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云说话》我喜欢乾隆

8、山中小住（下）

　　宋简差点没有被自己手中的茶呛死。在这没有什么人烟的山里，居然真的有什么苏月的朋友，还居然说来就来。
　　这位师傅看上去上了年纪，穿的衣服和别的僧人不一样。宋简扭过身子细细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朋友”。苏月掖着眼看宋简，扬了扬下巴，一副谁还每个朋友的样子。老师傅走了过来，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茶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刚刚那样谦恭有礼。宋简用指腹摩擦着茶杯上的温热 ，在想，眼前这位朋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茶杯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苏月一脸好奇地问，
　　老师傅喝了口水，慢悠悠地回：“不是你给我发微信的吗？”苏月见他提起微信，一阵头疼，“你们寺的网也太差了吧，我一个星期前给你发的微信唉。”
　　宋简听这意思，老师傅还有微信，现在这社会，连庙里都有社交网络了？！ 见苏月吐槽，老师傅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两声，看向宋简转移话题：“这位施主是”他转向宋简又恢复了刚刚的温良谦恭。这是宋简今年见过最快，最无缝衔接的变脸。苏月一听，起身给各自倒了杯水，指着宋简说：“我朋友叫宋简，来散散心。”又指着老师傅说：“这个是我山里的朋友，慧圆师傅。”
　　宋简对着慧圆双手合十行了礼，慧圆当下也回应。眼神在苏月和宋简二人之间来回瞟。苏月只当没有看见，宋简倒是被看的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宋施主长得一表人才，能否帮贫僧一个忙呢。”
　　宋简有些诧异，不知道自己可以帮慧圆什么忙。只见慧圆又从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没有掏出东西，又换了只袖子，从里面掏出一本小巧的杯子和一支签字笔。“麻烦宋施主……帮我签个名吧。”后半句的欢快程度又差点呛到了宋简。宋简再次不可思议地看着慧圆师傅和他神奇的袖子。气氛有些尴尬。
　　“你认识他啊。”苏月随意问道。“对啊，国民男神宋简嘛，知道知道。”慧圆点点头说。“那你还让我介绍。”“客气一下，主要是介绍我。嘿嘿”慧圆笑了笑，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宋简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怎么和尚也追星，还是个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老和尚。“那你要签名干嘛。”苏月有些不解，“不是又想拿去某鱼卖钱吧。”宋简又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苏月，“也不是，某宝上也卖，价高者得。”喂，老师傅，我本人还在这呢，你们这么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慧圆见宋简看向自己，把笔往宋简那推了推，又是一副谦恭的样子：“麻烦施主了，可以的话多签几个。”宋简没有见过几个和尚，但他觉得不是所有和尚都是这么无耻的，一定是因为是苏月的朋友。 默默躺枪的苏月翻了个白眼，继续喝茶。宋简认命拿起笔签了几个。
　　慧圆拿起本子，看了看上面的字，笔锋凌厉，风骨突显。把本子和笔胡乱塞进袖子里。对着宋简说：“多些施主，既然施主帮了贫僧，贫僧也送施主几句话吧。”宋简拿着茶杯，看着这不是很靠谱的慧圆。眼神里倒是多了一分敬意。
　　“施主既然来此散心，相比是遇到烦心事。贫僧不会劝施主放宽心。只是贫僧劝施主一句，施主要学会取舍。” 说完，就慢慢走出木门。刚关上门，宋简二人就听见一声浑厚响亮的“发财了！”苏月低头喝茶，小声嘟囔着：“真是丢人。”“不过他挺准的，轻易不会和人说这些的。”苏月补充道。
　　宋简将信将疑，学会取舍，学会取舍。
　　下棋。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上午的院子还晒不到太阳。苏月坐在院子里看着还不算毒辣的阳光穿过树叶，投射出的光束。里面很亮，有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束里翻转。原来越多，越翻越高。宋简从房间出来就看见苏月盯着阳光发呆。越过井口，在苏月身边坐下。
　　“我们来下棋吧”苏月保持盯着光束的姿势不动，话却是对宋简说的。宋简看着苏月还是很专心地盯着问：“你看得见我啊。”苏月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又不瞎，你一米八几的大个你以为很小啊。”宋简也觉得自己问的很傻，用手扶了扶后脑勺的头发，说好。
　　院子中央的大树下，女孩子一身青灰色，头发用一根木簪高高束起，用手支着下巴，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旗局，另一只手碾着黑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帅吗。”宋简对着苏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苏月抬头看着宋简：“为什么。”“因为我下棋从来不拖拖拉拉。”宋简顶着腮帮子讪笑。苏月摇晃着脑袋，“下棋就像人生，只有用心走好每一步才能过好一生。懂吗，年轻人。”宋简知道苏月嘴皮子厉害，也不和她计较，只是不停地念叨：“人生要是像你下棋一样，人家20岁谈恋爱结婚，您老人家还在起点精挑细选。人家30岁孩子都两个了，你还在用心走好每一步中的第一步。人家孙子都娶媳妇了，你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唉，你看看我。”宋简的手掌在苏月眼前晃了晃，苏月抬头看他：“干嘛！”“你看我是不是等出了皱纹。”苏月瞟了对方一眼低头下棋，“到你了”。宋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示无奈。随手捻了一枚棋子，往苏月刚刚放下的旁边轻轻一放，结束了旗局。苏月有些泄气，眨了眨眼睛，“我，怎么就输了呢。”“再来再来。”苏月拉着宋简的手臂不让他走，想要再来一局。宋简用两根手指捻着苏月的手腕，往旁边轻轻一丢，从凳子上站起来，摸了摸苏月的头，：“臭棋篓子。”苏月被宋简的摸头杀搞得一愣，她能感觉到宋简的大手在她的头上摩擦了几下，心里砰砰直跳，一定是，一定是。苏月冲进房间打开手机的前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果然，自己精心束好的头发乱了！
　　士可杀不可辱，苏月的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还没等苏月杀到隔壁去，手机的弹出提示，原来已经15号了，明天她们就该下山了。

　　苏月点了支香，坐在蒲团上，打开手机音乐，戴上耳机。她拿出了一张没有写过的宣纸，翻开昨天没有抄完了佛经。一笔一划地抄完了最后一页佛经。
　　宋简起身后，沿着寺庙漫无目的地走，这几天住在庙里一直也没有好好逛逛，今天难得自己心情不错，就一边走一边看。他穿过了那条有莲花的长走廊，进了一间房间，又从另一个门出来，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大堂。他站在大堂的侧门，看见苏月正跪在大佛的蒲团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保持着不动的姿势。宋简正要往回走，突然看见苏月揉了揉眼睛，从侧面看，可以看到流到她下巴一滴晶莹的眼泪正滴在她面前的一叠宣纸上。泪水晕开了宣纸上的梨字。苏月胡乱摸了摸脸上的眼泪。把手中的宣纸全部放在面前的火盆中，付之一炬。
　　苏月跪在蒲团上，小小的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大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简站在侧门的阴影中，看见烛光在苏月的脸上摇曳，她的眼睛因为哭过，眼眶微微发红，整个侧脸显得柔和又可怜。一滴眼泪顺着她的大眼就势流了下来，苏月用手捂住了脸，失声痛哭了起来。瘦弱的背脊随着苏月小声的呜咽轻微抖动，宋简心头一颤，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大堂只有苏月一个。庄严的大佛前捂脸痛苦的女孩子，还有萦萦升起了香烟，大概是有意给苏月腾空间，大堂没有一个小沙弥进来。就连香烟都像是通了灵性一样，包裹着苏月，在苏月周身缓缓上升。
　　宋简放轻脚步，往反方向离开。
　　回到房间后的宋简没有午休，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苏月跪在大堂哭泣的样子。他想不通为什么她哭的这么悲痛，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她痛苦的模样。
　　“我们明天就要下山了。”苏月敲门进来后，站在房间中央。宋简第一次发觉苏月真的好小一个。苏月见宋简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你不是不想下山吧”，她边向坐在床沿的宋简走去，边说道。宋简眼神很好，无论怎么折腾眼睛，势力都是5.1，从来没有近视的威胁。所以尽管苏月眼睛已经好多了，但是他还是可以看到哭过的痕迹。宋简还是没有说话。苏月顺势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摸了摸宋简蓬松乌黑的短发说：“乖啊，姐姐下次再带你来啊。”，宋简盯着苏月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就随意回了个好。见宋简只是盯着自己，没有像平时一样躲开。苏月咽了咽口水，站起来。面对着宋简，伸出两只手，在宋简的头上胡乱的揉动。苏月越揉越开心，越揉越心虚。宋简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苏月的手往下移，用不大的手捧着宋简的脸，左右摆动，自言自语：“不是傻了吧。不应该啊”又伸手捏了捏宋简的脸问疼吗。宋简这才抬起胳膊推开了苏月，淡淡地说了句：“当然疼，神经病。”苏月大喘气，咽了咽口水拍着胸脯，像是放下心来，说：“还会骂人，没傻没傻。”宋简白了苏月一眼，谁知道苏月又伸出了爪子，在宋简头上抓了几把，把刚刚自己弄乱的头发理了理。宋简的发质很好，苏月随手抓了几下就恢复了。只是宋简居然一下都没有反抗，就只是抬头看着苏月。苏月被看的发毛，直骂宋简神经病。宋简见苏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听到熟悉的神经病反而笑了。苏月像是受到了惊吓，盯着宋简的笑起来很好看，但是也很吓人的脸几秒钟，扭头跑了出去。跑到门边，见宋简还在笑，摇着头说，真的疯了。

　　下山。
　　第二天一早，苏月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宽松的白t和一条休闲的牛仔裤。戴上来时的渔夫帽，拉着皮箱。真的很像来度假的。宋简则是一身黑。到大门口时，宋简见苏月把一封信交给来时接待他们的小沙弥，小沙弥也像是有准备一样，从神奇的袖子中掏出一封同样的信封交给苏月。苏月回头望了望大堂的佛像，拉着箱子很潇洒的往山下走。
　　“你和那小师傅还有交情？”宋简迈着大步悠然地发问。苏月坦然地说：“不是，给慧圆的。他不来送我，这是我们的送别。”宋简挑了挑眉，嘴角向着一边扬起，懒洋洋地说：“你们搞艺术的就是文艺啊。道个别都是写信。所以写了什么啊。”苏月听出对方的揶揄，说：“等我们分开的时候，你就知道写了什么了。”她卖了个关子，心里已经把宋简纳入朋友行列，想着该买什么的信封和信纸才配得上宋简骚包又沙雕的气质呢。这真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