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五章 七七女儿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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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天气温暖，草木飘香。
熹微起了个四更早，只为多摘些今天的露水。
民间流传，有种以松柏为药材的秘方，以七月七日的露水调配成药丸，服一丸可延长十年的寿命，服二丸可延二十年。
七夕同时也是适宜配药的日子。据说此外，还有饵松实、服柏子、折荷叶等，均号称为长生不老的仙药。比较实用的药方有晒槐汁治痔，煎苦瓜治眼，摘瓜蒂治下痢等等不一而足。其功效如何，就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了。
每年今日，秦三通的医馆总是早早开业，不到中午便关门，派汤配药都得赶趟儿，晚了便只见得着紧闭的大门了。
天朗气清的，秦三通心情不错，笑眯眯，老神在在地给病人把脉，如果他知道寻常人早被他难得的好脸色吓到，一定会不顾颜面破口大呼“人性本贱”……熹微病已大癒，在柜台里帮忙现配药，林修齐则站在门口大匾旁，简单地派发着早先包好的清灵汤，顺便疏通人流。如此配合默契，有条不紊，秦三通瞅着，更对臭小子欣赏了几分。来看病的人，无不对医馆内陌生的少年感到好奇，见到他神情优雅，更是禁不住被吸引，纷纷猜测，哪里来的俊小子。
也无怪，吴城虽美丽袅娜，到底只是江南小镇，民生向来自给自足，民风淳朴，甚少与外界接触，许多年来，走出去的，除了学子仕人，便是押运经商。常驻的乡民，彼此间几乎都相熟。老百姓业余生活很贫乏，唠嗑的话题也久不出新，见着个气宇轩昂的外来人，难免八卦几句。
秦三通今天真是好脾气做足了，听着叽喳，竟但笑不语；林修齐面上毫无表情，似乎非常投入于派发的工作，可内心里，听到称赞暗喜得不得了；只有熹微，越听越不爽，那林修齐帅吗，优雅吗，还天人呢，哼，她可完全没看出来。三姑六婆扯得起劲，根本没顾到有个丫头快爆发了，还越发没了忌讳。
“欸，这美少年昳昳俊朗，看遍吴城，许只有公家那位少爷的风姿，能与他比肩吧。”王大娘才来到柜台递出药方，就对着排身后的吴城第一长舌妇李妈如是说。
“哪里呀，依我看，公家那位怕是还比不上这位呢。”李妈一句个人看法，利落精准地踩到了熹微的爆点。她顿时火冒三丈，这个长舌妇人，平时话多也就算了，眼光也坏的可以！三下五除二扎好王大娘的药包，放进她怀里，熹微转头看了眼李妈的药方，一挑眉：“李妈，难怪您要开逍遥散，望闻问切我也会些皮毛，您该再配副石斛明目丸，保你药效加倍。”
李妈听了竟当真：“是吗是吗？丫头你果然是秦先生的高徒，我最近是有目眩来着。帮我配些也好。”
熹微还来不及说话，秦三通先怒了，“我说你这婆娘怎么这么烦人，那么多人，就属你最没眼里价儿！药都给你开了，要还不满意，以后大可别来我这儿看病！”
王大娘一看不好，怪医又发脾气了，过节还是不能幸免，赶忙打圆场：“秦先生别气，李妈这不是眼神不好嘛，眼力价儿是要差些……”
大家一听都乐了，王大娘一语中的，哄堂大笑。
中午医馆照例关门。秦三通搬出酒，招呼熹微和林修齐一起吃顿过节饭。
“臭丫头啊，你看这酒冬天酿下夏天喝，无比爽口，真是人间乐事啊。”秦三通喝了一杯，意犹未尽地咂嘴。
“师傅，您那是坐享其成，酿酒的苦难是您爱徒我在受。”熹微娇嗔道，毫不在意身边有个外人。
秦三通笑笑，把酒递给林修齐，“来，尝尝我们丫头的手艺。”
白瓷杯中，晶莹的液体透出粉嫩，摇晃间一把浅浅的梅香沁鼻而来，饮入口中，又是一番冰凉滋润，说不出的香甜，虽是酒却并不烈，说是汁却蕴味醇厚。
“味甘梅香，纯而不烈，这是什么酒？”清甜的口感萦绕味蕾，久不消散，林修齐忍不住好奇。
“细雪初梅。”
细雪初梅，熹微为数不多的看家宝贝之一。小丫头年轻历浅，喝酒的学问懂得不多，更不甚明了大男人那套豪饮烈酒，其中所含的壮志和气度。她初学酿酒单纯是为了应付师傅的兴趣，后来钻研之下，越发觉得有意思，就试着在原材料和加工上独辟蹊径，第一坛细雪初梅竟被她半自创半猜蒙得制了出来。
当初诚邀师傅首尝自己的“佳酿”，完全是怀着恶作剧之心，可偏偏这连她本人都不敢喝的玩意儿，竟能让以挑剔怪异闻名的秦三通赞不绝口。这给了她极大的自信，熹微这丫头，说实在的，真是给点儿阳光就能无比灿烂。再接再厉的成果，便是终于制成此酒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饮的“细雪初梅”，真可谓童叟无欺，人人受用，有幸喝过者个个叫好。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此名倒是珠联璧合，莫非这酒是用雪水所酿？”
“此为其一。”
看着林修齐冠玉面容上显现出罕见的天真，熹微暗爽得不得了，“哼哼，你来自何处？”她不答反问。
林修齐一怔，答道，“越城临安。”
“可识得细花雪梨？”
林修齐点头，“原来如此……”
“几颗杏桃三把火，日食数梨不为多。”熹微摇头晃脑，得意地笑，“梨者，利也，其性下行流利。细花雪梨又是梨中上品，润肺清燥、养血生肌，效果尤佳。是吧，师傅？”
秦三通眯眼点头，细雪初梅，七月得尝，乐哉乐哉，自顾自又饮了一杯。
“细雪初梅，由初雪、初梅、初梨，合而酿成，寒冬埋下，七夕取出，便清润可口，冰凉爽心。制法说起来着实简单，可三初的拿捏以及时候的把握，讲究极细，故而不易制成……”
午饭过后，医馆打扫收拾妥当，秦三通便许了熹微出去游玩的要求，不过，附带条件，是要带上林修齐。秦三通本意为，熹微带上他了解了解吴城的乡土风情，而那林修齐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竟在怪医面前装尽乖巧，无奈之下，熹微只好牵个大拖油瓶去赴会。
说实在的，林修齐这次来吴城并没有得罪自己，可熹微却总觉得他很不顺眼，又说不上哪里怪怪的，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差了……也许是这样吧。
“丫头！”两人别扭地走着，站在梧桐树下的金戈已早早看到了熹微，他笑着跑向她，“书同最先到了，我来了没多久，本以为你会迟呢，没想到也早来了。”他向来习惯了眼中只有熹微，说话时很自然地过滤了身旁那道风华俊秀的白色身影。
倒是公书同先看见了熹微带来的少年，微微一愣。贾菀跟在他身后，自然也见到了，心中隐隐如大石放下般舒畅，对于这种感觉，她自己也不禁讶异。
此时，梧桐树前又来了另两个人。
“丫头！”糯糯的奶声响起，叫的熹微酥到骨子了，能有这种魔力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哪一个！
“嗯？”熹微故作严肃地看向念杨。
念杨吓得立刻捂嘴，而后小声地改口，“……姐姐。”
“哈哈，”熹微得逞地捏住他的小脸蛋，“小念杨，好久没见，想死我了！想不想姐姐？”念杨顺从地点头，乖巧的样子极讨人喜欢，在场几人皆觉其可爱。
一番寒暄，七人各自介绍开来。
林修齐介绍了本名，自称为怪医故人之子。草草之举，亦潇洒如玉，优雅有度。鉴于之前熹微对其大名的置若罔闻，他对这群人并不指望，可还是有意无意地瞟向公书同，直到确定对方的清俊容颜上实在平静得没有半点涟漪，他才认命——连号称吴越第一才子的公书同都不认得他，真是失落。
除了林修齐，另一个陌生人便是小蛮。数月不见，她出落得芙蓉之姿，含苞待放。双瞳剪水，顾盼流转，韶颜颔首，清浅一笑，柔情绰态尽显。今日一身粉衣红鞋，衬得她妩媚纤弱。连出入宫廷，游历大江南北的林修齐，都不吝赞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闻言，小蛮的脸上，又一番稍染腥红，她柔声道：“林公子过奖了。”
对于小蛮，众人初见，都颇为惊艳，金戈除外。而对于林修齐，众人的感受却复杂得多，又是金戈除外。准确地说，金戈眼中根本没有他人，唯有熹微。可惜，众人皆看出来了，唯独熹微自己当局者迷。
“下午的游花车，百花坊也有节目，娘挑了小蛮姐姐和秀灵姐姐，作云锦水袖舞。大家都去看好不好？”念杨口中说着“大家”，却独独拽着熹微的袖子央求她。
“我可要好好向大家夸夸这位小蛮姑娘，香浮姐收她为徒时我也在场，她真是练舞奇才，将来定是造诣匪浅。”熹微夸张地宣传。香浮姐当年艳绝江南，她的场，怎能不捧？
“熹微姑娘过誉了，小蛮承蒙百花坊不弃，有处容身，更得香浮姐厚爱，授我舞艺，已是万幸，唯有练好云锦水袖舞报答百花坊，不敢再做他想。”小蛮再次柔声开口，言语大方，令人侧目。
“叫我丫头吧，大家都这么叫。熹微姑娘，听着怪别扭的。”
“嗯，那大家也直接叫我小蛮吧。”
众人似乎又熟络了些，互为友好，可贾菀却有些不自在，觉得与百花坊的女子交往失了身份。听得小蛮与众人讲话亲近，她更不是滋味，低低说了句“烟花女子……”
大家一齐走向游花车的起点——娘娘庙。熹微拉着念杨，和小蛮一起走在前边，贾菀理所当然地跟在公书同身边，留下林修齐和金戈垫后，两人竟一路相谈甚欢，熹微回头看见时吃惊不小，金戈是出了名的不善言辞，林修齐竟连他都能摆平！她越发觉得林修齐古怪。
小蛮走在身边，低着头不发一言，美好的容颜像被霜打过的花般，一蹶不振。熹微轻轻以肘触她：“别介意，莞儿就是那样的性格，没有恶意的。”
小蛮被说中心事，尴尬回头，正巧遇上熹微的鬼脸。
“大家闺秀的刻薄总是盛气凌人。”
小蛮以手掩唇，笑靥如花，“丫头，你真好。”
娘娘庙，人潮攒动。重要的七夕节庆，善男信女们许多日前便蠢蠢欲动，庙内烧香礼佛，求神问卜者络绎不绝。参加游会的花车们在庙前一字排开，除了统一为红木搭台四边围以木栏外，各家更往上添了不少巧思，花球绸带、龙头拱桥、琼楼玉宇，样式繁多，色彩丰富明艳。
香浮在此等候多时，今天她带了一班百花坊的小姑娘出来见世面，她们都是仍在修习中尚未□□的天真童女，个个身材婀娜，伶俐可爱，烟波皓眸，眉间含春，可是当阿蛮走近她们时，又都个个逊了颜色。秀灵本已是百里挑一的美少女，当穿上和阿蛮一样的舞衣并肩而立时，又立刻普通了下来。香浮料想，今日一出，阿蛮必会声名鹊起，可是，□□之夜也势必会被精明的秋娘提上日程。
花车准备之时，熹微提议趁空去拜魁星爷。魁星事文，主掌考运，俗传七月初七是他的生日，应考的学子诸生依惯例会在这天祭拜他，祈求考运亨通。公书同不日便要上京会考，熹微自然希望他能顺利高中。公书同、林修齐、金戈三少年皆不信神鬼之说，倒是熹微和贾菀热心得很，他们也不忍拂意，便恭敬上了香。
轮到公书同，他一摆青衣，翩然下跪，拈香而拜，俊雅出众。看得两个少女心神荡漾。
“愿魁星爷保佑书同大魁天下士。”贾菀也跟着礼拜，俨然一副人妻的贤惠。
熹微面不改色，心却不免纠痛。书同抬头看了眼她，心中不忍。另两人也觉察出丝毫异样，不约而同看着熹微，她有点尴尬，便离跪拜的二人远了些，退到林修齐身边。
事毕后，众人回娘娘庙，贾菀自然是不离书同左右，熹微和林修齐、金戈说说笑笑一起走。
林修齐凑过身低语道，“我原以为你不是那般有话憋着不说的人。”
熹微被说中心事，瞬间脸红，一记白眼过去：“多管闲事。”
林修齐大方受之，笑道：“有什么不好？”
“全都不好。”
熹微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神态娇羞，与林修齐的低语抬杠，在别人眼里，竟如耳鬓厮磨。至少公书同和金戈看着，甚为吃味。
游花车会已经开始，五人跑到香浮母子身边汇合，欣赏花车游行的盛大场面。踩高跷的艺人率先开场，他们边走边向人群抛洒花瓣绢带，身后是乐师组成的仪乐队，敲锣打鼓吹拉弹奏好不热闹，一辆辆花车美轮美奂，上面的表演更是精彩绝伦，底下叫好声一片。
忽地一阵鸣响，吸引人群注意，随后曼乐连天，百花坊的花车上两位艳妆丽人翩翩起舞，云锦甩袖，精准绝妙，小蛮和秀灵舞姿婆娑，纱质舞衣衬得二人如虚无缥缈的谪仙下凡。秀灵舞技娴熟，柔美可人，小蛮更是轻舞飞扬，璀璨无双，惊鸿一瞥，看煞旁人。
云锦水袖舞重现人间，人群沉浸于其灿烂美好之中，小蛮的惊艳出场更是造成轰动。
“吴酒一杯初梅雪，吴娃双舞芙蓉醉。”林修齐不禁吟诗赞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五章 七七女儿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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