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曲·桃花词》百纳川

60、戚璠将军传第一章03

　　江山曲•桃花词
　　之戚璠将军传
　　第一章03

　　一阵风起，卷着大海的腥，扬着白色、黄色的沙，迷了眼。
　　海云天眼睛一酸，揉眼的工夫，来不及唤住离去的师哥；另一方面，他根本不知他有什么理由让对方留住他。
　　走就走！
　　他恨恨地，转头便走，还在心里跟自己发誓，发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见戚璠。可快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住，捏紧了双拳，低头盯住自己的影子。
　　他改变了主意。
　　我这是怎么了？傻了？凭什么要听他的！他虽比我大了两岁，可到底是我爹的徒弟!
　　“叫我走，我偏不！看你怎么办！”他回头狠瞪一眼驻军营地，赌气地哼一声，回来牵了马匹，向距此十里远的圆溪城驰去。
　　两个月后，海寇卷土重来。岑千亲率八十人，趁夜色从哨岗眼下摸过，一路向南，突袭了离驻军不甚远的南滩。那是个小地方，因离驻军近，没有任何兵士看守。岑千和陵鱼海寇就是看中曾伦不把它放在眼里、疏于防范，才对它下了手。
　　不多时，战火打响。战事飞报进来时，曾伦睡得正香。他从被窝里爬起，也不及披衣，急忙忙指了大批人马去南滩灭贼。可不曾想，他派出去的人马离开还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事报说，见一路贼人向东边的东隘之地去了。
　　曾伦猝不及防，慌忙中竟又拨了一批人马。
　　这批人走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第三次战事来报：大批海寇惊显于菱城之下。
　　菱城里住得全是军中人家眷，就是守军，也不过老弱病残。如今海寇攻到城下，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曾伦闻言，顿时恍悟：突袭南滩、东隘的两路贼，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远在三十里开外的菱城！这些贼人几时变得这般精明？！恍悟归恍悟，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天杀的贼！”曾伦拍案大骂，把下面连夜抓来的众将领逐一打量了一遍，沉声问道，“菱城距此三十里，那么多贼人，光天化日涌去，缘何此时才报？”
　　下面众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沉闷了片刻，才有人回：“想必是三三两两的化装成百姓，蒙混了过去。”
　　“李将军猜得不错！”
　　帘外一声响应，戚璠走了进来。
　　“怎么又是你？！”
　　在坐众位瞒了上次的功劳，今番见了戚璠，不免害怕、惶恐、吃惊。
　　戚璠将各位冷冷扫过一眼，与曾伦道：“某有良计灭敌，向曾将军请命！”
　　“好吧，你且说来听？”曾伦也有些不耐烦。
　　戚璠只是一笑：“暂时还不能说。”
　　“你好大胆！”曾伦怒道，“你知上回封赏为何没有你？”他故意提及。
　　戚璠看着曾伦，不说话，确实没想到大将军会自己揭自己的短，只听对方说：
　　“就因你也说了这句！什么不能说？将领面前，岂容隐瞒？”
　　“将军！”戚璠单膝跪下，“戚某并无隐瞒之意，实是战事变化无常，说亦无易。依某之见，交上一个捷报，岂不比滔滔大论强得多？”
　　曾伦沉吟了。旁边有人低声唤他，他也不应。
　　他想用戚璠，可戚璠的心究竟偏向哪一边，他吃不准。戚璠屡次三番自荐，万一有着自己的打算，到头来把他的位子抢了去，该怎么办？故而犹豫。
　　“将军！”戚璠看出曾伦心思，忙开口道，“戚某不要赏赐，只求将军给某一个立功的机会！”
　　这话再度震惊了曾伦及在座。
　　他们全都用讶异的眼光盯住戚璠，好像他是个怪物——实是没想过世上还有不求封赏，甘愿去杀敌的蠢蛋。
　　戚璠见众人没有一个说话的，便又将刚才的话大声说了一遍。
　　曾伦微微一笑：“好！”他盯着戚璠的脸，“这是你说的，你不要反悔！”
　　“戚某不悔！只是有一件，请将军答应。”
　　曾伦冷冷一笑：“说了半天，还不是讨赏？”
　　“不是！”戚璠拔起身，再度将在坐众将扫了一遍，目光如炬，与曾伦道，“请将军下令，令众位将领听我调遣。”
　　“将军？！”
　　众将听言，哪一个肯服？全都起了身，哀求似地望向上座。
　　曾伦想了想，一拍桌子：“好！我就给你这特权！”纵然对戚璠有所嫌隙，眼下战事更为要紧，一时颜面为小，总比叫朝庭怪罪伤多了。他此处到想得十分明白。
　　“将军既然爽快”，戚璠又道，“免有人不服某，请下军令。”
　　“下！”曾伦着人取来笔墨纸砚，令在场众将一人写了一封保证书：不听戚璠调遣、延误军情者，杀无赦。
　　戚璠领了命，将众人分成四组；一组左路包抄向圆溪，一组右路包抄，第三组负责切断从南来的敌方援手，第四组负责切断东边。
　　安排妥当，戚璠领着左路飞驰疾去。
　　却说戚璠赶到时，菱城大门已经半开，里面的老弱残兵几乎支持不住。
　　那些趁夜来袭的海寇，于忙茫茫夜色下看来，似乎人数众多，其实五百人不过。他们打杀百姓、残兵，还有得富余，一见到那些气势汹汹的少年官兵，还是一个对两个，简直不是对手。不消一个时辰，众贼纷纷解甲，连滚带爬地逃窜开去。一些得意的兵，也不屑追赶，索性放他们跑、看着他们跑。说来也起奇怪，他们几乎都往北面跑。
　　未几，从南边来战报，说一行贼人已被驱跑，正向北面逃窜。相继又有东边来报，贼人不堪驱打，向北流窜。
　　众人都以为大捷，个个欢欣鼓舞，倒有偃旗息鼓、班师回朝的架势。唯独戚璠默默不语。
　　他总觉得不对劲，想了片刻，急转马头，大喝速往北进发。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质问他。他冷着脸道：“此三地皆非贼目标，唯北面圆溪，与军不过十里，疏于防范，是最松懈口，是敌人目的！”
　　戚璠料得不差，此时此际，正有大批贼人往圆溪进发，眼看就要到城门下。那些从三路逃亡来的，原来只是佯作逃窜模样，赶来支援。四路加在一起，竟有千余贼众。
　　另一边，曾伦刚刚知道真相，大恨不已。而更让他恼恨的是，那戚璠竟然也才恍悟到这事实。几路人马已经分拨出去，再折回来救济圆溪，没有一半个时辰，完全赶不及；手中剩下的兵源，还要防范敌人来偷营，根本不能动。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又有飞报至：贼众共两千余，已经抵达圆溪，即将攻城。
　　曾伦一个着急，旧病复发，登时昏厥过去。主营中乱作一团。
　　戚璠那边也得到消息，快马加鞭，领一众兵士飞驰。有不服他的将员，抱怨他不自量力、吃了恶果子。他也不反驳。
　　他正在心里恨自己。
　　他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本事，可没想到自己竟蠢到上了这么个简单的当。
　　情况越来越紧急。戚璠眼看不能及时赶到，急拨了百人小队做先行，先去救援。
　　正是在这紧要关口，忽然有个满脸血污、百姓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冲到了戚璠马前，惊得战马嘶鸣迭起。
　　“小人、小人有事要报一个叫戚璠的人！”
　　“我就是！”戚璠勒住马，且让兵士先行过去。
　　那人愣了愣，回过神的工夫，忙与戚璠说：“小人是圆溪城的一名守军，城里驻军不足百人，又没有将领。才海寇来袭，幸而有个叫海云天的小子，打昏了那个冥顽不灵的军械库守卫，打开军库，叫城里人等全领一套军服穿戴起来，拿着家伙到城上叫嚣。城外那些海寇本要攻城，一见人多又犹豫了，这会子还在城下等待时机。那海云天听下面的海寇说，有个叫戚璠的人领兵马才大败了菱城一边，正带人往来救援。姓海的小子才忙命我乔装、从后城顺绳下来，给你报信！”
　　“你有何凭证？”戚璠信了大半，却仍问。
　　那人忙从怀中摸出一纸书信，并一支青玉笈，交与戚璠。
　　信用蜡油封住，戚璠拆开一看，正是海云天笔迹。上面所述，与那人说的一般无差；那青玉笈，也正是海云天之物。
　　戚璠一面大喜，一面惊叹，领那人再往曾伦处报信，自己策马先行离去。
　　一个时辰后，人马赶至圆溪城下。
　　城上只几盏幽幽的灯于风中摇曳，城下火把星稀，再加上夜幕深沉，只见城上有黑压压一大片人举着些长长短短、不知何物的兵器在那里撼天动地地叫喊，至于老幼、高矮，手中用的什么兵器，一律看不清。
　　只听得有人高喊了一句：“若是贼寇敢来，管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接着有许多人大声应和。
　　城下的两千多贼人却是没想到城里有这么多兵，全看傻了眼。等到戚璠一行赶至时，他们正在下面呆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从城上嗖地放出一箭，正中贼首心口。原本措手不及的贼众越发惊慌，登时乱成一团。
　　片刻的工夫，圆溪城门洞开，海云天身背弯弓，指上拈了三支箭，三箭齐发，击中最前面的三个贼人。接着，他抽出长剑，领一百多兵、几十个装成官兵模样的少壮青年，一窝蜂般杀出。
　　城上的百姓仍高呼叫嚣着。烽烟腾腾，杀声一片。官兵虽恨这些时时扰得不叫他们休息的贼，以前却大都抱着各自保命的念头，碰上真刀真枪，一向推推堂堂。今次听得士气正浓，全都被鼓舞了起来，奋勇争杀，连逃跑的也不放过了；那几个不服戚璠的将员，也一个个杀红了眼，嘶喊着挥戈。人人遍身血迹，却大都不是自己的血，是敌人的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战袍，包括马匹。
　　贼人死伤大半。有的还殊死搏斗着，就这么被乱刀几下砍死；有的见势不妙，丢了武器掉头便逃；有的侥幸逃出一条命；有的被从后面追上的官兵一刀撩死；有的见逃不出去，索性丢了武器，倒地诈死，继而被双方人马践踏致死。
　　酣战至黎明，城下寂寥下来。
　　大雾弥漫东方，夹杂着海腥，笼罩了这片血色地域。
　　官兵点一点尸首，总缴敌一千七一十三人，朝廷这边死伤有九十，告大捷。
　　诸事停妥，戚璠领一队人马驻守于此。那队将员早于昨夜被戚璠折服，欣然受命。
　　临走前，戚璠想起他的师弟，只感到抱歉，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打探了海云天留宿的客栈，亲自去探望对方。他想问问海云天为什么没有走，又想向对方说声对不起，并且对昨晚的事道声谢。
　　怎曾想，海云天紧闭了大门，根本不见戚璠。
　　“师弟？师弟你开开门！”戚璠在外面拍门叫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了门，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不行么？”
　　里面没有动静。戚璠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为我赶你的事生气，可你要真是生气，为什么还来帮我？”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戚璠按耐不住了，抬脚踹门。
　　房门支持不住，掩着尘土倒下。戚璠闯进去一看，房里竟是空的，无有一人。
　　对面一扇窗洞开。戚璠知道，海云天定是知他来，从窗逃了。因又追了出去，奈何晨雾茫茫，早不见了对方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