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将》皇天后土

3、三、入伙

　　三天后，玖江码头。
　　漆黑的夜夹杂着狂风暴雨，码头上摆着各种货物的纸箱，木质的桥面因为下雨变得湿滑不堪。
　　远处的江面上飘着一只小渔船，船上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是怪物有些困顿的眼睛，不停地睁开又合上……四下寂静无人，飘忽的黄色亮光显得诡异惊悚。

　　黑暗里，好像有男人微弱的喘息声入耳。

　　在一个巨大的货架后面，有两个年轻男人正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刀，另一个的后背处已经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被雨水稀释之后顺着衣服淌了下来。

　　远处的渔船里有两个男人走了出来，撑着两把黑伞，其中身形强壮些的拿出一个手电筒，正正地照在码头上的两个男人身上。这一照才看清楚，拿着刀的那个是个黄头发，看起来是个小混混，另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约摸是个良家子弟。

　　“你看这两个人哪个能活下来？”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和嘲讽。

　　扭打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白色的亮光，拿着刀的黄头发已经坐在了另一个的腰间，他的眼珠子就快要瞪出来，瘦削的脸被手电照得煞白，头上的短发胡乱地贴在脸颊上，手上的刀慢慢地向下，眼看就要戳进身下人的额头，突然，被压住的那个男人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握住了向下的刀锋，向旁边一撇，将那把刀扎进了自己头颅右边两厘米的地方。
　　码头的桥面都是用木板铺成的，那刀子刚好卡在了两块木板之间，男人迅速收回握着刀刃的手，握成了一个带着血的拳头，从右下方挥上来，打在了黄头发右边的脸颊上。

　　“呦，这看起来柔柔的，劲儿还不小啊！”拿着手电筒的男人似笑非笑，好像是在跟旁边的人对话。
　　另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他的上半个脸被黑色的伞给盖了个完全，他薄薄的嘴唇向上弯了弯，笑了笑，那声音和旁边的男人不一样，很温和很好听，就像是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场成年人之间的厮杀，而是两个孩提的打闹。
　　黄头发被打得一斜，那个文弱的又趁机抽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抬起就是一脚，踢在了黄头发的左肩上，黄头发这才从他身上跌落下来，看起来很纯良的男人迅速爬起来，使劲拔出了卡着的刀，一回头，从后面刺进了黄头发的身体……
　　一切，归于平静，文弱的男人瘫坐在地上，像是感受不到还有光打在自己身上。他发白的嘴唇颤抖着，手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黄发男子的，血腥气渐渐弥散开来，渔船上的人没有靠近的打算，但也不想离开，他们站在船头，似是想看这场闹剧要怎样收场。
　　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男人才颤颤巍巍地扶着身侧的木制桥面站起来，他把手凑近自己的鼻子闻了闻，又缓缓地放下来，思索了一阵之后，他抓住黄发男子的衣服领子向后拉……

　　“看来这是要抛尸？”白衬衫幽幽地说，看嘴唇，他应该还带着非常温和的笑，“但是就这样扔到江里，过不了几天就漂上来了吧。”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无奇。
　　“是啊，手脚不干净，但是本事不小。”
　　“‘将军’您，是有什么打算？”
　　“大哥手下的那个小弟不是刚刚查出来是内鬼吗？他应该会需要一个新的。”
　　闻言，白衬衫抿着的嘴角轻轻咧开，他微微点头，冲着后方轻轻摆了摆手，渔船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一叶芥舟在风雨之夜显得格外飘摇不定，因为移动而引起的涟漪也被毫无章法的雨水打得乱七八糟。

　　渔船靠岸的时候黄发男人刚被丢进兰玖江。

　　那个被叫做将军的男人从船头跳到码头上，白衬衫紧随其后。
　　“嘿！有意思，是个瞎子。”将军手上的手电筒这时才直直地照在男人脸上，黑暗里，一双白色的瞳孔显得空洞吓人。
　　“你们是谁！”瞎眼的男人好像是受了惊的鸟，一步步拉开了自己与面前人的距离。“你们……你们看见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看见了。”白衬衫向前一步，站在瞎眼男人面前，故意挥了挥手，然后回头冲着将军无声无息地摇了摇头。
　　将军冲他使了个眼色，白衬衫轻轻点点头。
　　白衬衫把自己手上的伞向前移了移，刚好把瞎眼的男人也护在伞下。
　　“你叫什么？”

　　“我……你是谁……”

　　瓢泼大雨打在伞面上，在一片死寂的夜里敲响了独特的鼓点……

　　瞎眼的男人紧张不安，本就白皙的脸在这时变得更加憔悴可怖，他又问：“你们看见了什么？”
　　“我们看见了一个杀人犯。”白衬衫的声音在瞎子的耳畔响起，温润有礼却恍若鬼魅，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我……我，不是我的错！是他，是这个流氓，是他，他欺负我无亲无故、欺负我是个瞎子……是他想……”
　　“想怎么？”一直沉默的将军开了口，撑着伞往前了几步，打量着这个白瞳的男人，“还别说，瞎是瞎了，长得还不错。”将军自顾自地戏谑道，声音粗哑难听。
　　宋栎似是感到了旁人的气息，警惕地往后挪了挪步子，抖着声音问：“你们……你们想干嘛？”。
　　将军冷笑，蛇一样的眼睛在宋栎脸上绕了一圈，眼睛一转，望向了自己身侧的白衬衫。
　　白衬衫眨眨眼，会意，“兰玖江，码头，雨夜，我看到一位白瞳男子跟一名黄发男子扭打在一起，白瞳男子手持短刀……”
　　“不！不是我，那把刀不是……”
　　白衬衫笑笑，像是没听见一样，“白瞳男子手持短刀，刺入了黄发男子的后背，刺了第一刀后，黄发男子就不动了。”
　　“我……我是正当防卫……”
　　“一刀后，黄发男子就不动了。紧接着，我看到黄发男子好像抬起了手，白瞳男子又在黄发男子背后猛刺好几下……”白衬衫自顾自地说，仿佛根本看不到瞎眼男人脸上的震惊和无措。
　　“你……你胡说，我没有！”瞎眼男人大声说。
　　白衬衫“呵”了一声，周遭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慌乱的雨声和瞎眼男人急促的呼吸声。
　　“你以为，我们没办法让事实变成我说的这样吗？”
　　平静地颠倒黑白后，白衬衫转身，作势要走。
　　瞎眼男人一阵晃神，然后脱力地坐了下去，他咬咬牙，隐忍又无奈地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衬衫微笑着，扭过头。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宋栎，我叫宋栎。你叫什么？”
　　闻言，白衬衫缓缓走向宋栎，他弯下腰，把自己手上的伞递到了宋栎手中，白衬衫被伞遮住的半张脸也露了出来。此人生着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皮肤白皙，头发整整齐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嘴唇薄如蝉翼、红若腊梅，长相丝毫不比宋栎逊色。
　　“我是白龙。你好，宋栎！”
　　宋栎听着白龙的声音，深吸一口气。这是他作为卧底的第一个任务，也许，完成得还不错。
　　大雨倾盆中，宋栎缓缓起身，白龙上下打量着宋栎，然后拿左手抓起了宋栎冰凉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小臂上。两个男人，一个站得笔直，一个弓着身子，一前一后，坐上了那闪着淡黄色微光的小舟……

　　岸边，一个男人的手突然扒上了护栏上的绳索，男人慢慢爬上岸，咳了几口水，拔掉了扎在自己身后的那把刀，一辆黑色轿车向他驶来，车灯下，他的面容逐渐清晰，正是刚才的那个黄头发。
　　“老周！宋全的儿子还真是狠，你看看他给我戳的！”男人脱下外面已经被染红的藏青色衬衫，露出里面的防弹衣。
　　周济海上前扶起这个人，“行了臭小子，你看看你这一身红，有哪片是你自己的血？宋离手上都够小心了。”
　　黄发男人在搀扶下站起来，和周济海并肩站着，看着已经远去的那一抹淡黄色，两人神色严峻。
　　“老周，你说，能活着吗？”
　　“能。”

　　渔船上，那个叫白龙的男人正在帮宋栎缠绷带，宋栎手上的伤很深，白龙费了很大劲才帮他止住流个不停的血。
　　“你们是做什么的？”宋栎缓缓开口，小心问。
　　白龙紧了紧绷带上的结，笑着说：“杀人越货。”
　　宋栎闻言，身子一滞。
　　白龙温柔地笑了，“怕什么？你不也一样吗？”

　　“谁跟你们一样！我……”

　　“从现在起，就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