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36、剪发

　　集训中途留校要走很多程序。比如跟画室老师协调好、跟家长报备情况、把校外宿舍的东西登记搬回校内宿舍等等。

　　江知直接在微信上跟葛老师说的，鉴于褚方有很多年的画画功底，在画室的水平属于中上，葛老师要求他一周交一次达标作业，不达标的话就还老老实实回画室练习。

　　江知试图也在微信上跟原主的父母说一下情况，褚方给他爸的备注就是名字，褚韦康。江知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画画水平还可以了，当务之急要提高学习成绩，所以剩下的一个月集训他就不去了，要搬回学校住。

　　褚韦康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江知有点紧张，害怕被原主爸听出什么异样。

　　褚韦康：“儿子，你直接搬回家吧。我们家离你们学校不远，早晚让司机接送你。”

　　“不用了。”江知尽量像记忆里的褚方一样，语气吊儿郎当的：“家里没那个氛围，我晚上还要请教别人问题呢。”

　　“让你姐姐教你啊。”褚韦康没发觉异样，“你姐姐学习好，教你绰绰有余。正好回来跟姐姐和你阿姨增进增进感情。”
　　他说的是褚方的后妈闫秀双，和她的女儿闫妍。

　　江知：“挂了。”

　　这算是跟家里沟通好了。
　　江知觉得他演这么个形象也不是很难，要是他没有从小扮女装，说不定他本人就是这种性格呢。

　　接下来就只剩把校外宿舍的东西拿回他在校内的宿舍了。
　　离下晚自习还有不到一小时。

　　江知打完电话回班里的时候，班里异常沸腾，在晚上寂静的校园里传得格外远，老徐让他们压着声音别吵到其他班的学生学习，但是压根压不住。

　　江知走到班级后门时听到班里老徐说：“梅景闻你那头卷毛明天出去剪了，都给我遵守学校规章制度啊。”

　　接着他听见梅景闻懒洋洋地应了句是。

　　江知从后门进去，回到自己座位上。梅景闻支着头转笔，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趁着讲台上老徐班会开的正热闹，江知微微凑近他，低声问：“哥哥…”
　　梅景闻往后仰了仰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知也默默跟他拉开了点距离：“不是，那个、哥……闻哥。你住哪个宿舍啊？”

　　梅景闻：“302。”

　　江知：“你们宿舍几个人？”

　　梅景闻转笔的动作停下来，“六人间，但我室友都毕业了，现在是我一个人住。”

　　江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徐视角里，他在上面讲得口干舌燥，一转头那个说要办返校手续的江知还坐在原位，往他新同桌那边凑着头，叭叭个没完。
　　老徐：“褚方，你还不去申请搬回校内宿舍还在那叭叭啥呢？今晚准备睡垃圾桶？”

　　江知站起来：“我想换宿舍。”

　　老徐头疼：“先搬回来再说！”

　　“老徐老徐，”陈看蹦起来嚷嚷：“这么晚了夺不安全呐！我申请自我牺牲陪褚方同学搬铺盖！”

　　“陈看同学考虑得夺周到啊，”老徐呵呵一笑，“确实不安全，今天先申请，明天再搬吧。”

　　江知这次不是以褚方人设的名义，而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真心实意真情实感外加情真意切地向热情的陈看竖了根中指。

　　江知迅速办理了申请，拿出手机查了查自己的余额，打了车直奔校外宿舍收拾。

　　校外宿舍也是六人间，因为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褚方跟周志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班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什么重点内容可说，无非是向他们这群刚升入高三的学生敲响战鼓，再灌些鸡汤。老徐担心晚上不安全，就让集训的同学早早地散了。

　　江知几乎跟周志前后脚到校外宿舍。画室的同学还没下课，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志青黑着脸，坐在床上玩手机。

　　江知穿越来这里几天了，这几天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度过的，江知承认怪自己没忍住看了周志‘几次’。但他真的忍不住。
　　虽然周志跟姚卓唯一相似之处就是左耳垂上都长了颗痣。而且那颗痣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但江知真的忍不住。

　　很多时候他不是在看周志，而是看着这唯一不太相似的相似点，发着呆想念姚卓。

　　但现在不用了。
　　江知心里充斥着欢喜，恨不得一秒钟把东西都收拾好，插了翅膀飞回学校，赶在晚自习结束之前再回班里看他一眼。
　　虽然那个人仿佛不记得自己。

　　江知没想着跟周志道歉。
　　眼睛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没有意淫周志，只是偶尔无意识地发呆而已。

　　而且周志避他如蛇蝎，江知觉得倒不如不解释。时间久了相信周志会明白他没有打他的主意。
　　江知只想打一个人的主意。

　　江知急急忙忙把东西拉到学校的时候，晚自习已经结束了。江知只好把东西都搬回了原来的宿舍。
　　江知对他这些室友不太熟悉，但凭着记忆能对的上姓名。

　　睡前几个室友还调笑：“药罐儿都开始认真学习了，我们几个也得加油啊。”

　　这感觉有点新奇。

　　室友很快陆陆续续地睡着，呼噜声此起彼伏。
　　江知躺在床上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顶着一层黑眼圈来到班里，陈看吓了一跳，“方子，你昨晚偷偷补作业了？”

　　江知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补你妈’三个字，虽然他心里明白此妈非彼妈，此妈只是一个虚拟妈，但到了嘴边还是换成了委婉一点的：“补个头。”

　　陈看啧道：“寝室不好睡吧？褚少爷，您放着家不住非要去寝室受苦，图啥呢？”

　　褚方以前一直是不住校的，几个月前可能突然叛逆期？非要住学校宿舍，在学校住不惯睡不好也不回家住。

　　江知从来没上过早读这种东西，坐在座位上听着同学的读书声他昏昏欲睡。马上六点半了还有几个男生拖拖拉拉的没进班，老徐沉着个脸堵在门口嫌他们太散漫了，没有丝毫适应到高三的节奏。

　　蒋梦佳坐在江知前面，她跟同桌吐槽，“老徐现在都来监早读了，高三这么可怕的嘛。”
　　两个女生吐槽了一会，蒋梦佳突然回头，“药罐儿，有人盯着你早读你是不是也不适应。怎么也没听你吐槽？”

　　江知：“……”

　　江知都不知道正常的早读是什么样子。

　　蒋梦佳又问在场唯一有高三经验的人：“学长，高三这么可怕的吗？”

　　梅景闻：“班主任一般都会来监早读的。”
　　本来江知就忍不住一直看他，但是有了周志的前车之鉴，江知不敢看得太放肆。现在蒋梦佳扭着头眼神亮晶晶地跟他说话，江知也趁机趴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大多数时候是蒋梦佳在说，梅景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句。

　　过了一会，江知不看他了。熬一夜鹰还是很难受，早读熬不动了。

　　在外面因为迟到挨训的男生陆陆续续都进班了，江知清醒了一点。

　　虽然其乐融融的宿舍初体验感觉尚可，但是江知不想单纯收获这份兄弟情，

　　老徐看见他走过来就头大，声音压过了一干假装认真读书的学生，“祖宗，怎么了？”

　　朗读声中夹了几道哧哧的笑。
　　江知：“出来说。”

　　两人到了班门前的走廊上，老徐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办理情况，一边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江知：“我想换宿舍。”

　　老徐看他一眼：“跟室友闹矛盾了？”

　　江知：“没有。”

　　老徐惊讶：“这么老实？”

　　江知：“……”

　　江知捡起自己的小少爷人设，“宿舍人多睡不好。”

　　老徐呵呵，“那别住校，走读。”

　　接下来是浪子回头依然让人头疼的小魔王：“住校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我可以多学很多东西。”

　　“……”
　　老徐：“行吧，那你想换哪个宿舍？总不能学校为你褚少爷开个单人房？没这道理吧。”

　　江知：“302吧。302就住了一个人。”

　　老徐把这个宿舍号放嘴里嚼了两嚼，男寝三楼，那不是上届高三的宿舍吗？他警觉：“不行。”

　　老徐防熊孩子似的：“梅景闻是个好苗子，你别祸祸人家。”

　　江知长睫一眨一眨地卖乖，他举着手保证：“我已经改过自新了，绝对不会捣乱，不会影响同学。”

　　老徐不吃他这一套：“你上次保证不再把考卷撕成一条条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上上次在卷子上画A4的王八时也这么说的，还有上上上次你翻墙逃课……”

　　江知：“……”
　　他想了想说：“我可以用行动证明，我要向梅景闻同学学习，关键我浪子回头不能空口说说，我不会的地方得有教我呀，我看梅景闻同学就挺合适的。”

　　老徐更不乐意了：“你这水平，咱班随便拉一个就连张景容都能教你。”

　　换寝室的事老徐很强硬，最后也不同意他搬进302。

　　老徐：“你要是睡不好，我帮你打听打听别的班有没有人少的寝室。”

　　江知丧着脸：“不用了。”

　　江知有点低迷，埋在桌子上补觉，头枕着胳膊，一只手绕道颈后垂着。

　　蒋梦佳回头看了一眼，用口型问梅景闻：他怎么了？

　　梅景闻瞥了那个后脑勺一眼，他当然不知道。

　　早读的时候，隔着大老远几乎一个班的距离，朝着江知扔来一个纸团，只不过不小心砸到了他前面的蒋梦佳。

　　蒋梦佳拿着纸团四下看看，只见左边靠窗第三排的陈看同学，冲她挤眉弄眼，连口型带比划让她传给江知。

　　蒋梦佳回头看了一眼，给陈看回了个口型：睡了。

　　陈看：叫醒他。

　　蒋梦佳：我不敢。
　　蒋梦佳：我说是你叫醒的？

　　陈看：算了，放他桌上吧，等他醒了再看。

　　蒋梦佳远远地冲他比了个小拇指。把纸团放在了江知桌上。

　　梅景闻看着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江知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陈看焦灼地又扔了一个纸团。

　　蒋梦佳：？

　　陈看：拍醒他。

　　蒋梦佳小心地敲了几下江知的桌子，在江知皱着眉抬起眼的那一瞬间飞快地说了句‘药罐这可不关我的事是陈看叫你的。’

　　江知搓了把脸，想着褚方这小魔王做得不太成功，明知道他有起床气陈看还敢吵他睡觉。江知打着哈欠拆开那个纸团，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方，早饭翻墙出去吃否？

　　陈看都要憋坏了。好久没人陪他翻墙出去吃饭了。

　　江知回了几个字，团起来往他那边随手一扔，又趴桌上睡了。

　　陈看焦灼地呼唤纸团落地的地方周围的同学，手舞足蹈地朝他比划，让人家帮他捡个纸条，还没等那同学明白他的意思，下课铃打响了。

　　陈看不看那个纸条了，趴到后排空桌子上拍了拍江知：“罐儿，出去吃饭吧？”

　　江知：“不吃，困。”

　　昏睡间，他还恍惚想着，要是真正的褚方应该会说‘不吃，滚。’

　　陈看：“我都憋死了，你不在都没人陪我翻墙出去吃饭。”

　　江知被烦得一下坐起来，头发睡得有些凌乱，他转过身：“你不是走读吗？中午出去吃不行？”

　　陈看震惊地看着他，觉得他变了，变得不理解他了：“重要的是出去吃饭吗？重要的是翻墙！”

　　余光瞥见梅景闻居然还没离开，江知后知后觉地理了理头发，嘴上道：“我不会翻墙你别带坏我昂。”

　　“是吗。”陈看要笑不笑地：“要不要我把校园论坛上你翻墙被偷拍的图片找出来给你看啊？”

　　江知真的很困，没工夫跟他贫。没多大会又趴桌上睡着了，连陈看和梅景闻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陈看一个人忿忿去吃饭了。他的好哥们，一个张景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整体泡在操场。一个褚方，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去这的画室集训就是去那的比赛拿奖。还有一个文晟，上了高三只知道学习和去食堂抢饭！
　　陈看吃饭回来，给江知带了杯豆浆，两个包子。然后把江知叫醒了。
　　江知眼睛要睁不睁地：“谢了看看。”

　　陈看：“谢你妈，赶紧吃。”

　　江知睁眼第一件事先往右看。
　　梅景闻不在。

　　江知在班里搜寻了一圈，不在。他跑到走廊上看了看，没有。往楼下看了看，也没找到。走廊上其他人都纳闷，“罐儿，找谁呢？”

　　江知含糊地回，没谁。一回头，从楼梯拐上来个人，正是梅景闻。

　　江知背靠着栏杆，胳膊撑在上面，等他上来。

　　江知：“哥……闻哥，剪头发了？”

　　梅景闻还没回应，跟江知并排站着的五班其他男生：“靠？闻哥剪头发了？”

　　梅景闻笑着点点头，问他们：“怎么样？”

　　“老徐给你的临漳十四中男生发型标准手册吧？”那男生笑道：“精神小伙就是帅昂。”

　　一伙人说说笑笑，江知有些垂头丧气。闷不吭地回了座位，拿起桌上的包子准备啃，但是又犹豫着往旁边举了举：“哥……闻哥，”

　　梅景闻好笑地看他一眼，“想叫什么直接叫吧。”

　　江知小声道：“哥哥。”

　　梅景闻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个不行。”

　　江知面无表情看了他半天，“你饿不饿，吃不吃包子。”

　　梅景闻说吃过了，他便拿着自己吃了起来，甜的，奶黄包。皱着脸又吃另一个，豆沙包。喝了口豆浆，心里更酸涩了，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