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52、Chapter 52

　　“我们从地球母星走出来，将生命的种子传播到宇宙各个角落。这是星河纪元的第一个百年，期间我们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步步惊心。我们亲眼目睹了乐观之幕降下，希望便自人心的地平线升起，一寸寸照亮这星球河山。风波暗涌，盖不过英雄的热血；历史诡谲，遮不住人性的光辉。X-19曾经饱经战乱，满目疮痍，终于迎来新生——新的一年，新的世纪，新的未来，你准备好了吗？”
　　台上的主持人热情似火，说出的话似乎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几句话就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好！现在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台下的格瑞丝闷了杯酒，口齿不清地跟着数：“五，四，三……”
　　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新年的钟声准时响起。

　　“又是一年啊。”她举起酒杯，隔着空气不知道是在跟谁碰杯，然后一口闷下。
　　这里是塔克尼亚军事基地，坐落在雪山脚下，外面寒风凛冽，这会儿正下着冰雹，基本见不着人影。室内倒挺暖和，格瑞丝仗着江淮远和新来的霍连不在，早早脱了军装外套随便一扔，然后就开始喝酒。
　　“是啊。”希尔达坐在她对面，闻言目光从实况转播中抽离出来，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你别喝那么多。”

　　“有什么关系？好不容易那面瘫不管了……”格瑞丝满不在乎，“喝点酒，我这是为他高兴！你想想啊希尔达，那面瘫往年都全年无休，就今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打了个哈欠，目光朦胧，好像有些醉了，“还是、还是跟别人一起……”
　　希尔达：“……你真的为他高兴？”
　　“是啊，面瘫是什么人？首富独生子、联盟军校毕业生、全球的希望……我根本睡不到他，早就认了……那霍连也一样，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还是少惹为妙。”格瑞丝放下酒杯，看向新年晚会的实况直播——主持人是3D投影，一举一动跟真人没什么两样，但和这里在场的两位高级军官比起来，还是差了些什么。

　　这两人一个颓废地喝着酒，一个眼在直播心在监控，谁都融不进这喜气洋洋的气氛，
　　“所以我明明，就应该高兴……霍连站在我们这边，以后很多事情都会变简单，就再也不会……”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那几个字从她嘴里逸出来，没来得及落入听者的耳朵，就消散在空气里。格瑞丝笑了笑，斟满酒杯，推给希尔达，“来，喝酒啊？”
　　“不了，”希尔达端详着她的神色，拒绝了，“现在值班的就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人保持清醒。”
　　“你胡说，我又没醉，这才喝多少……”格瑞丝嘴上这么说，却停下了倒酒的动作。她虚虚地握着酒杯，将它推远了，然后她闭上眼，双手交叉握拳，搭在额头上，声音含糊不清：“我明明……应该高兴。”
　　希尔达没听明白，他抬起眼，突然愣住了。

　　格瑞丝在哭。
　　天不怕地不怕、见个好看男人就撩的女流氓，居然在哭。
　　希尔达母胎单身，完全不会哄女孩子，此情此景顿时慌了：“你……你还好吧？”
　　“你给我转过去，别看了！”
　　格瑞丝抹了把眼泪，趴在桌子上，悄无声息。如果不是肩膀偶尔耸几下，根本看不出来她在哭。

　　新年晚会仍在继续：“接下来请让我们欣赏，著名表演艺术家带来的作品《战后那些事儿》！掌声欢迎！”
　　现在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和战争有关的新闻占了一半以上，就连新年晚会也一定会提起它。
　　格瑞丝抬起眼，隔着隐约的泪光，看见那特效做出来的战争场面，嗤之以鼻。
　　战后的美好生活？远着呢。她想。

　　她也曾以为，跟着江淮远的脚步，统一X-19就可以了。但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无一不在提醒她，地面打完了还有太空，军阀没了还有海盗，海盗没了还有联盟……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走着走着说不定人就没了。
　　格瑞丝轻声问道：“希尔达……你说，我们还会死多少人？”
　　希尔达：“……”
　　她本来也没指望回答，接着小声说道：“杜衡和海盗同归于尽了，被炸得灰飞烟灭。陈敬替我去驻守外面的空间站，死在了雷龙手下，我甚至好久以后才知道……”
　　希尔达关闭了晚会直播，他站起来，开始收拾凌乱的桌子：“你喝醉了，去睡吧。”

　　格瑞丝抬头，她表情没变，眼泪却像断了线似的，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滚出来：“我还对杜衡阴阳怪气，我还怀疑过陈敬是内奸，我……”
　　希尔达忍无可忍，一把夺过她紧紧握着的酒杯，命令道：“去睡觉。”
　　“……知道了。”

　　.

　　夜空中陡然窜起一束火光，轰的一声炸开，五颜六色的光芒转瞬间就灭了，散落成流星坠落下来，紧接着另一束火光与它擦肩而过，再次在空中绽开。
　　不知道谁放的烟花，若放在几年前，这一幕几乎不敢想象。

　　江劭钧眯着眼，他没戴那副用来装斯文的眼镜，嘴里叼着根没打开的电子烟。这让他多了几分烟火气，和他平日里的古董书生形象相去甚远。
　　新年倒计时已经过去了，晚会后面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歌舞表演，江劭钧对此兴致缺缺，他知道黎薇喜欢，没有打扰她，独自走出了家门。
　　偌大一个江家，每项事务都有专门的人负责，黎薇替他分担了一大半，他其实更像个甩手掌柜，偶尔心血来潮会去把把关，他的时间，更多花在了研究虫洞上。
　　江劭钧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江淮远今年会回来，反正他无事可做，不如提前在这里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峥发来了视频通讯——易云天离开后，每年这个时候，易峥都会来江家走一趟，这已经成了一个传统。
　　“嘿，江叔！”氧气面罩也遮不住易峥的满脸笑容，冲他作了个揖，“我今年赶不回去了，就在这跟您拜个早年吧。”
　　江劭钧：“你不在姚城？”
　　“是啊，你猜猜我在哪？猜对了有惊喜哦。”易峥侧过身，好让他看清后面的景象——这个地方论荒凉程度和桑纳有的一拼，不过桑纳无人区好歹还有乱石和暗流，这里则是单纯的“空”。
　　视频里光线太暗，只有终端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江劭钧想了想，问：“弗莱姆α？”
　　弗莱姆α是虫洞引力场之外、距离其最近的一颗小行星，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地球时代提出虫洞概念的路德维希·弗莱姆。
　　江劭钧提出的观测站选址也在这里。他前两天跟着施工队来了一趟，因此看着眼熟。

　　“江叔牛x！”画面晃了晃，易峥的脸重新回到中央，“施工队的人说，弗莱姆α的土壤金属含量超标，地底可能有大量稀有金属！”
　　江劭钧：“哦？”
　　“所以我跟着来了！万一发现什么，这可都是钱啊！这几天我就守在这了！”
　　江劭钧提醒他：“小心宇宙辐射，你根本感觉不到。”
　　“明白！”
　　江劭钧：“以及，这也许是你们政府的惊喜，但不是我的。”
　　易峥嘿嘿一笑：“我说的惊喜可不是这事，是关于姓江……淮远的。”

　　江劭钧：“他还没回来。”
　　“回来了您就没闲工夫接我通讯了！”易峥挤眉弄眼，“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没有，反正这个小报告我一定要打——您儿子有对象了！”
　　江劭钧一顿，下意识将电子烟收了起来：“是那个叫霍连的？”
　　“对。”
　　江劭钧：“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没立场评价人家啊，人家是联盟大佬，我是个机甲都开不稳的渣渣。”易峥耸耸肩，“姓江……江淮远知道的比我多，既然他相信霍连……我相信江淮远，所以他信的人，我也相信吧。”
　　“也是。淮远就是一根筋，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江劭钧说，“无妨，我马上就能见到霍连了。”