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送黄昏》陋室人

8、龙吟虎啸皆尘土

　　自这次逃跑回来之后，连翘开始正常吃饭了，康老三也开始了出门打猎砍柴一定锁门了。
　　时间久了，连翘也发现常会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跟康老三一起打柴回来。为了缓和和康老三的关系，好让他放松戒心，连翘也常没话找话多和康老三说话，于是这天便问：“这孩子是谁？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天天跟着你们上山砍柴，他家大人呢？”
　　康老三叹了口气说：“山娃命苦，他爹脾气不好，常打老婆打孩子，他娘一气之下就吊死了，只留下三个孩子，他爹的脾气就更差了。因为我性子好，所以出门干活时，这孩子不跟他爹，倒是天天黏着我。”
　　连翘听了这话，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康老三这种抬手便打的人都是性子好的，那这个孩子的爹要是怎么样的脾气，才能让妻子被逼上吊，才能让孩子情愿跟着外人一起干活，也不愿跟自己的父亲。更奇怪的是这么一个爆脾气的人，怎么对儿子不跟自己，而是天天跟着别人一起去干活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对呢？于是连翘便随口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那他每天不跟你去砍柴而是跟着他爹，他爹不说他吗？”
　　康老三更是一脸惊奇地说：“我带山娃去就是我每天帮山娃多干他干不了的活，山娃爹怎么会说他？倒是大哥大嫂为这事没少说我。”
　　连翘闻言，瞬间再次无语。
　　康老三瞧了瞧连翘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了皱了皱眉，问：“你也不想让我带他吗？若你也不想我带他，那我以后就不带了。”
　　连翘破天荒的叹了口气说：“你想带就带着呗，瞧着也怪可怜的。”
　　康老三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可不是，他爹他娘都是狠心的，只可怜他们两兄弟了。”
　　一句话只听得连翘疑云四起又多问了一句：“你不说他娘被打的上吊自尽了吗？那明明是可怜，怎么就是狠心了？还有你刚才不是说留下了三个孩子吗？怎么就只可怜两兄弟还有一个孩子呢？是特别受他爹的宠，所以不可怜？”连翘说罢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于是又瞧着康老三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还是那个孩子病死了？”
　　康老三微一撇嘴说：“山娃的娘不管不顾地扔下三个孩子自个上吊死了，那不是狠心是什么？至于那剩下的一个孩子因为生下来看是个女娃，山娃的爹要扔了，山娃的娘不愿意才挨的打，后来她又死了，那个孩子自然是扔了。”
　　连翘闻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就往地上倒，吓得康老三赶忙一把捞住了连翘，抱怨着说：“不过说说人家家里的事，你怎么就这样了，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连翘好一阵才白着嘴唇哆嗦着说：“别说了，我再也不想听你们村子里的事了。”连翘这时回想起当初康老三买自己时说自己长的漂亮，以后生下女儿可以换彩礼不吃亏的话，当时只觉得恶心了，现在想想，康老三这个混账东西跟那个山娃的爹一比，真是瞬间就被比到天上去了。
　　此后康老三做饭，吃过饭很后，连翘终是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山娃恨他爹吗？”
　　康老三点点头说：“恨，但更恨他娘。”
　　连翘再次风中凌乱了，只是这次她就躺在土炕上，没有再跌倒。
　　又过了半天，康老三又神补一句：“这种自私自利自己一死了之的女人没人不恨的，她们一死最可怜的也就是她的娃了。她们寻死，咋就不想想自家的娃呢。”
　　连翘很想问一句那跑了的女人呢，但倒底怕引起康老三的疑心没敢问，其实连翘心中也知道压根也不必问，被逼死了的都被骂成这样，跑了自己去过好日子的，那还用说吗。
　　但连翘还是忍不住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把生下来的女孩子都给扔了，那下一代的孩子长大不还是没媳妇吗？”
　　康老三不以为然地说：“养了也没用，不说很容易半道死掉，那就白糟蹋好几年的粮食，再说就是不死也没有，这里养的女孩子，到了十二三岁，不是被拐子拐走了，就会自己跑掉了。太小了又没人愿意娶，不过我们的孩子不要紧，你长的漂亮，生下的女儿肯定也漂亮，等到六七岁时就领到城中卖给富人家做丫鬟，造化好还能给人当上姨娘，到时又是一份彩礼钱。”
　　连翘听了这话忍不住尖声大叫起来。
　　康老三憨厚笑了笑说：“行了，不说了，过来我们快活快活。”说罢便反手伸到了连翘的衣服里面。
　　连翘再一次绝望的想死，但又不得不任凭康老三摆布。
　　完事后，康老三不满地说：“不行，你今晚没卖力，明早得再补我一回。”
　　连翘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炸了，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拼地的跑到那个破山神庙里，直接冻死在雪地里不挺好的吗！
　　第二日早起，山娃又一早便来等康老三一起出去打柴，黑着两个眼圈的连翘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山娃一句：“你恨你娘吗？”
　　山娃抬头死死盯着连翘看了一会，看得连翘心中发毛，要不是因为这土屋里面的地方太小，连翘的身后就是土炕，连翘真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就在这时山娃从喉间发出了一个恨子，说这个字的时候，山娃眼神凶狠，似乎若是山娃的娘，此刻就站在山娃跟前，山娃会忍不住上前来他娘再杀一遍一样。
　　一个字，一个眼神，看得早就心如死灰的连翘忍不住心中发毛。

　　连翘也尝试过问康老三为何不去外面寻点别的活做，康老三冷哼一声说：“你也不用打这个主意了，以前隔壁村里葛二买过一个女人，比你还会给男人灌迷魂汤，天天说城中的银子怎么好赚，活计怎么轻松。最后哄得那男人答应跟她一起去城中干活，结果没成想，她到了城中直接跑到了县衙里，然后衙役也把葛二给抓了起来，后来才知道，这女人竟是做官人家的女人，因为打了仗，家人死了，所以自己才被捉了卖到我们那里，也不知这女人跟那个县官有什么亲，没几天葛二就被整死在牢里了。”
　　连翘再次激灵灵地打了寒颤，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么个偏远的小山坡上竟然会有那么多富有传奇的女人，先前那个陈二妻子的爷爷生前也是非富既贵了，现在也不得不落到整日麻木而生；这再有葛二买来的女人，也是大有来头的。接着连翘又想起了山娃的娘，于是向康老三问：“山娃的娘也是买来的吗？”
　　康老三嗯了一声说：“而且还是个识字的呢。”
　　连翘听了这话瞬间崩溃，这年月能识字的女人可不是只一个出身非富即贵就能行的，那背后还得有一个能把她惯上天的父亲，才能让她去识字读书，例如江烟波那样的。原来这山坡上竟这么藏龙卧虎，她们都逃不出去，那自己又凭什么能逃出去呢。可瞧瞧昏暗的土屋和身旁的康老三伸过来伸进自己衣裳里面的手，连翘又瞬间坚定了信心，逃！必须逃！大不了一死，说什么也不能再在这个人间地狱里呆着了，再呆下去，自己不死也会疯掉。如果疯掉的话，那还不如一死呢。
　　连翘在和山娃又刻意多打了几个招呼后，发现山娃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自己了，有一天早上，山娃再来找康老三时，连翘装作不经意地问山娃：“如果你舅舅家的人来找你，你愿意跟他们走，去过好日子吗？”
　　山娃眼中瞬间变得冲满了仇恨与戒备，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连翘。最还是康老三竟自锁了门拉着山娃离了开去，连翘还听到远去的山娃给康老三说：“三叔，你小心点婶子，我总觉得她没安好心。”自认早已哭干眼泪变的麻木的连翘听了山娃的话，还是觉得扎心的痛。双手捂在小腹上，身子顺着门边无力地划了下去。
　　很快临近年关了，连翘这时也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连翘清楚的意识到，再不跑她以后身子重了，有机会也跑不成了，她更不想，也不能生下孩子然后把孩子扔在这种鬼地方，让这孩子以后也深深地恨着自己。于是连翘便磨着康老三带她去集镇上，康老三先是不许，后来被连翘磨地没法子，最后说了实话：“你就死心吧，在没把孩子生下来之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踏出这屋子半步。”听了这话，连翘一连好多天在炕上当死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任康老三自己一个人瞎折腾。
　　最后还是康老三投降：“好了，好了，年前我得多砍柴打猎，只要你好好伺候，等到正月十五我带你去县上看灯去。”
　　听到看灯，连翘登时眼前一亮，灯会上那可比集镇上的人多多了，到时要逃也方便的多。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连翘又让康老三夜夜乐得找不到北。但连翘自己心里苦得恨不能天天瞧着日头和星星，掰着指头查着时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