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35、Q先生（6）

　　雅间内又冷又静，静得柴隽好像都能幻听到外面秋千架的喧闹声，他很不习惯周围忽然少了一个人嘴里手上没个停歇地闹他。

　　太静了，静得好像回到漪清离开的那四年，每一次打开玄关大门，都只有低低吹过的穿堂风呜咽。

　　饶是柴隽这样专注有耐心的人，盯着大理石方桌上的精致餐具和娇艳欲滴的鲜花半响也会不耐，她怎么能离开自己这么久。

　　其实不过十来分钟，就好像四年一样难以忍耐。

　　柴隽揉了揉眉骨，克制自己恶龙一样想要将珍宝抢回山洞藏着的心态，莫名轻哂，十多分钟都耐不住，真不知他到底怎么熬过四年。

　　也许她是迷路了，柴隽想到她差到几乎没有的方向感，在商场里去卫生间，出来就找不到方向，总是要绕很大一圈，或者等他去解救。

　　柴隽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有点像漪清，他要开口喊人，见人进了另一个雅间，便知道自己认错了。

　　恰好店里在搞抽奖活动，热闹得很，拉走他的注意力，两个女孩子抽到免单，开心地面对面握着对方的手蹦蹦跳跳。

　　本来对抽奖活动不感兴趣，灯火潋滟下，一对儿浅褐色刺猬挂在黑色展品架上，腹部软软的白色毛毛看起来很好揉，他看见这对刺猬的第一个想法，清清会喜欢的。

　　他抬手要取这对刺猬，另一只手按了上来，两只手同时抓着右边那只刺猬，一只手清瘦修长且遒劲有力，另一只手背皮肤更深，看着也不赖。

　　柴隽慢条斯理抬起眼皮，竟然是他在隽清科技餐厅朝他张狂挑衅那小子。

　　两人都抓着刺猬公仔，暗暗使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最后“嘶拉”一声，刺猬被扯成两半，里面白色的棉花团直往外掉。

　　柴隽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转身问老板：“公仔多少钱？我赔。”

　　秋野深吸一口气，伸手截住他，笑得假模假样：“怎么能让隽总赔？都是我的错，老板，我付钱，剩下的那只麻烦也给我。”

　　“认识？”柴隽比他高半个头，眯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口吻极冷淡，比陌生人还不如。

　　“信息技术部主管秋野，隽总您是顶头上司。”秋野微微抬头，跟他对峙着，半点都不让，哪怕他们身份悬殊，但他又不靠着这份工作吃饭，也不怕隽总公报私仇。

　　柴隽取下那只刺猬，揉了揉肚子，不如漪清那只“卷卷”软，果然还是隽清科技找的代工厂更靠谱。

　　秋野抬手稍挡，柴隽绕过他的手，视若无睹地把玩着：“刺猬是给我女朋友的礼物，麻烦成人之美。”

　　听了他的话，秋野笑出声，故作惊讶：“女朋友？漪清学姐同意复合了吗？我们认识也四年多了，没听她说过男朋友。”

　　能叫出漪清名字，嘴里还喊着学姐，如此熟稔亲密的口吻，柴隽第一次认真端倪他。

　　年轻帅气，阳光洒脱，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是柴隽这种出生就在富贵之家浸淫的人十辈子都修不来的能力，他们家族最擅长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疏离。

　　他镇定自若地瞥了这人一眼，暗地里咬牙回敬了一句：“心上人享受被追求的快乐，当然要倾尽全力满足她，况且，除了我，她还会选谁？”

　　虽说面上镇定，但在那无人知晓的四年里，漪清消失后，就是和眼前这个男人牵扯不清，只要想到没有他的四年，漪清对着眼前这人言笑宴宴，嫉妒铺天盖地而来。

　　他不在乎这四年漪清和谁在一起，只要对方别出现在自己面前。

　　秋野也恨得咬牙，想起漪清那句“我非他不可”，嫉妒的酸话在喉头滚了滚，气得要死，难道自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见他被自己最后那句话噎得面色涨红，柴隽舒服了点，收捡起心头的醋意，大大方方付了两个公仔的钱，最后还叮嘱他：

　　“瓴总不爱说话，但是个卷王，建议你多加班，没事少出来逛。”

　　秋野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扔掉手上的破公仔，头也不回地走了。

　　*
　　柴隽回到“风花雪月”的时候，漪清翘着唇角不满地嘟囔：“去哪了，是不是迷路了？再等两分钟我都要出去找你。”

　　话还没完，漪清就发现柴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连忙咳了咳，掩盖自己迷路绕了一大圈，然后还恶人先告状的行为。

　　柴隽偏头睨了她一眼，橘调灯光下，她一脸无辜，柴隽闭了闭眼，平复情绪，不阴不阳地回道：“嗯，迷路了，毕竟这家烤肉店那么大，半小时才能绕回来。”

　　半个小时，好像在阴阳她，漪清皱了皱眉心道，有些人真坏，说变脸就变脸了。

　　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也遇到了糟心事儿，于是漪清大方地原谅他了，想想他天天负担着隽清科技数千人的生计，还是自己老板，可不就得哄着点。

　　她眼睛轱辘一转，盯上了他手里的刺猬公仔，故作惊喜道：“你不是迷路，是买它去了？”

　　柴隽面色稍霁，修长的手指拎着刺猬尖尖递给她。

　　漪清抱着刺猬亲了亲，虽然没有卷卷可爱，但这也是柴隽送的，光是这一点，就值得给它命名卷卷2.0。

　　等反反复复亲完后，柴隽还捏了捏漪清的脸，慢条斯理问：“怎么是个人都知道你喜欢刺猬？”

　　师兄知道就算了，连忽然冒出个男的都一清二楚，嘴里还亲密地喊着学姐。

　　他问话的声音很寻常，语调很寻常，就连内容都很寻常，但漪清凭着自己敏锐的‘柴隽嗅觉’咂摸出一丝不寻常，好像又吃醋了。

　　欸，漪清叹了叹气，四年了，这性格没有一点变化，冷静克制，从不朝人发脾气，但急需要她哄。

　　这时候，漪清免不得小心翼翼卖萌般问：“除了你，祁薰，程澄，还有谁呀？”

　　可惜柴隽不为所动，淡淡出声：“师兄。”

　　提到高瓴，漪清想起咖啡厅被当成女痴汉的囧事，脸霎地一下红了，双手合十，搁在胸前，拜菩萨一样朝前晃着，低头求饶：

　　“求求了，这么社死的事儿能一键删除吗？”

　　明明那时她慌张无措，向他求助的样子很可爱，她却羞窘成那样，柴隽终于低沉地笑出声：“不能。”

　　他妒火中烧也没问秋野的事儿，漪清离开的四年，他常常反思，是不是自己控制欲太强，她觉得倦了，所以离开。

　　如今她回来了，不得不反复克制自己，不要明面上强行插手她的生活。

　　终于等到云开雨霁，漪清摁了摁烤肉店的服务铃。

　　神通广大的老板娘立刻让人进来服务，红衬衫黑围裙的服务员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碗碟杯子的声音叮叮当当。

　　哄人不是漪清拿手活，但哄柴隽，漪清驾轻就熟：“薄荷宴，喜欢吗？”

　　薄荷疏风散热，清利头目，香味浓郁，可凉拌，可酥炸，又能炒田螺，炒鸡蛋，还能打火锅。

　　烤肉店并没有薄荷宴的套餐，是漪清终于特地跟老板娘订制的。

　　“嗯，喜欢。”

　　喜欢她的所有小心思，柴隽既喜又妒，怕她曾费尽心思讨别人的欢喜。

　　他闭着眼，遮掩心底所有的妒火和不堪，轻轻捏着漪清的下巴，指骨冰凉，凉凉的拇指抚过她脸颊。

　　他眉眼也倒映在漪清清澈眼瞳中，还有高挺的鼻梁，凑得那么近，呼吸可闻，那股薄荷味缭绕在鼻间。

　　漪清肩膀一高，攀着他脖颈，微微踮了踮腿，亲到柴隽薄唇上，霜一样冷的气息缠着她的呼吸，让人耳热。

　　她偷亲完，就要松开环在他颈间的双臂，想逃，却被攥住纤瘦肩膀，握在灼热掌心里，提着她站起来，与高大身躯紧紧贴着。

　　然后唇间刺痛，像一块被含在嘴里，快要被咬碎的薄荷糖。

　　火锅咕嘟咕嘟煮着，大火炽热，氤氲着水汽，朦胧了晦暗灯光，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墙上。

　　一吻结束后，漪清呼吸不过来，脑子里热得发烫，迷迷糊糊想着，火锅是不是要烧干了。

　　漪清慌乱地抓着柴隽肩膀，指尖扣着西装料子，眯着眼睛，久久萦绕不散的薄荷香安慰了她的心神。

　　柴隽捧着她肩膀，小心翼翼又亲吻起来，妒火与甜蜜交织，熬得他心发疼。

　　等两人吻完冷静下来，火锅汤底都快烧掉一半，漪清摁铃后，服务员进来，瞧见她微肿的玫瑰唇，露出了然暧昧的笑。

　　漪清红着耳根，遮住嘴唇，潮润润的眼睛瞪了柴隽一眼，凶狠又无力的可爱模样，柴隽差点笑出声，心底阴云终于散了。

　　她哄柴隽的本事一流，他脸上肉眼可见多了笑意。

　　他心情倒是好了，漪清觉得自己亏大了，摆好刚才被碰得有点乱的碗筷，嘟嘟囔囔：“特地为你准备的薄荷宴，赶紧的。”

　　今天烤肉店老板娘服务特别到位，除了薄荷做的熟菜，一篮水嫩嫩的薄荷叶立刻被送上来，品质特别好，像刚摘的一样鲜嫩。

　　漪清托起棕色小篮子放到柴隽面前，手心一摊，做了个“请”的动作。

　　柴隽低沉地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镶着金丝的黑漆筷子，在暧昧晦暗的灯光下，手指都特别好看。

　　漪清眼睛都不带眨的，仔细盯着他的动作和表情，想知道他吃薄荷叶打火锅到底会是什么表情，来判断自己到底吃不吃。

　　水灵灵的新鲜薄荷叶被放入咕嘟咕嘟沸腾的火锅里，涮了涮，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呛得漪清于心不忍，刚想说，不然算了，咱们换个汤底。

　　谁知柴隽面不改色地吃完涮好的薄荷叶，末了，还点评一句：“挺好吃。”

　　漪清不相信，她自己夹了一筷薄荷叶在汤锅里，涮了涮，忍着冲鼻的味道，塞到嘴巴里，嚼了没两下，差点吐了。

　　一股风油精的味儿，呛得她直咳嗽，狼狈得眼泪流出来。

　　第一口总是难熬的。

　　柴隽连忙递给她一杯水，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后背，忍着笑：“慢点。”

　　“你骗人。”漪清可怜兮兮地喝了口水，压下那股风油精味儿。

　　柴隽眉心一动，终于没忍住淡淡一笑，她狼狈的模样也好可爱，又涮了一卷薄荷叶，慢条斯理吃完，耐心回答：“没骗你，真觉得好吃。”

　　“风油精味儿都比它好闻，味道好重。”漪清放下水杯，那股味道在嘴巴里缠缠绵绵的，一点也没有薄荷糖的清香，待会儿柴隽别想亲她。

　　“换锅底。”既然漪清不喜欢，柴隽也不勉强，今晚她的精心安排早就取悦他了。

　　第一口难吃，但细细品了品，嘴里有清新回甘的味道，好像他唇间的薄荷味，也还不错，于是漪清别别扭扭拒绝：“不用，品品好像也还行。”

　　她埋头吃的时候，偶尔抬头看柴隽，他也不动筷，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好像她的每个动作都那么吸引他。

　　要是稍一皱眉，柴隽会立刻追问她哪里不舒服，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她。

　　被他喂了很多鲜美的涮牛肉，漪清有点恼：“上次也这样，明明是你点的常温可可，非让我喝完。”

　　“你喜欢。”喜欢的都给你，永远别满足，这样你眼里不会有别人。

　　至于师兄和秋野这一类的情敌，他有的是手段让他们知难而退。

　　*

　　音你公司并购案只是隽清科技旗下业务之一，他这会儿手上的重点是跟宁家争一款全球爆火的木仓战游戏的国服代理授权。

　　为这事儿，孟烨忙得昏天暗地，他的办公室跟柴隽不在一层，外面也是助理办公室。

　　下午三点，刚好是下午茶时间，助理敲门说要点外卖，问他喝什么。

　　“冰美式。”孟烨在看并购合同，头也不肯抬，翻合同翻得手都要冒烟了。

　　休息时间，助理们嘻嘻哈哈在外面聊天，孟烨如往常一样打开邮箱产看，竟然有一封陌生邮件，不是熟悉的发件人，而且邮箱地址看起来像诈骗邮件。

　　但标题却完全挑起了他的兴趣：“想知道Q先生是谁吗？”

　　孟烨挑了挑眉，笑得像只狐狸，心道，这要是诈骗邮件，那对方背后一定有底牌，他偏要看看。

　　点开邮件，附件却一张照片，隽总的前女友漪清跟一个年轻男人在吃饭。

　　照片角度找得很暧昧刁钻，昏淡灯光里，拍到了漪清三分之二的脸，和年轻男人侧脸，两人低头凑在一起，就算不是接吻，也很亲密了。

　　孟烨脑子有点懵，眯了眯眼，飞速思考着，标题提到“Q先生”，难道这个年轻男人是Q先生？

　　Q先生和隽总的前女友关系匪浅？

　　孟烨冷冷地盯着照片，心中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