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36、Q先生（7）

　　玻璃墙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夕阳洒在每一幢高楼玻璃上，都反射着耀眼的红光。

　　柴隽看了一眼窗外，以前没找到漪清，窗外的景色会让他走神，幻想苦苦寻找的人会不会就在对面大厦。

　　甚至连出差飞机飞上云海的时候，也会幻想漪清会不会就在云海下的某个地方，他们该如何重逢。

　　工作累了，他抬抬手机，瞥一眼，消息界面还是停留在他发的那张绿钻项链的照片，漪清没回复，大概率在练歌，过些日子就是个唱会。

　　项链是他亲自飞B市在拍卖会上选中的，当时pass掉那么多珠宝，才选到这么条他认为漪清会喜欢的项链。

　　粉钻手链被拒了一次，说颜色不喜欢，说实话，柴隽心里很没底，他向来不擅长哄人，有时也不知拿漪清怎么办才好。

　　潘岳敲门进了办公室，一脸小心翼翼，欲说还休的，眼神飘来飘去，一副闯大祸的样子。

　　“什么事？”柴隽揉了揉眉心，挺怀疑底下人又闯了自己解决不了的大祸，跑来求救。

　　“啊，没事，”潘岳忐忑地看他脸色，好像在判断他心情如何，“我来送技术部外包合同。”

　　隽清科技金额白百万以下合同各部门部长都有权自己批复，金额百万以上的合同都需要依次从师兄高瓴，孟烨，到他这里来审核签字。

　　“放着，”柴隽冷静地放下手机，又看了他一眼，心道送个合同怎么一脸参加葬礼的表情，再说，向来都是小朱送文件。

　　等他随手翻开合同，顿时明了，外包合同中间夹着一张照片，昏淡灯光里，可见漪清三分之二的脸。

　　只要是漪清的照片，哪怕只露一个下巴，他都认出来，但那个年轻男人，他盯着照片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那天和他抢刺猬公仔的秋野。

　　拍摄者可以将角度选得很暧昧，暧昧到他心绞痛，但也只看了一眼照片就扔进碎纸机，一目十行继续审合同。

　　夕阳的余晖洒在办公桌前的照片上，像一瓶摔碎的橘黄橙汁，相框玻璃倒像橙色水晶。

　　他想起签约那天，漪清拎着半瓶冰镇橘子汽水，抱着一束花的场景，莫名觉得渴了，但不想动弹，不想将这种渴欲分享给其他人。

　　他在静静等着。

　　果然，半小时后，内线电话响了，那头是孟烨戏谑的声音：“隽总，合同过了吗？”

　　柴隽知道他想问的并不是合同，偏偏不露声色，淡淡道：“区区一个外包合同，值得你特地打电话来问？”

　　“不是，”孟烨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咬牙切齿，“你还真坐得住，佩服。”

　　只是个他不认识的熟人而已，有什么可急的，但孟烨下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

　　“那可是Q先生，也是我们公司员工秋野。”

　　柴隽揉了揉眉骨，手指有点发颤，眼神冷冷的，凉凉的话在喉头滚动：“秋野怎么可能是Q先生？”

　　“怎么不可能？我助理喜欢他，一眼就认出他，之后，我就让人做了笔记鉴定，现在最要紧的可不是争风吃醋，Q先生回国半年，悄悄面试进我们公司，呵！”

　　孟烨收到照片后，匆匆敲了自己助理让她想办法找人，结果对方光凭侧脸就认出是信息部的秋野，让他找人事部调出秋野的手抄保密协议，然后送去做了笔记鉴定。

　　此时此刻，他该庆幸高瓴制定的某些奇葩的繁文缛节，譬如技术部保密协议都要中英文手抄签字。

　　“还有你前女友，她到底知不知道秋野是Q先生？”

　　“她不知道。”孟烨话音刚落，他就斩钉截铁地反驳，急切地想要替她撇清，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气得孟烨差点绷不住，实在搞不懂，昔日的柴家长孙在顶级私立高中读书时就是学校风云人物，是全校男生女生崇拜爱慕的对象。

　　甚至有个家世不错，长相甜美的女生假装自杀，为他要死要活，都没见他有半分动容。

　　曾经他有多崇拜柴隽的冷酷理智，就有多失望他在前女友身上的犹豫和不理智。

　　“清清不可能知道Q先生。”他嘴上说得很笃定，不肯接受除这之外的任何事实。

　　“怎么不可能？”孟烨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掀桌，冷笑道：“这位Q先生回来的时间也太巧了。”

　　“闭嘴。”柴隽蓦地站起来，肩宽腿长，办公室天花板都显得矮了，他神色冷漠，黑色眼瞳深海似的，压迫感极强。

　　孟烨哪怕只透过电波，都能感受到那种强势的压迫感，他不爽地挂断电话，牛什么牛，有本事凶你前女友。

　　“好心当驴肝肺。”孟烨闭了闭眼，气得摔电话，砰的一声，在他办公室回响，引得外面的助理忐忑张望。

　　气得孟烨摔电话后，柴隽还没回过神，长身玉立站着，目光停在自己手机界面上。

　　漪清头像是只刺猬，蜷缩着，黑黑的豆豆眼，眼神蛮灵的，像在跟人警惕对视。

　　他嘴上说着不怀疑漪清，跟刺猬头像对视着，却像是被对方窥视了妒火冲天的内心。

　　原来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普通男人，他的清清背着他，和另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

　　隽清科技有自己的健身房，七楼整整一层都是，不对外开放，只有整天出入大厦的隽清科技员工才有资格进入。

　　趁着别人吃完饭，人少的时候，漪清约了程澄她们游泳。

　　她们刷完工卡，进去后，眼前一亮，游泳池可真大，室内也不冷，蓝色泳池里水光粼粼，让人有跳进去游两圈的冲动。

　　程澄早就蠢蠢欲动，盯着远处帅哥的腹肌，眼睛都不眨，就差流口水了。

　　倒是祁薰，促狭地撞撞漪清的胳膊：“嘿，我看你还是去练瑜伽吧，别待会儿泳池这边青天白日赶人，多难堪。”

　　漪清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隽总啊。”祁薰暧昧地眨眨眼，好像路过看两只猫狗打架就很兴奋的大妈。

　　“他没那么小气。”漪清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心道，阿薰也太小瞧柴隽的胸襟气度。

　　“男人的心思可说不准，尤其那种被自己心上人迷得要死要活的男人。”

　　懒得跟她拌嘴，漪清拎着薄荷绿袋子进了更衣室，等她出来一看，祁薰和程澄已经被人搭讪，欢声笑语，说得正起劲儿。

　　她游了一会儿，眼瞅着不断有人跟祁薰和程澄搭讪，心下嘀咕，是她最近吃肉长胖了，别说搭讪，都没人看她一眼。

　　秋野还约了她后天吃烤肉呢，要不试着跟他说，换个地方吃饭，反正只是谈谈Q先生的事儿。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好一会儿的事儿，漪清才注意到，周围突然安静了很多。

　　她游过两个人的时候，还听到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真的来了，待会儿该不会要赶人吧？刚才我可全程没敢看一眼。”

　　“我看了，身材特别好，皮肤又白又嫩，水灵灵的，好想搭讪漂亮妹妹，又好怕隽总。”

　　猛然听到这话，漪清差点呛水，摘掉泳镜，浮出水面，果然见柴隽披着浴巾立在泳池边，身形挺拔，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好像有点伤心的样子。

　　该不会真要做赶人走这么low的事儿吧？

　　虽然知道他在吃醋这项本领上格外有天赋，但应该不至于让泳池管理员赶走自己公司员工。

　　真这样，下次她可不好意思来这边健身馆游泳了。

　　偏偏祁薰她还把心里话说出来：“隽总，该不会嫌我们碍事，想赶人吧？”

　　程澄瞪大了眼睛，可真佩服祁薰叭叭叭的那张嘴，敢说得很，也不怕隽总尴尬。

　　“不会。”不咸不淡的两个字，听着挺淡定从容。

　　松了口气的同时，漪清又有点不舒服，心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胖了，所以柴隽竟然这么放心，都不肯吃醋了。

　　他的眼神掠过漪清浮在水上的雪白肩线，目光如炬，好像有焦人的火慢慢在她肩上流淌，她双肩往水里沉了沉，烫人的目光终于收回去。

　　他又扫了漪清一眼，迈开腿往外走，那双腿又长又直，在深蓝色浴巾下若隐若现，电话贴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两三分钟后，室内泳池里回响着嘹亮的广播声：“各位同事请注意，今晚加班十倍工资，十倍工资，十倍工资！”

　　“哇！”“真的吗？”“谁决定的？”“十倍，公司领导疯了？”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大家都被这个消息当头打懵了。

　　柴隽握着电话进来，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瞬间像是被掐住脖子，发不出声的鹦鹉，都安静了。

　　不用猜了，做决策的人在这，高薪诱惑他们加班，一个字，绝。

　　顿时，泳池里冻结了的男男女女忙不迭爬上岸，披着浴巾往外跑，生怕慢了，更衣室进不去，十倍工资，一夜暴富不是梦。

　　没一会儿，热热闹闹的室内泳池清静极了，能听到白炽灯嗤嗤的声音。

　　就连程澄和祁薰都上岸，摩拳擦掌，准备去挤更衣室，恨不得两条细腿再长一点，跑赢其他同事。

　　“你们不游了？”漪清茫然地浮在水里，显然，泳池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人。

　　祁薰脸变得很快，刚才还调侃柴隽吃醋赶人，这时倒嬉笑着安抚漪清：“你们二人世界，我们不当电灯泡。”

　　漪清倒真没想到柴隽一句“今晚加班十倍工资”就哄走周围的同事，诺大的室内泳池只有四个人。

　　她求助的目光落在程澄身上，看得程澄浑身难受，有点心软，在她眼神示意下，终于动了动唇。

　　太好了，漪清舒了口气，不太适应穿着泳衣，在淡蓝的泳池里，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她又忍不住看他的身体线条。

　　谁知程澄飞速地说了句：“我帮你收拾东西，你们先忙。”

　　然后，她拉着祁薰飞奔，两人脚上还带着水珠，跑得啪啪啪作响，生怕跑慢了被漪清拽住当电灯泡。

　　漪清撑着泳池边的深蓝色瓷砖，也想跟着爬上岸去加班。

　　入水的柴隽从后面摁住她后肩，冰凉的手指滑过微凉的肩胛骨，像捉住一只蝴蝶般拖进水里，从后面拥着她，禁锢她，肉贴着肉，温凉的水里，两人都体温滚烫。

　　“别贴着。”漪清很烦他有时过于保守，有时又过于黏人。

　　总在这两种状态中切换，搞得她好像欲求不满一样，她平时可佛了，没有半点世俗欲望，都怪柴隽假正经。

　　要搁平时，漪清训两句，他会黏黏糊糊撒手，今天倒一反常态，从后面抱着她，呼吸的热气都在她冰凉的颈间厮磨，就在她以为他又要求测体重的时候，结果他反常地抱着人，只低低说了句：

　　“别离开我。”

　　漪清心颤了颤，后悔自己因为自作聪明的误会离开他四年，他还轻易原谅自己的愚蠢，她在心里叹口气，抱着他有力的手臂，放松身体，靠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那一百万的事儿简直糟透了，可她当时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