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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奇痒之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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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我来到苏婉婉的房中,想探探她的心思。
只见她细致地擦着一把短刀,心事重重。
我看那短刀似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短刀,婉婉笑着将短刀入鞘,递给我细瞧。
这短刀很轻,刀鞘上亦无繁复花纹,简洁无华。我抽出刀身,却见刀锋锐利,散出寒气。我不禁赞了一声“好刀”,将短刀还与婉婉,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并不懂功夫,怎么今日突然摆弄起这家伙了?”
婉婉眼神柔柔地看着手中的短刀,嘴角上扬,一副含羞带怯的少女情态:“听乔大哥说,他的家乡,人人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短刀,陪他们经历人生的高低起伏,帮他们渡过重重难关,是御敌伙伴,是生活助手,也是护佑灵符。”
乔远之一说起他的家乡,就酸酸的像是念诗,我望着婉婉手中握着的短刀,遂问道:“所以,这刀是乔远之送的?”我终于想起那日在黑瞎子镇的铁匠铺,乔远之从铁匠手中接过的正是这把短刀。
婉婉垂目不语,却笑意更深,脸上也渐渐腾起一晕绯红。
我心中已是了然,却仍轻声问道:“那你可答应要和他一起归家?”
婉婉面上的诸多情态退去,复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将手中的短刀攥紧,静默了片刻,才终于抬头看向我,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乔远之说“她会答应我”的时候,亦是这幅坚定的模样。难道这就是有情人心有所属、彼此托付、忠贞不渝的信誓旦旦。
我一路上竟毫无察觉两人的情愫,还暗暗生出了自己的少女心思。现下只觉心中憋闷,终是知道了愁肠百结的滋味。
我不知自己怎么走出了婉婉的房间,又怎么走到了师兄的房内,只是脑中一片混乱,心内郁结难受。
见师兄正在独酌自饮,便坐下来幽幽地问他:“这酒饮下,真的可以解愁吗?”
师兄点头:“喝完甚是快活。”
我拿过他面前的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只觉入口辛辣,呛得喉咙疼。遂将酒壶掷给师兄,嫌弃地撇了他一眼。哼!又诓人!
师兄接住酒壶,甚是紧张:“死丫头,你喝酒身上会奇痒无比,忘了吗?”说着,就扑过来欲扒开我的嘴,抠喉让我将刚刚饮下的酒吐出来。
我挣扎着躲开,左右活动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反应。遂安抚师兄,多年前的老黄历了,也许不是酒的原因引起的奇痒呢。
师兄皱眉摇头道:“你想借酒消愁,是为情所困吧?别急,有师兄在,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我冷哼了一声,暗暗腹诽:白天是谁在山门外和我装可怜?
只见师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凑过来甚是小心地说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我茫然摇头。
“这里面装的可是我师父用了多年心血炼制而成的奇药!”师兄骄傲地卖着关子。
“师父,除了‘嗖无影’,还会炼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咱两的师父,我说的是药王。”师兄白了我一眼,嫌弃我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点。
“这是什么奇药?”我终于问出了师兄想听的那句话。
师兄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些,才故弄玄虚地缓缓说道:“忘-情-水!”
我惊得眼睛瞪起,头脑飞快转动,终于想到师兄意欲用它做何打算,遂寻问道:“你是想让咱俩喝掉它,然后忘记情忧,复又做回快乐恣意的少年?”
师兄嫌弃地摇头,继续解释道:“你说对了一半,这忘情水确实能让人忘记自己最喜欢的人,忘记和他相关的一切。但不是咱俩喝,是给婉婉和姓乔的喝。”
我觉得身上开始痒了起来,但也顾不上去抓,只是凝神细想师兄的话,却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我们用此等手段,拆散有情人,也太下作了。师兄,你还记得说书的讲过的故事里,但凡做此等卑鄙之事的,皆是恶人,都没有好下场。”
师兄闻言,思忖片刻,点头道:“此事确实不太光彩。唉,我心中亦甚是纠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还是我们俩个喝下比较好。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失情人亦忘却情伤,皆大欢喜。”说着我探身去抢师兄手中的小瓷瓶。
师兄忙闪身躲过,将小瓷瓶珍重地放回怀中:“稍安勿躁,从长计议哈。哎,你脖子上的红癣起来了,痒不痒?”说着,师兄撸起我的袖子,只见胳膊上亦是一片片红癣。
我点头:“痒!”便伸手开始挠痒。
师兄一把拉起我:“走,多亏是在药王谷,让我神医师父一举将你的奇症祛除!”
药王看了我身上因饮酒而起的片片红癣,并未多问,提笔便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师兄去煎药。
“这药连服三日,即可根治,以后即使饮酒,亦不会复发这些症状了。”药王信手拈来地解了我身上的奇症。
我和师兄对视一眼,心中顿时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
“难道这病症还挺常见的?”我好奇地问药王。
药王闻言,默了默,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亦柔和起来,再看向我时,更显亲切:“除了萃儿,娃娃,你是我碰到的第二个有此症状的。多亏当年为了根除萃儿的这个病症,我潜心找了很多医书,才找到这个根除的方子。”
“萃儿,是谁?”和我有相同病症的人,会不会是我的家人,因为相同血脉而有相同病症?我和师兄因从小与亲人失散,总是遇见蛛丝马迹便想探问,心中对自己的家人,还有期盼。
药王眼神殷殷地望着我,缓缓地回道:“萃儿,是我年轻时养的一只兔子。”
……
师兄帮我在院落中煎药,药炉甚不配合地冒出滚滚浓烟,呛得我和师兄双目红肿,喉咙嘶哑。
我一边咳着,一边躲远了些,终于找到一背风处,席地而坐,然后一边抓痒,一边催师兄快些煎药。
“这药王还挺愿意养小动物的,又是鸟、又是鱼,还养小兔子?”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师兄聊着闲篇儿。
师兄一边将药炉中的火苗扇旺些,一边拿眼神鄙视地觑了我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学医之人,总需要试个药啥的,也不能动不动就用人试吧,万一试死了呢?所以就得多养一些小动物,爱怎么试就怎么试。”
药王本来因爱养小动物,已被我认定是个善良又有爱心的小老头。此时,被师兄揭开真相,想着当年试这个祛除酒后奇痒的药方时,不知试死了多少只像萃儿一样的小兔子,我就不禁直打冷战。
故而,当师兄将热气腾腾的汤药端来时,我竟一时犹豫了起来。毕竟之前服用的是只兔子,我是第一个服用此方的人。人和兔子终不一样,万一我服下之后,奇痒未解,再生出新的毛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遂,我借称良药苦口,自己需慢慢喝,便端着药碗避开了师兄。
然而,奇痒一层重过一层地袭来,让我复又将身上挠出了条条血檩子,直叫我对着这碗已经凉透的汤药,左右为难。
“小花,你可睡下了?”乔远之意外地来敲门。
我痒得自顾不暇,遂随口回道:“睡下了!”
“那为何灯还亮着?我听说你刚找药王看了病,还煎了药,现下可好些了?”乔远之似并不打算离开。
我不耐烦地应和道:“好多了,你想进就进来吧。”
乔远之推门而入,见我像猴子一般左抓右挠的,竟笑出声来。又探头看了看我面前冷却的汤药,便问我为何不喝。
我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他,乔远之闻言点了点头,觉得亦是有理。
“那这奇痒多久会消除?”乔远之问道。
我想了想,上次好像是一天一夜。
“可这样硬挺亦不是办法,你把自己挠成了个血人,也有些瘆的慌。”乔远之摇头皱眉道。
我手下未停,嘴上亦不饶人:“瘆人?那你出去,记得把门带上,不送!”
乔远之不以为意,却笑着掏出了两块布料,我看着甚是眼熟。
“你看,善因自有善果,想你当时好意做的事情,却不想最终还是惠及自己。”乔远之笑得愈发猥琐,将其中一块长布条拿了起来,继续说道,“若不喝药,那只能将手脚绑起,熬过这一天一夜就好了。”说着,又道了一声“得罪”,竟真的用那布条将我的手脚绑了起来。
那布条就是当初在城主府,我巧手将他醉酒蹭破的衣衫改成的,想不到他竟然还带在身上,并且这时拿了出来,很有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意味。
我虽心知这未尝不是个办法,但奇痒之下,心焦烦躁,忍不住开口咒骂。
乔远之笑得甚是得意:“夜深人静,大家还要休息,吵到人就不好了。”说完,复又道了一声“得罪”,竟将另一块布塞入我口中,然后将我抱到了床上。自己则泡了一壶茶,坐在屋中圆桌旁,很是惬意地品起茶来。
我认命地趴在床上,闭上眼,背过头,眼不见心不烦地强行忍着层层涌出的奇痒,头上、身上皆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
乔远之见了,将汗巾沾湿,上前欲为我抹去汗珠。我却下意识地侧头避开。乔远之滞了一下,默了默,终于扔下汗巾转身出了屋子。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想他终是被我气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又有谁愿意思慕的少年,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一顿折腾,我竟感十分地乏累,困倦感似战胜了奇痒感,意识不受控制地开始涣散,在我即将睡去之时,似看到婉婉进了我的房中,帮我用汗巾擦汗。我想对她道一声谢谢,但口中塞着布,发不了声,而眼皮亦沉得睁不开。最后,我终是放弃了抵抗,让困意将自己吞噬,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