也做艺考培训，你可以直接和他聊聊嘛。”
于小气说的这位“乔老师”的画室离美校不远，也算是借个东风凑个人气。据说有时还可以凭着乔老师的人脉，借美校的画室和器材一用，这等便利在方圆几里的艺考培训班中可谓是一枝独秀。
画室的名字叫“平凡画室”，藏在这一片烟火缭绕的美食一条街中还真是毫不起眼。
于小气带着他在巷子里左转右转，终于在一家挂着“丰鼎泰”招牌的小笼包外卖店前停了下来。
“到了，”于小气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我跟乔老师说一声。”
段正彬逡巡一周，皱起了眉头：这地儿可是半点艺术的风雅也看不出来。
且不说这明显假冒伪劣的盗版店名，单看那满手油腻、动作熟练一手一个小笼包的做饭大妈，就让人担忧这一笼屉包子的健康状况。
段正彬还在为这家黑厨房的卫生状况发愁，这边于小气已经放下电话，轻快地说：“乔老师说我们从后面就能上去啦。”
“丰鼎泰”的后门外有一个外挂楼梯，直通到三层。
他们沿着楼梯爬上去，看到幼圆字体印刷出来的朴实无华的“平凡”二字挂在画室门外。
于小气抬手敲了敲油漆斑驳的大门，里面似乎有人应了一声，他便推开门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颜料和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
于小气探头探脑地对里面一个人影说道：“乔老师，这就是我老大段正彬！”
听到声响，那人转过头，语气倒是挺温和，举着筷子问道：“小段啊，吃了没？”
段正彬这才看清这人面前正对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羊蝎子火锅，羊脊骨在里面咕嘟嘟地炖着，旁边摆满了各式菜码：丸子、虾滑、菠菜、茼蒿、金针菇，配上麻酱香菜和小葱，简直应有尽有。
“已经吃过了，谢谢您。”段正彬连忙应道。
这位“乔老师”留着个络腮胡，头发有点卷，看起来像是有一阵子没打理了，长到了肩膀的位置，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又随便的气息。
他坐着的椅子是个瘸腿，在他涮肉的时候吱吱扭扭地发出响动。
乔老师捞了一筷子肉放到小碟里，挠挠头，像是在想着怎么安排他们俩：“这样哦……呃，那要不你俩帮我把门口垃圾倒一下？”
说着指了下杵在门口脑满肠肥的两大袋子垃圾。
段正彬和于小气一人拎着一大包垃圾往楼下走，他忍不住边走边问：“这老师平时也这样？刚来就让我们帮他倒垃圾？”
“乔老师就是有点不修边幅，”于小气吸吸鼻子，解释道，“除了有点脱线，人还是挺靠谱的。”
对此段正彬保留质疑。
等他们再回到画室时，乔老师的羊蝎子火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听小气说，你想艺考？”他咂么了口茶，看着段正彬问道。
段正彬其实打一进门就有点想走，但碍于于小气的情面，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算是。我成绩不好，就想着没准艺考还能上个什么学……”
话刚说罢，乔老师从桌子里站起来，起身时还不小心被那瘸脚椅子绊了一下。
他从门后面乱糟糟的“垃圾堆”里扒拉出来一个高脚凳，放到画室中央。
接着他回身从桌子上拿出一个东西，往凳子上一放：“行，光说没用，你先画一张我看看吧。”
凳子上放着的赫然是一颗相貌朴素的大白菜。
这是一颗健康的白菜，叶片舒展，带着些招摇的绿意，看起来就是多汁爽口又好吃。
见段正彬没有动作，乔老师指指门背后小山状的杂物堆：“颜料什么的那里都有。”
段正彬此前从没见过这么特立独行的美术老师。
作为测试，一般不都是画个几何体、切面石膏之类，还没见过顺手捞一颗白菜直接画的。
他在杂物堆里翻了半天，找出来几根水粉笔，和一盒不知道哪辈子的果冻颜料。
大概是某个学生留下的42色艺考套装，好几块已经发霉长毛，其他幸免于难的也瞧着死眉瞪眼。
这乔老师别是个野狐禅，科班培训出身的段正彬如是想着，盘算着怎么用短斤少两的颜料给这位老师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于小气是第一次见老大画画的情景，颇为好奇，干脆从垃圾堆里刨了个马扎出来，蹲在旁边观摩。
更重要的是，他还怀揣着一丝“专业”美术生的小嘚瑟，想没准能指点一下老大，摆摆前辈的架势。
可是看了一会儿，于小气忍不住出声悄悄问道：“老大……你学了多久画画？”
“大概九年？”段正彬歪着头想了想，手里的笔却没有停，“从学前班上到高中前。”
于小气目瞪口呆：“诶？九年！”
老大居然学了九年美术！九年美术就学了个棒槌吗？
这话他没敢说出口，可是看着画纸上绿中透红红中透紫、造型透视没一点儿对的“白菜”，他还是心有余悸。
乔老师这时捧着个茶杯晃悠到了段正彬身后，神情严肃，似乎是在暗中观察他的水平。
于小气默默捏了一把汗，生怕即使电波如乔老师也会一怒之下甩脸子。
等了半晌，乔老师终于语气沉沉地开口道：“小段啊，你画得咋样了？”
于小气心里一紧：难道这就要开始灵魂拷问了吗？
段正彬倒是丝毫不慌，又潇洒地添了几笔后，落落大方地放下笔道：“画完了。”
“那就好，”乔老师语气一下轻快了许多，“我这白菜是准备下锅一起煮的，你要是还画不完，这菜就蔫儿了，那样就不好吃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从凳子上抄起白菜，三下两下将它剥了个干净。
重新开大火，乔老师又顺手下了把细面入锅，十分快活道：“火锅汤白菜面，真是绝顶美味！”
于小气一脸茫然，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乔老师的思维模式。
段正彬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道：“乔老师，您觉得我的画怎……”
“哦对了，”乔老师从热气氤氲的火锅中抬起头，“下次你想吃什么？巧克力火锅怎么样？”
段正彬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下次？”
乔老师也没太在意，直接拍板道：“那就巧克力火锅吧，再来点车厘子，正好可以练练色彩。”
乖巧的于小气决定不懂就问：“那个乔老师，您觉得我老大的画怎么样？”
“我不是已经约他火锅了吗？”乔老师有点奇怪地反问道，“小段色感挺好，一看也有功底，就算不艺考，当做修身养性练一练画也挺不错，你觉得呢？”
于小气满头问号，觉得自己一定是道行太浅看不懂老大的作品，不然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幅写意大白菜的好来呢？
段正彬倒是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位野狐禅老师。
被这么一通打岔，他忽然觉得这乔老师也还有点趣，就算不艺考、不跟他学画，跟这种奇怪的人聊聊天，或许也能长长见识。
“也行，那我下次再来拜访乔老师，”段正彬这样答应道，“什么时间合适呢？”
乔老师笑眯眯地拿出手机：“我加你个微信吧，咱们线上联系。”
扫了二维码，通过了好友，段正彬忽然想起来什么：“乔老师，还没问过您的全名是……”
“哎，我以为小气已经跟你说过了，”乔老师一拍脑门，“我名字好记，叫乔戈里峰。”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平凡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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