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谈》白鸽泉水

15、第 15 章

　　贾志远见他们抱作一团地尖叫被唬了一跳，原本还觉着他们相貌出众，声音清脆如莺啼对他们颇有好感，如今却只觉得什么好印象都毁了，一双耳膜都好似要被他们的音波冲破般，酸胀疼痛，不堪忍受。
　　贾志远心中有些郁闷，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突然尖叫起来，几次开口安慰都叫他们打断，贾志远本就疲惫不堪，如此几次下来便有些不耐烦了，实在忍不住了便想捂住耳朵，只让他们再叫一会儿自己冷静冷静。刚抬起手时，看到自己褴褛的衣袖，才突然想起方才路上行人怎样躲避自己，又想到刚才他们说自己好臭，立时想象出了自己此时应该是怎么一副狼狈的模样，于是以为他们误将自己看作乞丐。想到了白望舒与南丹稚两人有些不谙世事的模样，只当他们也是如此，觉得这样他们惊声尖叫的行为就得到了解释，心下有些放心，立时大声吼道：“全部安静！安静下来听我说！”
　　话音刚落，四周瞬间收声，那些男男女女动也不动地只看向贾志远，好像真在等他说些什么似的。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贾志远反而有些不适，毕竟这是别人家府邸，他大声吼叫委实无礼了些，只是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顿时有些讪讪，道：“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如今这般狼狈是因为刚从长乐山逃下来的，你们可有谁知道今儿下午有人送信来，说桑臣今日到和乐楼做客了？那是我的家人，我们今儿中午一块儿在和乐楼吃的饭，完后就去爬了长乐山，如今他们在山里碰到了麻烦，我是来求救的，谁带我去找下白兄弟的姊姊南姑娘？”
　　说完片刻，人堆里才窸窸窣窣地响起一些动静，贾志远没有听清，只隐约听到一些：原来如此…难怪…同窗…凡人之类的词入耳，见他们迟迟没有人站出来又有些着急，正准备再开口时，就听到背后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是…是贾公子麽？”
　　贾志远听到声音回身，就见一名身着绛紫红衫的女子举着一柄长剑站在他的身后，定睛一看，原来是迎春。迎春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颇感惊讶道：“真的是你啊贾公子，我听他们喊叫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来偷盗灵草来呢。”
　　贾志远看到迎春时高兴的要哭出来，只觉看着她便看到了希望一般，立刻大笑着迎了上去，竟也忘了什么男女之妨，只握住她的手腕笑道：“哎呦迎春啊，是我！是我！我可算找到相识的人了。”
　　迎春看他这样失态的模样“咦”了一声，有些疑惑，心想：商府设有结界，门口负责看守的狻猊也一向尽责，断不会随意放人进来的，于是挣开他的手问道：“你……你怎么会找来这里？怎么这副模样？”
　　贾志远见她挣开他的手才察觉到自己方才一时情急有些失礼了，便又做了个揖说道：“我与桑臣等人在长乐遭遇凶险，我特地赶来报讯的，是桑臣赠与我的这枚玉佩带我找来的。快，快带我去寻南姑娘救命！”
　　说着将手中的玉佩递与迎春，迎春看到玉佩有些吃惊，原来这块玉佩是有些来历的：白望舒与陆英等人玩耍时，见他们各个儿腰带环佩，便动了附庸风雅的念头，他没有钱财，磨了许多人，费了老大功夫才让南丹稚同意他变二两银子在一小摊上购得这块玉佩，所以对它非常喜爱，轻易不会离身。她深知白望舒法力不俗，在新阳地界不至出事，只如今让贾志远拿着这玉佩当作信物，却不敢不防他或许是遇上了真麻烦，惊问道：“什么凶险？”
　　贾志远道：“来不及细说了，如今他们俱被妖精所擒，再晚只怕有性命危险。桑臣叫我来寻南姑娘，你快带我去找她吧！”
　　迎春迟疑片刻，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与背后，点点头道：“好，你随我来。”说着转身带他朝内院走。

　　迎春在前头引着他走，其间遇到了几个人，同样相貌非凡，只看上去倒不如外面的那些人和善，且愈往内走，里面的人看他的眼神便愈是狰狞。贾志远有些疑惑，正欲开口，迎春便回身，用手挡在他的嘴前面，并“嘘”了一声，道：“是我疏忽了，愈往里头住的愈多凶兽，贾公子你身上有伤，现在气息让他们闻着像食物，有些惊到了他们，现在还是少说话少泄露些气息，勿要再引起他们的注意为妙。”
　　贾志远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她说什么凶兽，心种猜测：许是府里养了敖犬之类的凶兽做宠物，而自己的血气不小心冲撞了那些宠物，所以才惹得刚刚见到的那些人面目狰狞。心下有些不好意思，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又走了片刻，路过一条狭长的叠石羊肠小径，便来到一个大园子之前。贾志远顿时感觉有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感觉，心情莫名地放松了不少，于是抬头看匾额，忍不住念道：“庄周春秋？是跟梦一样美的园子吗，跟南姑娘倒是相配呢。”
　　迎春原见他紧张兮兮，自己也有些着急就未如何安抚，如今感觉他有些放松又听到他念错匾额，便忍不住嗤地一下笑出了声，道：“贾公子读的真是好书，这上面写的明明是秋春周庄，你怎么念成了庄周春秋了？而且这园子里啊并不像梦一样美的，反而较宅子的其他地方要朴素许多呢，住的也不仅我家娘子一人，里头有三个院子呢。”
　　贾志远叫她笑得红了耳根，有些局促，讪笑地解释道：“抱歉抱歉……我早时习字习惯从左到右的写，如今看着这匾额反过来也能成一个意思，所以想岔了……”
　　说完二人又相视一下，忍不住一阵低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进了园子，迎春便径直将他带往无相斋去，贾志远粗粗地打量了一下院子，只觉得屋宇小巧玲珑，四周叠石纱幔疏布合和，水雾檀香弥弥漫漫，宛若神仙幻境。贾志远虽不是参禅者，一时却也获得了平静，心想：这样的园子倒是合了南姑娘神仙一样的气质，只不过太不具烟火气了些，女子住着略显清冷，白望舒让自己来寻南姑娘帮忙，果然她也是修仙之人麽？
　　迎春走在前头，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响应，便自做了主推开房门，再朝贾志远招了招手，让在一旁，请他先行。贾志远走进门后，因知是女子闺阁就不敢再四处打量了，待迎春引他进小厅坐下后，便只盯着桌上那一对巨烛看。迎春替他布了碗茶，说道：“贾公子先请用茶，我家小姐可能到隔壁去了，我这就去寻她来。”
　　贾志远应了声好后迎春才退下，贾志远干等着有些心里，又顺手端起茶碗饮了两口，顿时觉便得身上的疲惫肖去了不少，心中感叹修仙世家就是不一样啊，连这待客的茶水也颇为不凡。待一碗茶毕，整个人的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又坐了半刻，听得一阵窸窣脚步声传来，抬头便见一身着月白绸裙的女子迎面走来。贾志远见到来人彻底放松下来，起身做一揖礼，道：“见过南姑娘。”
　　南丹稚敛衽回礼，道：“贾公子有礼了。”随后左右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虽衣衫褴褛却精神尚嘉，又说：“贾公子先请坐，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急，慢慢与我说。”
　　二人坐下后，贾志远便仔细地将在长乐山上如何被画壁迷惑，陆英和杜宛童怎样被迷晕，白望舒又是如何破阵，他又如何被白望舒支走，又碰到肥鱼精以及听到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全告诉南丹稚，道：“我在下山时碰到怪物，匆忙逃亡中以致衣衫破烂，于失礼处请姑娘恕罪。只如今事况紧急，也来不及更换衣冠了，南姑娘快快带人与我一起上山救他们性命吧！”
　　南丹稚默不作声地听着，在听到白望舒明知山中那客栈有古怪，还让他们进去后脸上颜色便越发的难看，待贾志远说完，只蹙眉怒道：“白望舒这祸头子，一会儿没看住就出去惹麻烦！”贾志远听罢慌忙解释道：“此事全因我而起，怪不得桑臣的。”
　　南丹稚没有在意，摆摆手又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话，最后却忍住不发，只道了一声“走吧。”便率先起身离开。
　　二人走出小厅，南丹稚便加快脚步，别瞧她虽是女子，脚步却比贾志远要快得多。贾志远在她身后看她娇俏的背影，思索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快走两步追上她说道：“南姑娘不多带些人吗？仅我们两个未免太过单薄，虽然你是修仙之人只怕也很难从那些妖精手上讨得好处。”
　　南丹稚听他这样说，便知他是小看了自己，于是淡淡地道：“谁要从他们手中讨好处了？敢扣留我弟弟与朋友，可见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些小妖连形都化不好，打杀他们能有什么难的么？”贾志远听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她这淡淡的几句话之中所含气势委实吓人。
　　南丹稚又问：“倒是你？可会些拳脚功夫？”边说着边对他左瞧右看的，贾志远让她打量的羞红了脸，只觉得自己像个包袱一样，干笑了两声道：“功夫…功夫倒是不曾学过…不过我平日都有锻炼！力气还是很大的……不…不至于拖累你的。”
　　南丹稚看他被自己三两句话就被说得红了耳根，不禁觉得有些意思，掩唇笑道：“哈哈，不要紧的，又不是要你做什么，只盼你能保护好自个儿就行啦。”贾志远也不敢看她了，只低头“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几句话之间，两人已行出秋春周庄，南丹稚尽力放慢脚步，只贾志远肉体凡胎仍是有些跟不上，南丹稚有些不耐，道：“再慢下去，城门都关完了。贾公子请恕我失礼了。”说完伸手到他腰间，提着他的身子，疾蹿几步就飞了起来，贾志远没有防备，被唬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双脚离地，不能自己，顷刻间便叫南丹稚带离商府，奔出数十里有余了。
　　贾志远在云中看着身下的新阳镇有些心惊胆颤，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人生观被重塑一轮，仍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