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送黄昏》陋室人

7、阴差阳错鬼门关

　　连翘原打算到了大路上就能趁个车，可哪想到走了半晌，别说马车了，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若非知道在这冰天雪地里，只要一倒下，那就会死在雪地里，连翘早倒了下去。到得后来，连翘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加上天也黑了，看到了这个破庙就就一头扎了进来，躲在这里，避下风雪，希望能有过咱的马车稍自己一程。可到了这庙里，连翘一坐倒没多大一会，就觉本已没知道的双脚又冰又麻，浑身上下无处不酸，无处不疼。虽然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康老三买给她的那点零食全部带来，可那些东西本来就没有多少，又不是什么太顶饥的东西，因此虽然吃了些，也只是聊胜于无。
　　连翘来这山神庙里本来是打算避寒的，没想到到了后来竟是越避越寒，无论连翘怎么蜷缩身子，那冷气还是无处不在遍布周身的往身体里钻，等连翘意识到自己再不站起来走的话，只怕就要冻死在这里的时候，连翘已经全身都冻僵，想动也动不了了。在那一瞬间连翘想了很多，那遥远的江南水乡里的一幕幕像一幅幅生动的画一样从自己眼前划过，有小时候跟哥哥一起从家里偷跑出去捉鱼回家后被父母责骂自己躲在哥哥身后的场景；有和隔壁女伴一起去荷塘里采荷花被一群邻里半大的小伙子起哄场景；亦有初见江进德时，那个白面书吏笑的一脸温暖宽和；也有刘夫人笑盈盈地跟她说：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会待你亲如姐妹的；更有爹爹一脸固执的反对自己的那桩婚事；还有自己缠着哥哥要他帮自己劝说爹爹，因为自己不想像母亲和邻居那些妇人一样，一生任劳任怨、忍气吞声，可连涂一次胭脂都是奢望；还有出门子前母亲拉着自己泪水涟涟交待自己以后就是大人了，过门以后更是要到人家屋檐下生活，要记得小心看别人的眼色，多干活少说话；还有澜哥儿，那么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还不甚稳当，睁着两颗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张又红又润的小嘴里牙都没有长齐，笑起来就是咯咯响，哭起来就是哇哇叫的往上掉泪珠，甚至是常年笑的一脸温柔连点土性子都没有周姨娘，整个江家最飞扬跋扈也最没人敢惹的大小姐江烟波……
　　康老三已然三天粒米未沾，此刻又饥又饿，神情恍惚的一个人在雪地里走，错过了回家的路口他也丝毫不觉，走了半夜后，他虽因走着路未觉太过寒冷难耐，但黑夜里又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因而他也闹不清自己到底走到哪了，直到走到一个破旧败落地山神庙处，康老三才晓得自己竟是向北走过了回家的路口，不过这黑灯瞎火到处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康老三觉得自己就是再折回去也难找到路口了，于决定索性到这山神庙里凑合半夜，待到明天天明再回家去。
　　待康老三进了山神庙稍一回顾，正待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上一歇时，可这一转头不要紧，一下子看到角落里缩着一个团浅绿，康老三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揉眼睛，两步抢过去见那里蜷缩着的可不就是个人，扯着头发拽起来一看，借着雪光一看，正是连翘。康老三这下当真是又惊又喜，接着怒火腾升伸手就想打她，可康老三刚一松手，就见连翘像半截米袋一样往地上栽。吓得康老三赶紧伸手又把连翘给拽住，这才发现连翘浑身又冰又冷，没有半分热气。康老三吓坏了，赶紧伸手在连翘鼻子下试了试，觉出还有一丝微弱地呼吸，这才松了口气，猜着她是冻的，扯开自己的衣服，一把把连翘搂在了怀中，给她暧着，嘴里又恨又恼地骂着，手上则把自己的破棉衣脱下来，把连翘给牢牢裹住。
　　对这一带的地形康老三当然要比连翘熟的多，当下背着连翘到三里外的农家讨了碗姜汤给连翘灌了下去。
　　被灌了姜汤的连翘慢慢恢复了知觉，吃力的睁开眼当先瞧见一个满眼皱纹的老妇正不错眼地瞧着自己，连翘略微一想立刻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感激涕零地说：“大娘，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不敢忘。”
　　老妇嘿嘿一笑说：“不值啥，不就一碗热吗！都一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这话就远了。”
　　连翘正觉惊疑见，一低头发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略一侧头看到揽着自己的人正是康老三，顿时本就惨白的脸色更白了三分，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老妇见此不由惊得瞪圆了已经耷拉得快要盖住眼睛的眼皮。
　　康老三则是嘿嘿一笑：“也不知俺这媳妇倒底是胆大还是胆小了。”说话间，伸出大拇指摁在连翘人中上往下狠掐。
　　老妇见此也隐约猜到了几分，叹了口气说：“你就少打你媳妇吧。”
　　这时旁边一个拿着旱烟袋的老汉一瞪眼说：“这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不打哪能学会规矩，这冰天雪地都敢往外跑，都是打得轻，这女人不打哪能长得了记性。前年有个外路逃跑的女人在那山神庙里让狼给吃的就剩几片血衣裳，连根骨头都没剩下来，这些你都忘了吗？！”
　　这时人中处的剧痛让连翘悠悠醒来，但她只微一睁眼，听着那个老汉的话，便又把眼闭了上去。
　　一旁的老妇唠叨着说：“我说你这女子也就别闹腾了，你瞧这冰天雪地的，你男人把都晓得把棉衣给你穿，就这一点就比俺这坡上大多男人强了。”
　　连翘此刻虽甚是虚弱，但还是嘲讽地一笑：“他不是心疼我，他是心疼他那六十贯钱呢。”
　　一番折腾下来，这时天色已然大亮，康老三便背着连翘回酸枣坡。
　　康老三背着连翘一路回酸枣坡，两人沉默无声地走着，康老三突然开口：“回去以后我给你借布借花做新衣裳、做新铺盖，以后也不打你了，你好好跟我过日子，咱们一起安心过日子、养娃娃，好不好？你也不用担心欠的钱，只要你不跑，我安心砍柴，过不了几年就能把钱还上了。”
　　连翘听康老三前面那半段话，本想说你放我走，我走以后挣了钱给你另娶妻子。可等听到养娃娃三个字，连翘不由想起澜哥，眼中的泪水随着康老三的脚步一颤便滴落下来。
　　康老三见连翘没有说话，脖子上还破天荒的滴下两滴冷雨，晓得连翘是哭了，憨憨地一笑说：“只要你不跑我哪会打你啊，瞧你那细皮嫩肉的，打你，我也心疼啊！”
　　连翘不屑地冷哼一声：“鬼才信你。”
　　连翘的话不好听，可康老三听了甚是高兴，连土话都冒了出来：“你生的俊，我稀罕着呢，只要你不跑，我哪舍得打你。来年开了春，我去坡上开荒种花，到时咱们不但把今年借的花还了，多出来的都给你和娃娃做衣裳，让你们娘俩都不冷……”
　　原本酸枣坡的人都以为康老三的六十贯钱这次肯定是泡汤了，等到康老三背着连翘回到了枣树坡，整个枣树坡的人都跑出来看稀罕了。众人纷纷的打听康老三追到哪把连翘给捉回来的，康老三憨厚的一笑说：“不远，就东北面那个荒了的山神庙。”
　　一句话，像炸了锅一样，有说连翘胆大不怕死的，也有说连翘傻不愣登傻都不知道，不但不知道那山神庙里出过被狼吃的女人，甚至连方向都摸不对的人。也有问康老三是怎么找到那个山神庙的，康老三也如实说了。更有说康老三傻人有傻福，不该他丢媳妇的。亦有人说是山神爷保佑，康老三该去给山神爷上香感恩的。这时一个略年长点的猎人，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了起来：“蠢蛋，全他娘的一群蠢蛋，我们一群男人全输在给一个女人了，这女人真比那山上的老狐狸都精。”
　　连翘听了这话，不由多看了那个说话的猎人两眼。这时旁的人也有明白过来的了，于是一群人更如炸了锅一样，一阵乱骂。
　　更有人骂，这南方的人就是心眼多，以后说啥也不能买了。
　　连翘听了这些话也不答腔，只是一脸厌恶暗想，一群脑子有病的家伙，说的好像谁求着你们去买一样。
　　也有人见康老三此刻还背着连翘的，七嘴八舌地说：“这都到家了，还背着做甚，又不是千金小姐，都回村了，还怕她跑了吗？再跑就把她的腿打断，看她还敢不敢再跑。”
　　康老三听得这些话，讪讪把连翘放了下来说：“你自己回家去吧。”
　　连翘一言不发地把身上康老三那件破棉衣脱下递给康老三，自己忍着脚上的剧痛一瘸一拐的回康老三那个破土屋去了。至于康老三和那群人在说些什么，她才懒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