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曲·桃花词》百纳川

59、戚璠将军传第一章02

　　江山曲•桃花词
　　之戚璠将军传
　　第一章02

　　自去年来过一封信，戚璠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海云天真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和他打什么赌了！海云天怨戚璠，又怨自己。就算没有立下功劳，至少也该回来看看！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不回来看我，也该看看我爹呀！
　　“不管戚大哥立没立下大功，也不能说不回就不回！他怕他说了大话没脸见人，我不怕！他不回，我就去找他！”
　　海云天撂下这番话，跨上骏马，来不及听爹娘问声哪里去，扬鞭远走。他快马疾驰，只用了半月不到，便赶到独苏。
　　他向海防驻军说明来意、身份，还把戚璠的名字摆出来。大家听说他是戚璠自小学武的师弟，由警戒转成欢迎，让他进去了。
　　两个兵跟着他，告诉他戚璠正在当值，让他暂时等一等。他问要等多久，跟着他的二人说至少两个时辰。他一听，立刻竖起了眉，一刻也不愿等，冲冲撞撞往城防上闯。两个兵卒拦他不住，只得紧追上去，惟恐他闹出什么事。
　　海风习习，卷着腥味扑面。
　　“师哥！”
　　刚刚飞奔到城关上，海云天就扯开嗓子大喊，把紧跟着他的两个兵吓了一跳。他们绝没想到这看似嫩嫩的小子嗓门儿这么大，赶紧从后面捂住他的嘴，小声地恨道：“我的祖宗！你不要命也罢，还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拖下水不成？！”
　　海云天翻着眼睛瞪他们，连连摇头。他们见状，放开了手，拖着他在角落里蹲下，低声嘱咐：“你且先看看不要紧，别声张！”
　　海云天点点头，把头探出墙外，一眼望尽这高筑于海沿上的关隘。
　　苍碧天幕下，红猩猩的旌旗翻飞招展，掩映翡色海域，于风中鼓鼓作响。身着铠甲的戚璠，正站在一面飞扬的旗子下，与海云天不过百步，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全都被面前的人——刚刚是在他身后，吸引住了。
　　“你是戚璠？”
　　这人好奇地打量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戚璠，眼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
　　戚璠盯住这陌生人，惊愕了，一时没有说话。他实被对方的美貌震慑住了。对方又笑着问了一遍，他才如梦乍醒地叹了一声，道：“正是我。”
　　“这女人是谁？”
　　不远处看着的海云天，没来由一阵怨气。紧跟着他的两个兵，见他露出不快的神情，赶紧拽住他，道：“什么女人？！那是新继任的独苏王！我的祖宗，快下去吧？小心给贵人看见，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海云天甩开二人，紧靠着青石墙坐着，示意决不肯走。面前恰好有面旗子，又有那两个兵作掩护，海云天就像跟谁赌着气，决意要看个结果。
　　他鼓起腮，在心里咒骂戚璠。
　　他和戚璠认识了整整十年，还从没见对方因一人、一物露出那种惊艳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戚璠总是一符呆呆闷闷的样子，即使面对喜欢的东西、憎恶的东西，那表情也从未变化过。
　　他还记得他六岁时初见戚璠，对方只扫了他一眼，便回头对师傅，也就是他爹，说了两句话：“师傅，这女孩子是谁？怎么这般丑！”他爹登时皱一皱眉，答道：“他是我儿，是堂堂丈夫！”戚璠恍悟似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师傅这样一说，我倒觉得他俊俏了！”
　　撒谎！
　　连撒谎都这么呆呆闷闷！
　　海云天一边注视着戚璠跟那什么什么王爷，一边恨恨想：什么听师傅一说就觉得俊俏？难不成我的脸还会变来变去？大男人，又不能涂脂抹粉，自然比不得小女子！
　　……可是，眼下那个什么什么王，真得好美！恐怕从全天下精简出来的最最美的女子，也比不过他；即便是美艳略略胜了一筹，那通身的气派，是如何也比不过的。
　　海云天看着那个人，本来就混乱的思绪越发往不可收拾的方向漂荡。
　　忽见戚璠向那人倒身叩拜，海云天才回过了神。
　　戚璠叩首道：“小人愚钝，不知是王爷千岁，请赎罪！”
　　小王爷忙扶起他，看着他的脸笑道：“我哪里受得起你这一拜？倒是我要拜你，谢你使独苏免遭海寇践踏、保住了我的性命！”说话间，当真要给戚璠行礼。
　　戚璠惶恐，赶紧扶住对方：“王爷！莫折杀小人！”心里一阵感动，他莫名地险些淌下泪来。
　　少年王爷一笑：“纵然曾伦他们隐瞒了你的事，可公道自在人心。你尽管放心，是你的，我一定给你！”
　　戚璠又是一阵感动：“小人从没想过那些，只要有人知道我戚璠为朝廷立下了功劳，待有人问起时，也要给我做个旁证，我就心满意足！”
　　“你说得哪里话！”小王爷幽叹着，垂下了头，睫羽在眼底扫过一片青色的影。戚璠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正想赔罪，见他冷不丁跪下了。
　　戚璠大吃一惊，也赶紧跪下：“王爷，你这是……”
　　小王爷一符泫而欲泣的表情，双手紧紧抓住戚璠的双臂，哀哀道：“你说这番话，就是不肯受我的好意么？”
　　“戚璠不敢！只是……”
　　“莫非你也听人说了我什么，认为我不配做独苏王？”
　　“不是的！”戚璠的哪里晓得这看似娇嫩的小王爷心机颇深，此刻是想以情收买他。
　　“既如此，我若为你讨一个将军的名号，你要么？”
　　“王爷这般抬爱，戚某焉有不受之理？”
　　小王爷破泣为喜，扶着戚璠，双双站起。小王爷到紧紧抓住戚璠的手，颤抖地道：“那、那我们说好！你是朝廷的大将军，也是我的大将军！”
　　听到这话，戚璠眼圈一湿，通红了脸，一言不发，只痴痴点一点头。他从未敢想他有生之年能让如此贵人另眼相待，因而心头别有了一番滋味。
　　躲在那边偷看着的海云天，给他二人弄得一头雾水。不过此际，他既不想弄清戚璠立功的事，也不想弄明白功劳被人隐瞒的事；他只想弄清楚，戚璠和这模样不男不女的少年王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戚璠会向对方摆出那么令他作呕的表情。
　　他做旁观者，看得真，怎么都觉得那少年王爷是在做戏、是故意欺骗戚璠。
　　……可又有什么什么原因，让一个堂堂亲王欺骗一个下人呢？他想不通，只希望戚璠别轻易上当！
　　他忧心忡忡地回头看看那两个兵，指着少年王爷，问他们：“那个人跟谁都这么火热，还是只跟我师哥？”
　　两个兵愣了愣，互看了一眼，道：“什么叫‘那个人’？！是王爷！王爷！小哥儿，你乱讲话，真得会让我们掉脑袋！”
　　“问问而已，难道你们的师哥和陌生人搭讪，你们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们又没师哥！”两个兵笑了。
　　说话间，戚璠送那小王爷下城楼来。
　　两个兵赶紧拽着海云天先逃下来，躲去营房里。刚刚戚璠二人的谈话，他们也听见，趁着没人的工夫，赶紧对海云天说：“老戚若真得做了大将军，小哥儿你可要替我们在他面前多多美言！我们今天好歹也算照顾了你！”
　　海云天撇撇嘴：“那个木头能做将军，还不是看老天的意思？你们与其跟我说，还不如与老天爷烧两柱高香！”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闲扯了大半天，待到轮值，两个兵方恹恹地走了。离走前，他们还不忘嘱咐海云天：“千万别到处惹事！千万！”
　　海云天哪里听得进，见房里了没人，蠢蠢欲动，想尽快提醒戚璠小心那个人。他才摸到门首，门突然一响，开了，戚璠走进来。
　　两人双双惊愕，互相盯住彼此。半柱香的工夫，戚璠先叫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师傅跟师娘呢？还不回去！”
　　“我才来，为什么就回？我偏不！”海云天撅着嘴，在不知是谁的铺盖上坐下了。他万没想到，分别了三年的师兄弟，一见面竟是这样不快。
　　亏我还一心向着他！
　　海云天有点委屈，闷了片刻，翻起眼睛瞪戚璠：“我倒要问问你，你存心撵我走，到底安得什么心？”
　　“怎么是我？你一走，师傅跟师娘谁来照料？”
　　“这就是了。既然你还想着他们，为什么三年只去一封信？为什么……”
　　“当然是抽不得空！这边征战二年多，命都快丢了，哪还有那工夫！”
　　海云天冷笑：“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立了大功，要做大官了！”
　　“我那是......”戚璠略一愣，瞪上他的小师弟，“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和那什么王的话，我都听见了！海风专门刮进我耳朵里！”
　　“不管是谁告诉你的，这事还没个影子，你可别胡说！尤其是跟师傅！好像我是贪图这个，才到这里来的。”戚璠叹口气，在师弟旁边坐下。
　　“既不为这个，你立了功，我们的赌，算你赢，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海云天看着戚璠的眼。
　　戚璠低下了头，不言语。
　　“你倒是说话啊？”
　　戚璠摇了摇头。
　　“为什么？”海云天问。
　　“我还有别的事！”戚璠说着，拔身而起，快步往门首走，头也不回，“你已经见过我，快走吧，回去跟二老报声平安！”
　　“我偏不走！我偏不！”海云天气急败坏地将身往墙里蹭。
　　戚璠猛回顾他：“你看看，这里到处都是汗臭味，你怎么受得了？到了晚上，叫我把你安顿到哪里去？”
　　“我和你、和你一块儿，不行么？”
　　戚璠一脸严肃，沉默了。海云天看着他，冷冷一笑：“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那个人？”
　　“哪一个？”戚璠无端有些紧张。
　　“那个什么王爷！”海云天对戚璠扬起下巴，“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要你做他的大将军呢！你是为了他！你喜欢上他了！”
　　“你再胡说！”戚璠几步返回，抓住海云天的胳膊，将对方提了起来，见对方一脸愕然，又松了手。他立刻背对了海云天：“你快走吧！在这里只会惹事！”
　　海云天就是不肯走。戚璠急了，再度拉住他。他死命地挣，力气争不过戚璠。他慌了，冷不丁抱住戚璠的腰，将泣未泣道：“你到说说看，我惹过什么事，叫你这么不想见我！”
　　“谁说我想不见你？”
　　“既不是，为什么屡屡赶我走？你说，是不是因为你讨厌我说‘我喜欢你’？”
　　“.…..怎么是为这个……”
　　戚璠拧紧了眉头，音也低了下去。
　　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师弟，无论到哪里、当着什么人，只要他想说，一定会毫不脸红地说出“我最喜欢师哥”。戚璠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两个大男人之间说喜欢呀、爱呀，会叫世人瞧不起，可这位师弟好像根本不在乎。
　　海云天抬头看看无奈的戚璠：“你说两个大男人不能互相喜欢，可为什么你喜欢那个王爷，不喜欢我？”
　　“谁说我喜欢他？！”戚璠一惊，想推开海云天，却给对方抱得更紧。
　　“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喜欢他！你就是喜欢他！幸好我也瞧得出，他不喜欢你！他只想利用你，凭着他那张脸……”
　　“不许胡说！”戚璠吼了一声，猛甩开海云天，扯拽着对方，出了房门。
　　凭海云天怎么叫喊、凭过路的兵士如何侧目，戚璠就是铁了心。他直把海云天扯到营外，一把推搡出去：“别再来了！”又吩咐几个守卫，“别再让他进来！”
　　他头也不回，迈着大步，在海云天的视线里飞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