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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胜将 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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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醒来的时候,渔船刚刚靠岸。
“大哥!这次的交易很成功,钱在后面的船上,一会儿就到了。”
“好好好,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吗,来,快进来,咱们哥俩喝一杯。”
……
迷迷糊糊之间,宋离好像听到两个男人正在交谈,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马朝他袭来,宋离咬着牙吸了口凉气,把僵着的手掌扬起了15度角,小心翼翼地借着手腕的劲儿坐直了身子。
周遭是浓烈又令人作呕的鱼腥味,伴着咸涩的海风,一气儿灌了宋离个痛快。
宋离还以为犯罪团伙里的人都是那种张嘴骂娘,闭口骂爹的横货,直到他碰见了白龙这号人物。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整个胜将组织的一股清流,白龙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待人也亲切,身上没有那种二手劣质烟的味道,有的只是淡淡的、幽幽的薄荷味儿,溜进人心肺的时候凉丝丝的,甘甜清冽。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是敌是友。不杀人、不沾血,他又是凭着什么本事,能在胜将这片阴曹地府都不如的鬼地方保全自己?”
就在宋离躺在一堆垛草上暗自揣度的时候,白龙手上拎着一个小小的药箱,踏着柔和的步子走进了这个狭窄逼仄的船舱。
“宋栎?想什么呢?”他轻声问,每个字都温和极了,仿佛暮春清晨,白色的花瓣轻轻点在如镜的湖面上。
宋离多少有些心虚,“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好听的东西来。
白龙只是抿着嘴唇,笑笑。
“别‘那个’了,躺好,手心朝上,我先给你上点药。”
他轻轻将药箱放在地上,一条腿的膝盖弯曲,整个人半跪着,膝盖下是毛毛躁躁满是灰尘的干草。
“可能有点疼。”
白龙抬眸看了眼一脸憔悴的宋栎,提示道。
宋离没搭腔,只是药膏的味道有些刺鼻,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咝……”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伤口处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还是逼得宋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持着棉签的手刚欲再次放下,却又因这一声闷哼而忽的停了动作,悬在半空中。
“怎么,弄疼你了?”白龙的声音实在温柔,温柔得像是宠物猫身上雪白雪白、蓬松绵软的毛,轻轻一触,就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宋离此时还不能沉溺,他的大脑疲惫不堪,但求生的欲望逼迫着他不断思考,自己现在在哪、他们带回自己究竟是何目的、渔船上的两个男人,一个白龙,还有一个……将军?他们是谁……
“宋栎,你没事吧?”看宋离不应声,白龙又轻声叫了他一下。
宋离这才回过神,他轻轻地摇头,空洞惊悚的瞳孔合上又睁开,发白的嘴唇忽地向上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没事没事。”
白龙释然地笑了,“你这伤口太深,总是难免弄疼你,你多见谅。”
说着,男人用没有沾上药膏的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夹住了左边的袖口,露出了三分之二的小臂。
“嗨,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宋离干咳两声,沙哑着嗓子说。
船舱狭小的窗口有阳光穿过,此时正直直地照在宋离的脸上,看起来暖和得有点让人不舒服。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我看这地方也不像是能容得下你这样的人……”宋离深觉自己不该坐以待毙,这种情况下,他总得尽量掌握一部分信息,才能有办法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他小心翼翼,试图打听出白龙究竟是什么身份。
白龙嗤笑,“什么叫‘我这样的人’?这里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不管什么都是能者居之,哪里还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低着头,边帮宋离上药边说。
宋离迅速地将这话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也是,毕竟昨晚上你才把我拐进来……”
“是啊,所以可别把我想成什么好人。”
“但是你今天就帮我上药了,手法专业,像是个正经医生。而且,听你这声音这么好听,想必人长得也不错……可惜啦,我算是看不见我的救命恩人什么模样了……”
白龙笑笑,手上动作利索干净,“你说我是正经医生,那就是吧。”
“那我说你长得不错,也是了?”
白龙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把宋离已经包扎好的手掌轻轻放好,然后带着笑平淡道:“胡乱调戏,很容易被人家拔舌头。”
宋离努努嘴,“嗯……白医生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以后多多注意。”
白龙不接茬,只是沉默着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放在了宋离手边,“我看你身上还有些伤,但并不是很严重,在这儿处理不好反倒更容易出问题,这瓶药是内服的,你按时吃着,一天一次,一次三粒,控制伤口不发炎,应该不会有别的问题。”
“好,那谢谢白医生。”
白龙拎着药箱,直起身子,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干草,轻轻“嗯”一声,修长的身影刚走到船舱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宋栎,想在这儿待下去可不容易,光有贫嘴的本事可不行。”白龙平淡地提醒着,脸上满是审视的神情。
“好,多谢。”宋离歪过头,对着白龙的方向,咧开嘴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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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天,宋离就从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正牌小混混变成了一个身背重罪、日夜谨慎的冒牌杀人犯。
“人生处处是惊喜啊……”宋离暗暗在心里想着,顺便还骂了不知道几句“周济海王八蛋”。
身上的伤加上几日的提心吊胆,宋离没一会儿就昏沉地睡过去了。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却又无比细碎的梦,细碎得仿佛午夜时分海面上月光的碎片……
他捡起这一个个波光粼粼的碎片,见到了自己貌美如花的亲妈、一起嘻嘻哈哈玩色子的阿黑、暴尸街头的父亲和周围总是对自己指指点点的那些人。
梦里的他仿佛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地看着那些好的、坏的。不多时,梦中的一切,都慢慢变成黑白色,然后化为灰烬,随风而逝……宋离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抓,却不过是手中沙。
就这样,宋离一直迷迷糊糊,直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涌入他的鼻腔……
宋离是被臭醒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被臭醒过。
他干咳两声,身上还没痊愈的刀伤因为这两声干咳又裂开了些。他终于明白白龙的提醒意欲何为。这货舱里不只他宋离一人,还有好几个张嘴骂娘,闭口骂爹的横货。
宋离皱皱眉头,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