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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戚璠将军传第一章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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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曲•桃花词
之戚璠将军传
第一章01
戚璠者,焰方维州人也,少好读书、好兵事。及舞象,家事式微,无以自资,乃从军。
隆和九年。
如血残阳,映照得海域一片通红。沿海线上,死尸无数,有些已被涨上的潮水卷进了深海。
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从死人堆里吃力地爬出,用一挺残败的旗杆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朝城防上那几颗高悬的人头望了一眼,捏紧了拳。
好半天,他才对着那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苍天、海水、夕阳,咬牙誓道:“我岑千不亲手斩下曾伦首级,誓不为人!”言罢,返身离去。
十日后,镇边大将军府内的曾伦,果然收到战报,说海盗岑千勾结了陵鱼国海寇,前来犯边,已经将方港作为了盘踞地,周遭百姓苦不堪言。
曾伦忍耐了忍耐,终是拍案而起,与下面喝道:“那日是谁清扫的海沿?怎的没发现敌方还有活口?那岑千是海盗头目外甥,此番勾结了外邦海盗,必是来报仇!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
“将军!”下面马上有人站出来,“末将愿领命剿匪!向朝廷揍报前,誓将贼一举歼灭!”
曾伦愁得并不是贼寇如何难对付,只是发愁朝廷怪罪,如今见下面有他最得力的部下替他分忧,自然是准了,不多想,发了军令。
谁想不到三日,就有败北战事飞报而来:我方全军覆没。
曾伦大吃一惊。他以往剿匪,从来克无不胜,哪里吃过败仗?心下难免有些不快。他一边压住往朝廷揍报的折子,一边发令再次剿匪。
猛攻了几次,贼匪未灭,反而给对方屡战先机。
战事拖延了大半年,再压不住,只得发往朝廷。这时候,偏是老独苏王过世,新王袭封。曾伦忙于战事,辞谢了典礼。那新王并没有怪罪,当日给曾伦去了书信,叫他务必替朝廷尽力。
曾伦知这新袭封的王,是老王爷的二公子;他曾见过对方两面,笑对方不过是个娇嫩嫩的少年,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心中难免不服,越发地愤懑。
不久,朝廷下来旨意。那年轻的小皇帝景煜,在圣旨上亲笔写道:久不克,曾伦及其以下,免官,戴罪办贼;两月不克,连坐。
曾伦以为自己两头受了气,羞恼异常,亲自率军剿匪。他越是想突进取胜,越是久攻不下,指挥因急躁而屡屡失利,吃了大败仗。
皇帝只给他两个月时限,看眼还剩下一个月,他一个着急,竟大病,卧床不起。
他只得“运筹帷幄”,先后派出五名大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五个人身上。结果,三个有去无回,剩下的两个,他怎么都不敢再派。
时限还剩下二十天,曾伦再也掩饰不住,躺在病榻上,放声大哭,与下面的将士哭道:“我曾伦一世威风,想不到落个这样的结果!我一人受罚也就罢了,怎的还连累了与我多年征战的诸位!”
在场人无不唏嘘泣下,一个个默默不语。
曾伦转过脸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床边的一排将士,叹息道:“唉!等我死后,不知朝廷会派了谁来接替我的位子?我倒是真放心不下那接替我的人,还有你们。”又叹了两声,“新涉位的独苏王,年纪小,耳根不免软些,我死后,你们不妨去求求他,叫他替你们上书,向皇帝说几句好话,或可保住你们的位子……”
“将军!”
一行人全跪了下来,有人愤慨道:“大事未去,将军何出此哀言?我等愿随将军刀山火海,视死如归!”
曾伦哀哀地支起了身,顾那人道:“难不成,你有了什么克敌之计?”
那人垂首,默然。
曾伦将房内每个人都细看了一遍,知他们没有良策,不觉哀叹复起,躺倒在病榻。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窸窣,帘子晃了两晃,传进一声叹息。只见个魁梧的人影一晃,却是不见人进来。
“外面何人?”
曾伦恹恹地问了一句。所有人都向门首望去。
不见人。
“谁?”
增伦问,却是有气无力。旁边一员副将唯恐外面人没听到将军问话,朝门口大喝了一声:“外面是谁?进来讲话!”
话未落,帘子一掀,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不过二十岁,八尺开外、身材魁梧,面庞黝黑俊朗,双目烁烁,犹如两道闪电。看他穿着,是个振武副将,职位不高。
这人不等一众问话,向曾伦拜倒,高声道:“将军,某愿替将军解围!”
“解、解得什么围?”曾伦觉得这年轻人眼熟,却不认得。
这人自行起了身:“某不才,愿为先锋,为朝廷剿贼。”
曾伦闻言,喜出望外,蓦地坐了起来:“你、你叫什么?”
这人拜了拜,道:“某姓戚,戚璠。”
“戚璠?好!好!我记得了,是年前才提拔上来的振武副将!”曾伦露出笑容,欠身问,“你有什么计策?”。
一众全都看着戚璠。
戚璠一点不紧张,踱了两步,道:“暂还不能说。不过请将军放心,戚璠若不能如期克敌,愿以人头相见!”
旁边有人冷笑:“小小振武副将,何夸海口?”
戚璠只瞥了那人一眼,与曾伦道:“某愿在将军面前立下军令状!”
“将军!不可听小人胡言,坏我大计!”有人从旁劝阻。
戚璠瞥着那人,冷笑道:“大计?阁下有何大计,何不说来与将军、我等听?”
“这……”
曾伦抬手止住争执,思度了片刻,令左右取来纸砚,命戚璠立下了军令状。
曾伦不知戚璠有什么打算,令他做了个临时先锋,拨给一千兵马。曾伦想:倘这小子不行,我们也损失不了多少,何不先看看他的本事、赌一赌再说?
却说戚璠领下这一千人,不但没有嫌人手少,还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在曾伦病榻前,威风凛凛地甩了一句:“攻下方港前,戚璠决不再向将军多讨一兵一卒。”话落,掉头疾走而去。
曾伦到没有什么,他手下那才被戚璠咽住的大将,却是等着看戚璠的笑话,因此报复。
十日过去,没有一点胜利的消息传来。
等着看笑话的人冷笑着,与旁人窃窃私语,重伤戚璠。不少人果真以为戚璠不行了,纷纷向曾伦进言,请罢戚璠先锋头衔。
曾伦病未痊愈,镇日忧心忡忡,时不时派人去打探,得来的消息却也总是:“戚璠正令一百兵强攻敌营,无果。”
说好的十五日还未到,若提前罢了戚璠的衔,不要贻人口实了?可若是戚璠当真不行,这会子不罢他的职务,更待何时?曾伦正兀自烦闷,只听外面传来戚璠的声音,因即刻招进,斥责道:“我等身家都在你一人身上,你可不要糊弄了本将军!”
戚璠笑道:“某正是听说将军有此疑虑,故来相告。”
“告诉什么?”
“告诉将军,静观其变,务须着急。”
虽是这么说,第十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得胜的消息。曾伦一旦能够下床,便迫不及待地亲往战场。一见那阵式,他简直气歪了鼻子。
这戚璠好像没有一点打仗的意思,一面令人在本营地前面造饭似地放火扇烟,一面令不足百人佯攻敌人营地。
敌方先不理会,后受不住叫骂,冲出百十来人相与厮杀。蒙蒙浓浓的焰火遮掩了视野,分不清彼此、看不明战况,只听得一阵撼天动地的叫喊。
戚璠在后面留心观看,半个时辰后,亲自鸣金收兵。烟火未止,越来越浓。即将日落时,戚璠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却也是不足百人的佯攻。不到半个时辰,依旧收兵。
“戚璠,你这玩儿的什么?”
等戚璠一进营帐,曾伦劈头就问。
戚璠只是笑:“将军何必恼怒?某胜券在握矣!”
曾伦狐疑,坐不多时就被戚璠强行请了回去。
只用那不足百人,佯攻了足有十四天,直至第十五天清晨,仍是那不足百人先去敌营前挑衅,背后仍是烟火冲天。
贼匪迷迷糊糊地还没睡醒,以为朝廷兵马还像先前那样“弱不禁风”,只要略杀一杀,就能令对方撤退,便依着老套路,派出了百十来人应付。
谁想这一次,那浓烟深处竟藏着一千人马。几个贼匪才一冒头,戚璠就领着部下突围了进去。
贼匪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烟火逐渐熄灭。
天大亮时,方港贼巢已空空如也。除了岑千与海寇头目走脱,其余的,死的死,伤的伤,再不能成气候。
曾伦得信,大喜,即刻向朝廷上表。军中设宴一天。
宴上,曾伦问戚璠要什么好处。
戚璠直言不讳,道:“参军前,我曾与家乡一个人打了赌,这辈子定要为国立下几个大功。我戚璠什么都不要,只请将军记着戚璠立了几个功劳,等有人来问时,也好叫戚璠有个说辞!”
曾伦听罢,默然不语。
戚璠哪里知,曾伦上表的折子里,根本没有提到他的名姓。
片刻的工夫,曾伦换上了笑脸,对下面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顾左右道:“你说不要,难道朝廷、皇上就当真不给你了么?我虽是大将军,说了什么也不能算数!赏赐不赏赐、记功不记功,都是朝廷、皇上说了算,等圣上的旨意下来,我再与你定夺,你看如何?”
戚璠想不到这是曾伦的安抚之言,叩拜道:“全凭将军做主!”他还把曾伦当成了他忠心耿耿的对象。
不久,朝廷来人,论功行赏。从上倒下,连被戚璠咽住的那个将令都封赏了,唯独没有提到戚璠。
戚璠依稀觉出各中机关,却是不敢相信。他对自己道:“想必是我职卑人微,只有这一个功劳,皇上怕我骄傲自满,才故意忘了我!”
他倒不去计较,还安心作他的振武副将。
他的事,那些兵卒都看在眼里。他自己不去说,却早给他带领过的那一千兵卒像讲传奇故事似地风说了出去。
一个风平浪静的傍晚,戚璠正在城防上巡视,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前面可是戚璠么?”
无端端冷荷香扑面,戚璠只觉得飘飘乎乎。心下一惊,他回了头。
霎时间,一阵飞花迷入眼,人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