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51、异界（上）

　　“看，前面有个小屋！”黑暗中一条小路蜿蜒蛇曲，尽头还是未知；纯木建造的小屋却突兀地出现在路边。窗和门都紧紧地闭着，缝隙里透出桔黄色的光芒。
　　微光闪烁，仿佛是烛火。
　　不管怎么样，比起冷调的节能灯光，橘色微光总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今天就在那儿休息吧？”领头的人兴奋地大叫，“这样，即使他们追上来了，也没关系。”
　　没关系？
　　连日连夜地被追赶，实在倦了就蹲在路上合一合眼；听见杂碎的脚步声再往前跑。
　　而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这样的日子，还要延续多长的时间才能结束？
　　“当然没关系，把门关上，他们就进不来。”
　　可是，他们是什么？
　　即使揣着无数个问号，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跑进了小屋。
　　“快关门！快关门！有没有锁？”
　　他总是这样——做事毛毛躁躁的、嗓门又大；一件事刚刚开个头，就可以被他吼得人尽皆知。当初，小瑶会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嗓门大？这个可能性令王威吃吃发笑。
　　杨世杰抱着黑色公文包过来，愤怒地瞪他一眼。
　　“都是什么时候了，亏你笑得出来。”他嫌弃王威手慢，粗手粗脚地凑过来，快速为大门落锁。
　　一转身，王威才发现这座小屋实在是简陋得可以。什么都没有，包括门上的锁也是最简单的一个木栓子。如果用蛮力，三两下就可以把门撞个粉碎。虽然是什么都没有，正中央却升着暖暖的一盆火。映衬在王威的眼里，“噼啪”地闪出火花。
　　杨世杰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一看，乐了。
　　“有信号了！”这些天一直在没信号的地方兜兜转转，把杨世杰急得象火上跳脚的猴子。他挂念的是贺瑶，虽然有发过短信报平安；可是一合眼，他就看见贺瑶憔悴的脸在眼前晃。
　　他急忙拨通熟记于心的号码。
　　几乎是在拨通的第一时间，对方就立即接起了话筒。
　　“世杰？”惊喜交加的泣音令杨世杰微微一愣，慢慢皱眉。
　　“我说女人，”他大刺刺地叉腰站着，黑色的公文包挂在他的手腕间一晃一晃。“我不是嘱咐你要好好休息吗？怎么声音听起来死气沉沉的？”
　　“少罗嗦！快滚回来！”小瑶比他更火爆。杨世杰双肩紧缩，怯怯地看一眼对面的王威。威还是八风吹不动的老样子，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杨世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背过身，缩成虾米状。
　　“好啦、好啦。木雕已经拿到了，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回来了。”他轻声安抚，英雄气短。
　　让她想你——黑暗中有人戏谑讥笑，不忘提醒杨世杰——别让她的思念停下来，不然你就出不去。
　　杨世杰心思有片刻地恍惚。
　　出不去？
　　去哪？
　　他眨眨眼，凝住自己的意识。“安啦、安啦，小瑶乖、小瑶最听话。杰哥哥回来买糖给你吃……”通话彼端的抽泣碎念声登时化作母暴龙喷火怒吼呼啸而过。迫于威力，杨世杰只好把话筒拿得远一点。
　　“你个不乖，也不想想杰哥哥是为了你才来这儿找木雕的。”杨世杰嘟着嘴，装可怜扮乖。
　　王威一直在他身后拨弄着火堆，突兀地插嘴问道：“世杰，你为了什么才找木雕？”
　　“啊？”杨世杰侧首，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王威。
　　好友的面容被金色的火光笼罩，热浪流窜中，居然有瞬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了小瑶啊……”他恍恍惚惚地扪心自问，对啊，为了什么才大费周章地找木雕呢？差点把自个儿一条小命都赔上了……
　　黑暗中有人生气的“啧”了一声。
　　“为了许愿啊。”无形中笑语从容提醒。这是谁？午后的阳光懒懒洒下来的时候，那人的黑发盖在眉间轻微飘动。他一伸手拨弄，发丝尾端就闪出隐晦的红色……
　　“是你说小瑶太不听话，只要向木雕许个愿，让小瑶听话！”
　　杨世杰忽然沉默了，一半是因为回忆，一半是因为小瑶在彼端破碎的抽泣声。为了让小瑶听话？对，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仅仅是个念头。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杨世杰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已经身陷险境。不止自己，还连累了王威……更重要的是，小瑶的情况非常不妙。
　　有哪个痴汉会为了让老婆听话，而让老婆送死的？
　　杨世杰咬紧牙关。
　　可恶，到底是谁布了这个局？用这么诡谲的手法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世杰，快点回来。”
　　小瑶在召唤他！
　　杨世杰忽地站起。
　　“世杰！”王威大喝。“你想干什么！”
　　杨世杰茫然地看着火光、看着王威。干什么？不对，他什么都不想干。这事情太诡异，他害怕了，他想停下来。
　　小瑶的声音也不对。
　　凭着灵异的第六感，他直觉小瑶快出事了。
　　怎么办？
　　杨世杰绕着火堆，还有一直稳坐不动的王威团团转。这期间，他的电话一直搁在耳边。
　　“小瑶，你没事吧？”
　　“……没事……”信号不太稳，断断续续。“……你快点回来。”
　　杨世杰更显焦躁。“知道，我就快回来了。你等我！记住，多休息休息，多吃饭。我说让你等我，意思是象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老是守着电话。大不了我发短信给你！”一口气说完，发现这次通话时间比较久。杨世杰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
　　“平常都是我等你，你个小没良心地不理人。这回不错，全数扳回来。”
　　贺瑶在那边喷笑，眼泪鼻涕一起喷。
　　“你还在计较这个？！”不敢置信！就算平常没什么脑子也就罢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只会计较这种小事？
　　杨世杰被她教训，只好搔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微笑。
　　“嘿嘿……因为我想你嘛。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就把过去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全部回忆一次。”
　　“……杨世杰，你这样的话算是甜言蜜语？”事实上，贺瑶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软软地瘫在地上了。她一手拿着话筒，一边仰望洁白的天花板。确认世杰听不见的情况下，她悄悄呼出一口累积了很久的秽气。
　　杨世杰继续傻笑，半晌才说出一句：“嗯，我想你。”
　　“记得想我哦！”杨世杰霸道的宣称，浑然不觉这句话变成看不见的气流在黑暗中疯狂穿梭；最后化成一道黑箭，穿刺在贺瑶的胸口。
　　贺瑶一阵气闷，拼命咽下恶心感。气喘吁吁中，似乎又被吸走一缕生气。
　　“小瑶！”杨世杰立即感觉到不对劲，警戒低喊。
　　王威抬起头，与他回望。
　　“好啦，时间到了。该结束通话了。”仍然是那个看不见的人主宰了一切，戏谑嘲笑、轻微弹指——杨世杰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手机里不间断地传出电流沙沙的声音，令他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
　　“小瑶，记住了。我爱你！”他大声地吼。
　　“对了，去告诉王威家的莲华，他很安全，和我在一起……小瑶……”
　　通话终于结束。
　　杨世杰呆呆地看着手机，额际青筋暴突。半晌，他的视线移向王威，对方正一瞬不瞬地死盯着他。
　　“别放下公文包。”王威轻声提醒。“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千万别放下公文包。”
　　杨世杰的目光转到自己的右手上。
　　装有木雕的黑色公文包一直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
　　他的眼眶慢慢发热，渐渐发红。
　　然后他蹲下来，很粗犷地盘腿坐在王威身边；用左手大力地拍打着公文包。
　　“放心啦！不会松手。绝对不松手！”杨世杰豪迈地大笑，紧紧抱住公文包。他只松过一次手，结果把王威给扯进现在的黑暗世界里。不能再松手了，下次，不知道又会扯进哪个无辜受累的人。
　　他一直担心是小瑶。
　　小瑶从小娇生惯养，肯定受不了这世界里无形的压迫。
　　所以，绝对不能再松手。
　　火堆烧得很旺，暂时性地驱走一些寒意。杨世杰从头至尾都在大笑，王威淡淡瞥他一眼，从世杰抽动的眼角判断出他内心恐惧加俱。
　　这样可不行。王威暗自沉吟，再这么下去，他会崩溃的。
　　“世杰，你要坚持住。”
　　“嗯。”
　　“木雕还给他的主人后，就没事了。”
　　“嗯。”
　　问题是，木雕的主人在哪？
　　王威心情比杨世杰的更沮丧。
　　当初赤灯只说木雕交给他就赢了，可以保全杨世杰。
　　可是木雕找到了，赤灯却不在。到哪去找刑赤灯？他尝试着在心里呼唤赤灯，结果那狡猾的家伙只在最初冷冷地回应过一次，便再也不理他。
　　“我不是你的莲华，”通过心灵感应，刑赤灯最初冷冷地提醒王威。“别再费力叫我的名字了。叫得烦了，当心我早一步把杨世杰给灭了。”
　　“这和我们约定的不同。你说过，只要找到木雕……”
　　“要把它给我才行！”刑赤灯仿佛无处不在，又好象在高高俯瞰。
　　“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你高兴吗？”为了不影响杨世杰，王威只能在心里怒吼。
　　刑赤灯的声音带着轻浮的杀气，呵呵发笑，象阴风一样萦绕在王威心际。
　　“放心，时间到了自然就能出来了。只要到了时间的终点，你把木雕给我，我就保住杨世杰。”
　　“一言为定！”
　　“王威！”杨世杰目光发直地盯着跳跃的火苗，双手环膝。他打断王威的回忆，呵呵笑着，一边喃喃自语。“你说，木雕的主人是不是长得太丑？所以不敢现身？”
　　王威一愣。
　　“应该……不丑吧……”
　　赤灯的皮相还算不错，就是邪气了点。
　　“那为什么老是不出现？”杨世杰缩紧身子，目光透出一丝惶恐。“我不想许愿了。”那狗屁愿望，根本不值一提！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我要见小瑶……”
　　王威同情地拍拍他后背。“放心，应该快了。”
　　“……哦……对了！”须臾，杨世杰又振作起来。“我让小瑶去转告莲华，免得女鬼担心。”
　　王威哭笑不得，听他一口一个“女鬼”，再一口一个“莲华”。
　　杨世杰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看王威。“抱歉了，把你也扯进来。”
　　“这下好了，变成两个女人看家。我们在外面闲混。”他哈哈大笑。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女音。
　　“小少爷？”
　　杨世杰象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落地之后赶紧抓牢公文包。他惊恐地看着王威，却发现对方也手足无措地瞪着自己。
　　轻轻的叩门声，一下、二下……
　　“小少爷，把门打开，好吗？”
　　妈的，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