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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祖宗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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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澜眉间愁意隐隐,“这可不是个办法,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大昭朝容不下一个功高盖主的大司马,只要她未嫁,李毓一定是铁了心要娶她的。如今杜月澜成日提心吊胆,害怕皇帝突然一道圣旨下来就赐婚了。
好在皇帝也要给大司马几分薄面,不能轻易就擅做主张。饶是如此,杜月澜也不敢懈怠半分。
生平第一次,杜月澜恨嫁了,她想嫁的那个人,年纪都能当她祖父了。
思及此处,杜月澜这个粗糙的野蛮人,也不免哀婉地叹起命运来。
“唉……要说我杜月澜虽是一事无成,成日只会惹是生非,可说实在的,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会遭了这等报应?”
月奴没听明白,遂认真问她:“什么样的报应?”
杜月澜微微颦蹙,颇是拘谨道:“也不能说是报应,感觉这么说是极是不尊重谢先生……”
说到底,她芳龄十六,又怎会真的甘心嫁给一个老男人?
命也,时也;慎始,善终啊。
长安城北郊一竹林内。
“主公,杜若山庄那位大小姐近期一直在找寻您的踪迹。”说话的男子一身黑衣,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
皓发男子负手立于庭前,只交给他一个挺拔如松竹的背影。
“嗯。”谢弥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只顾着欣赏眼前一番琼花仗青竹的萧条之景。
片刻后,他又缓缓道:“切勿漏了马脚,不理会便是,休要伤了她。”
“可是那姑娘居然知道您还在世的消息,如此当真不必防患于未然?眼下……”
“休要伤了她,还要我重复几次?”谢弥的声音很轻,也冷淡如冰霜。
“是……青易遵命。”
“你想问些什么?”听出了青易的欲言又止,谢弥问道。
“青易还听说……杜小姐想要嫁给主公您……”青易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脑袋也越垂越低。
杜家大小姐才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而自家主公高龄何几了,青易都不好意思一并而论。跟主公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有几分令人害臊。
谢弥似乎不为所动,轻描淡写说了句:“知道了。”
“那属下先下去了。”
待青易离开后,谢弥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一手展开信笺,娟秀整洁的字迹便赫然入眼——“杳杳溪谷岸,庶庶竹叶莲。夜来霜风降,摧枝摺溪月。”
想不到这样的小丫头,居然还写得一手好字;这诗若是不曾假手于人,倒也算不得太粗糙。谢弥心中暗道。
“放心,竹叶莲折不了腰,你这水中月最多也就起些微小波澜。”他眸中暗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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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澜才一脚踏进杜若山庄的大门,却又被一双纤细的手往外推去。她抬头,丽珠着急忙慌的模样就撞进了眼里。
还未等她开口,丽珠便急急道:“小姐你先出去避避风头,暂且别回来了!”
“怎么了珠儿?”杜月澜不解地问道。
“老爷已经准备好了家法,此刻就在正厅等着你,你快走吧!一会儿让其他人见着了,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这个“其他人”就来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还以为此刻还在风月之地流连忘返呢,怎地回来这么急?”
这尖锐又市侩的声音,杜月澜不用抬头看便知是谁人了。
“哟!这不是我父亲的小妾小莉莉吗?我父亲大人难得在山庄里,你居然没有前去献媚,难得啊!”杜月澜笑里藏刀地回应陈氏。
杜月澜的母亲离开杜若山庄之后,杜仲只纳了一室偏房。眼前这位打扮妖艳富贵的女人,便是杜月澜的妾母,其名陈茉莉。偏是一个半老徐娘还非要装嫩,总是在大司马面前撒娇——“叫人家小莉莉嘛!”
杜月澜从未喊过她一声“妾母”,甚至许多时候,她更喜欢拿“小莉莉”这个昵称来嘲讽陈氏。
陈氏剜了她一眼,端起长辈的架子装腔作势道:“现在全长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你杜月澜不过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竟去南风馆宠幸小倌。也不是我这个长辈说你,去了那种地方,你居然还有脸回到这山庄?你不害臊我都嫌丢人!”
“哦,嫌丢人那还不简单,您倒是立马收拾东西离开我家,省得我看着碍眼。”杜月澜不动声色地说道。
陈氏狠着嗓子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懂不懂什么叫长者为尊?我看你是眼睛都长头顶上了!没有母亲的人,当真是显得没教养!”
杜月澜悄悄捂紧了拳头,按捺住心底的火气。
“倒也不见得您是个有教养的人。说来也是让人觉得可怜,进了我们杜家多少年了?熬了个人老珠黄,也还是无法撼动我母亲的正室之位。”杜月澜反激她。
这个家最让杜月澜值得欣慰的,是杜仲从未动过扶正偏房的心思。哪怕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陈茉莉从未放弃上位的心,可她这张嘴,如何都劝不动杜仲。
“死丫头,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陈氏气得直跺脚,说完便朝着内庭扯了把嗓子,“老爷!月儿回来了,您再不出来,她可就要跑了呀!”
就单凭这把嗓子,别说偌大的杜若山庄,便是跑到了十里之外,恐怕都要捂起耳朵来避害。
杜月澜神色鄙夷地掏了掏耳洞,又不屑地“嘁”了一声,而后才神态自若地往内庭走去。路过陈氏身旁的时候,肩膀还跟她“亲昵”了一下。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前世杜家被降罪之后,她就让杜仲连夜写了休书。抛夫弃子,跑得比野狗都快。如若不然,杜月澜也不能对她区区一妇人,持如此之大的偏见。
丽珠赶忙拉住了杜月澜,“不行啊小姐……去不得,你会被打死的!”
不过是一条二尺长的藤条戒鞭,那东西打人确实很疼,倒也不至于几下就能死人。
“杜家的家法,本小姐吃的还少?”杜月澜不以为然,“要死的话早死了。”
话才说完,她就看到内庭长廊上那张怒气冲冲的脸,父亲杜仲正杀气腾腾地朝她行来。再仔细一瞧,杜月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杜仲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根棍子长约齐眉,足有杜月澜小臂粗,一端泼了一胫之长的红漆,其余部分都是黑色。这不是公堂之上丈打犯人用的水火棍吗?!
见势,杜月澜撒腿就要往外跑,哪知她亲爹轻功也是了得,杜仲足尖一点,嗖嗖几下就拦在了杜月澜面前。
“造孽的东西!我看你还想往哪里跑!”杜仲怒火攻心,见着女儿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老杜你这是干嘛?这大棍棒打出来是想要我死?”
话说完,杜月澜眼睛一瞥,看见那根棍子的中间还系着一段麻绳,心中不禁一怵。
“父亲大人,您要想打就打,别气了……”她态度忽然就来了个大转变,且小心翼翼地问:“这棍子中间……怎么还系根麻绳?”
“我看是你想要为父死,等你把老子气得进棺材了,这就是孝子棍!”
果不其然……
杜月澜怔住,然后嘴巴一撇,旋即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杜仲蓦地一愣,高举水火棍的手悬在半空不动了。不只是杜仲,旁边几位也看傻眼了。
说起来,杜月澜从小就不爱哭,性子倔强得跟头牛一样。几时受了什么疼痛委屈,饶是眼泪夺眶而出了,也几乎从未见过她会委屈求饶。这杜若山庄里头,除了奶娘张嬷嬷,真是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眼泪。
“父亲……”杜月澜声音微微颤抖,“您不要动那么大的火气了,我领罚,您打我吧!”
杜仲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厉声道:“为父看你是愈发不成规矩了,还先演起苦情戏来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陈氏忙添油加醋,“就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老爷,依妾身看啊,这孩子就是给惯坏了!”
杜月澜低头不语,而后,又做了个惊骇众人的举动——她双膝一弯,毫不迟疑地跪在了山庄门前的青石地板上。
这下子,陈氏更是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半晌吱不出一个字来。朽木生了花,谁又见过这个小祖宗轻易屈膝下跪?
杜仲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依旧是不依不饶,“我就不信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若是当真如此,你也不会自甘堕落去南风馆那种地方!”
仅是南风馆这三个字,就足以叫杜仲怒气冲云霄。
“你不要脸皮为父还要,现在整个杜若山庄的名声,都让你这不孝女毁尽了!你已是众矢之的千夫所指,以后谁还敢娶你?害人害己,造孽!”
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迎来的只是萧萧风声。杜月澜居然不还嘴,亦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反常,太反常了。
待杜仲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垂眸看去,他发现杜月澜跟前的地板上,居然落了些水渍。
这小祖宗真哭了?
真的哭了。
痛定思痛,悲从中来。杜月澜嘤嘤嘤地哭出了声音,并缓缓抬起头来看杜仲。
“父亲……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你可以打我骂我,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呜呜!”她已是涕泪横流,哭得稍微失了美女形象。
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的杜仲,独独是没有见过这等“大”场面,他突然间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根棍棒有如此骇人?往前他家姑娘遭的毒打也不少,不也一声不吭从不屈服。
“呜呜呜……我难过死了,您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我……我……”杜月澜抽抽噎噎,语不成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