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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

  •   刘坚走在蜿蜒如盘蛇般的石阶路上,心中有事,脸上看不出表情。文忠也是沉默,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声音:“啊。。。。。。”
      刘坚抬头一看,对面已行来二人,前者已把路让开,侧立道:“刘大人请。”
      刘坚定神一望,看清眼前人躬身相拜的样子,便想起多年前在端木邕府中那一日,此人亦是如履簿冰,小心谨慎之状。忍不住微笑道:“皇甫律,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皇甫律已抬头笑道:“承大人记得下官。。。。。。”
      刘坚问道:“如今担当何职?”
      皇甫律低声道:“御正下大夫。”
      刘坚心里一顿,再仔细看着皇甫律,突然冷声直言道:“大冢宰之母从北齐回到秦国,总是多亏你义父韦孝宽之功。给你御正下大夫这等要职,便是大冢宰对你心有期许,希望你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栽培。。。。。。”
      皇甫律听了他的话,也不抬头,脸色如常低声拜道:“谢刘大人一番教悔,下官铭记于心。”
      刘坚看他无波无澜的样子,便又有些自嘲。
      当年端木觉之事,此人还有忠肝义胆之举,然而事过境迁,他依然得要职躬于前堂之上,却不知他的主人如今又是谁呢?
      刘坚心中不爽快,却还是恢复了几分胸襟,默默问他:“你是去见皇上吗?”
      皇甫律只道“是”。刘坚脸上平淡,缓缓道:“皇上身体总是不适,却又操劳国事。。。。。。大人在皇上身边,可要多多替皇上分忧解难。。。。。。”
      皇甫律身为御正下大夫,刘坚是军司马大夫,皇甫律虽品阶地位不及刘坚,然而从权重后途,却是前者更胜。
      刘坚对皇甫律说话,处处显得自傲跋扈,看在旁人眼中,便是他心中怀有不满,故意显出自己高人一等。
      皇甫律依然平心静气道:“大人放心。。。。。。下官自当竭尽所能。。。。。。”
      刘坚不再多说,面上也不见笑颜,再看皇甫律一眼,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等他走得远了,皇甫律身边之人只是冷哼:“这个刘坚,靠着他爹的本钱,整日跟在皇上身后奉承,到处托大。。。。。。我看他是忌妒大人位重。。。。。。”
      皇甫律不言声,只是往前走,过了良久,他嘴角边含一丝笑,仿佛在笑刘坚,又仿佛在笑自己。

      端木邕由骊山返回未央宫时,已临近新年。
      时逢端木护之母寿辰,端木邕协皇后李娥娇及秦朝皇戚,皆亲至而行家礼,称觞上寿,所赐之物,穷极华盛。
      众人有目共睹,端木护在朝堂的地位,已是远在万人之上,无一人可匹敌。
      新年之时,宫中设宴宴请群臣。婉青终于调至尚食局,得伺候端木邕的饮食。
      这一年多来,她竟是一次也不曾再见过刘坚,在奚宫局里,因她身份特殊,亦不得宦官宫女好生待见,总会使出一些办法令她受难,她不以为忤,只是低头做事。没有刘坚的任何消息,也没有端木护的任何骚扰,然而她心中淡定,只铭记刘坚那一次对她所言“你若不死,自己也就还有机会。”
      再见刘坚,恍若隔世。那么多的臣子,他又坐得那么远,竟是一眼就能望见他,穿朝服,英俊挺拔,笑容可鞠。
      婉青心中一颤,脑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一瞬间,她便收回目光,蓦然向侧首之人望去,与那人四目相对。
      端木护轻皱眉头,眼中只有她清丽婉约的样子。
      这一年多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却见她淡然到极至,任何蹂捏踩踏也不放在心上,仿似一个活死人。
      婉青眼中也是无一丝波澜,却不移开目光,定定盯着端木护。心中默念:慧心安法,名之为忍。又念:以如此因,得如此果。以如是果,酬如是因。通因至果,通果酬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婉青的这一番注目,却让端木护心中一惊,忍不住紧盯着婉青的目光,然而那目光已垂落,再也看不分明。
      端木邕已举杯与臣子们同贺新年。端木护一杯饮下,抬头望去,哪里还有婉青的身影,他嘴角擒一丝笑,心中微动,是了。。。。。。此女若还能看见她,便知她并非心死,只要她心没有死,对端木护而言,又有什么办不到的。

      宣室殿内,刘坚一进门,便看见端木邕侧旁立着一人,那人抬头也望着他,银丝白暗团花绫罗大袖衫,束红锦,目光清朗,稚气未退,却自有一股风流傲然之态,眼角眉稍,与坐在殿上之人竟有几分神似。
      刘坚已是心中暗笑,这端木邕总是素色朝天,处处皆显简陋,容不得眼中的金碧华丽,却只得眼睁睁看着端木护极尽奢侈的种种行为,还要效以恭顺。但是对方越奢华,他也越极端,自己的里里外外,总是随便得让刘坚也有些看不下去。
      他身边那位气质与他相近的五弟端木宪,因深得端木护喜欢,便逐渐随出宫堂,站在端木邕身边,即便是这样一副普通装束,也比端木邕看来更堂皇富丽。
      刘坚已恭谦道:“臣参见皇上。”
      又略一侧道:“下官拜见齐王。。。。。。”
      端木宪多年前便知刘坚与四哥交好,当年鲁国公府上,刘坚就当自己家门般随便出入。时至今日,四哥身边,除了自己可入殿摄政参议,帮着端木邕看折子,也只刘坚在这宣室殿里随意些,他淡笑道:“刘坚,你倒是来得巧,我与四哥刚议完事,你就来了。平日里倒是显少找得见你,我要捉你喝酒,也只有在四哥的殿里守着吧。”
      这端木宪不过十六岁,说出话来倒显得和刘坚一般无二,少时也跟在他四哥与刘坚身后玩过,还是懵懂无知而心怀仰视之情。如今却是出类拔萃的王侯,后势无可限量。
      刘坚不答,抬头望着端木宪笑,这笑里,便显出自己仿似没有私心,你若找我喝酒,是一定找得到的。
      端木邕只对身边的端木宪笑道:“此事即定,拓拨寒功首,朕就把司宪大夫的位置给他,让他尽心而为。。。。。。你去办吧。”
      端木宪晗首,脸上挂着极纤细的笑:“四哥用人,总是没有错。”
      端木邕扬头道:“你这是夸赞我还是污蔑我,不如说我是天子,纵使有错也是认不得的。”
      端木宪直摇头:“臣弟不敢,是四哥太自谦。。。。。。”说着话,连忙退下。
      他从刘坚身边走过,手在他肩膀一拍,不待刘坚望见他的表情,已飘然离开了殿内。
      端木邕望着端木宪的背影,心中是手足间亲厚之情,眼中盛着一汪洋的笑意。
      刘坚也只端望着他,半天沉道:“齐王(端木宪)便是去他皇兄那里禀告清楚了,再办你吩咐的事情?”
      他此言一出,已看见端木邕目光微暗。
      他刹那后悔,心中只恨自己小气。
      端木邕笑容却不完全消退,低头翻开一册折子,道:“换一个人,也是如此。若是他来,又真有些本事,身为兄长,我自然高兴都来不及。。。。。。”
      刘坚微微含憎,抬头盯着端木邕道:“你视他为兄弟,他看那人是兄弟。前车之鉴。。。。。。如今齐王俨然是端木护代言之人,那人若是对你不满,怀恨于心,他也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端木邕只盯着折子,也不抬头,轻声道:“宪弟是我端木家之人,他心胸开阔,不会做兄弟相残之事。”
      “他不相残,端木护呢?”刘坚闷声,越来越觉得自己小气,却又非要说出来不可,“做多了这种事,便也不怕再多做一次。”
      端木邕抬头望向他,放开折子,叹道:“今日是谁犯了你。。。。。。这么沉不住。”
      刘坚一顿,半天才垂下脸来,平抚了眉头,轻道:“闻冢宰相夜入梁公陈忡之府,陈忡自谥。。。。。。”
      端木邕神眼一涣,轻道:“陈忡自作聪明,听闻术者之言,暗里咒端木护死。我得了传,一气之下在朝上骂了他。。。。。。”
      刘坚冷冷笑道:“此人愚笨之极,死不足惜。。。。。。却是端木护连一夜都不肯放过他,当天就逼他死。”
      端木邕手握成拳,眼光直指刘坚,冷道:“何不说。。。。。是我不肯放过他,逼死了他。”
      刘坚一惊,端木邕面色泛青,却一丝眉头也未皱,慢慢道:“他所作所为,皆因一心维护我,厌恶端木护,虽手法愚蠢,却是忠心为主。。。。。。我为得到端木护的信任,以此为契,终是陷害了他。”
      刘坚咬着牙,吐不出字来,端木邕脸上却荡着一抹古怪的轻笑:“刘坚,我所作为何?非要与这么一个心胸狭隘之人相斗,残害亲近我的人。”
      无声之后,只听刘坚口中畅出八字,铿然填进端木邕心中:“报仇血恨,夺回天下。”
      端木邕靠在椅背上,伸手抓过一个卷,抛给刘坚。
      刘坚打开来看,是端木邕拟的旨,上书:大冢宰晋国公,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称公名。
      刘坚看后嘲笑道:“这么讨好他,他若还是不厚待你,我便化成利鬼去吃了他。”
      端木邕缓一口气,轻道:“端木护虽毒,也还要顾忌一些朝臣,我如此捧护他,身体又不济,他是不会轻易杀我的。。。。。。宪弟虽得他的喜爱,但毕竟是我家的血亲,他总是会心有惮畏。况且宪弟锋芒毕露,文功武治,容觉哥与毓哥优势,端木护怎会把江山交给这样的天之骄子。”端木邕思想有一丝分离,幽幽道:“刘坚,。。。。。。恃才放旷虽易召妒,却未必不是明哲保身之策,宪弟虽幼,却心思细腻,他哪里会看不明白?所以才敢显山露水,听从端木护,或许他之所为并非如你我之所见。。。。。。”
      刘坚呼出一口气,端木邕此番所言,一方让他放心,另一方却又陷落在力不从心的心事中,其中酸涩无奈到极点,也只有他本人生生吞下。
      刘坚只是心痛,再看那人的脸,却不见苍凉,反而显泰然祥和,让他一怔之下,放了心。
      心一放,眼却放不开了,只呆呆望着。
      他与端木邕多日不见,竟是觉得时日已过了很久很久。
      刘坚这一痴,端木邕心中一跳,从坐椅上慢慢走了过来,靠近他,换了语气道:“除了宫中宴请那一日撇见过你,这么久都没见到。。。。。。”端木邕探着身子在他眼前一掠,嘲笑道:“果然整日花天酒地去了。”
      刘坚退一步,入宫前他还特地换了衣衫,端木邕依然嗅到酒味。他赖笑道:“骊山之时,我答应你戒酒半月,可一同射猎,我做到了,你却毁约!”
      端木邕轻笑:“当日事出有因。。。。。。”他说出话来,想起自己是撇开刘坚去看望华御婉,便顿了口,又道:“这几日空了,陪你便是。”
      刘坚摇头微叹:“皇上此言差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臣念着皇上终日待在宫里不走动,担心皇上龙体,才一心一意陪皇上来的!”
      端木邕瞪着他,眼含轻笑,转身就走:“即是如此,朕确实忙于国事,无心游乐,刘爱卿好意,朕心领了,你去吧。。。。。。”
      袖子已被拖住,回头一看,刘坚是恨也不得笑也不是,苦着脸道:“是陪我。。。。。。都是陪我也好。。。。。。没有你,哪有兴致花天酒地,都是面上的应酬。。。。。。我也不是想见你就见得到的。”
      端木邕一怔,想着新年中又是忙于宠捧端木护,又是祭祀、宫宴等等,这阵子是为颁布新律政。
      若是不得他召见,又无紧急状况,刘坚自不会相扰。
      思及此,他微微内疚,伸手出去,捏住刘坚的手,轻道:“想见我就自来好了。。。。。。我虽未召你入宫,也总是。。。。。。”他面色微红,手中用力握了握,眼中深瞳,只望定了刘坚,叹道:“。。。。。。想见你。。。。。。”
      刘坚心一软,反手抓住端木邕的手,身体已靠上去,手臂挽住他,在他耳边轻呼:“若是想做其他。。。。。。皇上可也允许?”
      言语间暧昧不清,端木邕却怀着一腔热气,手自觉地勒住他后背,道:“你想如何?”
      刘坚笑道:“微服出宫。。。。。。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端木邕一愣,心中失落,却又表现不得,慢慢道:“去哪里?”
      不待刘坚回答,退在外面的一个宦官已低着头在门口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刘坚一惊,急松手后退。
      端木邕也是怔住,身前一空,胸怀骤然冷却。他咬牙平息心绪,闭眼叹道:“进来吧。。。。。。”
      李娥娇缓缓步入,身后跟着乳母,怀抱端木乾伯。
      她望见刘坚正对她施礼,再对端木邕拜道:“臣妾可是打扰了皇上?”
      端木邕看着她,眼中含笑:“无碍,皇后有什么事。。。。。。”
      李娥娇贵为皇后,此刻未穿朝服,头梳蔽髻,身着浮云金边衫,套印彩纹袄夹,多折裥红裙,腰束帛带,不显糜丽却娇艳婉人,端庄慧颜,步履窈逸。
      手伸出来,已被端木邕拖住,俩人相视,仿佛不见他人。
      刘坚只是低头不语,听到李娥娇对端木邕道:“乾伯会讲话了。”
      端木邕的笑容扩大,真真惊喜道:“真的。。。。。。”
      那乳母已快步上前,李娥娇对端木乾伯道:“皇儿,叫父皇。。。。。。”
      端木乾伯紧闭双唇,睁大眼睛盯着眼前之人,仿佛不解。
      刘坚呼一口气,在停顿之间默道:“皇上,臣告退。。。。。。”
      端木邕也不看他,继续逗着乾伯,对刘坚道:“那你退下吧。”
      刘坚对李娥娇行了礼,缓缓向外走去,却听到乾伯口齿不清,咽咽道:“父皇。。。。。。”
      身后传来端木邕朗朗笑声,李娥娇轻笑道:“皇儿现在还只会叫父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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